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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我可是受过说故事训练的,知道说故事的时候,声音、表情、动作很重要,偶尔还得把听众拉进故事里头,才算得上一个成功的说书人。
想当年,在儿童病房当志工的时候,我还当选过最喜欢的志工阿姨第一名呢!
“我今天要说的故事是一千零一夜。从前从前,有一个很坏的皇帝,他每天都要娶一个新的皇后,然后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把新皇后带下去杀头。”
“为什么呢?他不喜欢新皇后吗?”镛暨问。
很多时候皇帝娶皇后是因为身不由己……
“笨,不喜欢干嘛娶?一定是新皇后惹得皇帝生气,才要把她砍头。”镛岳的声音把我的意识拉回来。
苦笑摇头,我在想什么啊?
“我都说啦,他是坏皇帝嘛,好皇帝杀人才需要理由,坏皇帝想杀就杀,谁也不敢多说话。”
“嗯,他一定是很坏很坏的臭皇帝。”镛雒说。
“是啊,他是很坏很坏的臭皇帝。到最后啊,所有的大臣一听到皇帝问:‘明天轮到谁家把女儿献上来当皇后啊?’就都吓得全身发抖。
有一天,宰相大人回到家的时候,愁眉苦脸,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儿说。聪明的女儿发现父亲不对劲,就追问父亲发生什么事情,父亲便把皇帝要她进宫的事说了。
聪明女儿动了动脑筋,对宰相父亲说:‘爹,你不必担心,明天就让我去当皇帝的新皇后好了。’
第二天,聪明女儿进宫、当了皇后。她对皇帝说:‘明天,我就要死了,能不能请皇上成全臣妾一件事?’皇帝说:‘你讲讲看。’新皇后说:‘我的妹妹最喜欢听我说故事了,可是我明天就要死了,能不能请皇上让我妹妹进宫,让臣妾为她讲最后一个故事?’之后,皇帝准了。
夜里,皇后的妹妹躺在皇后身边听姐姐讲故事,说着说着,故事越来越精彩,可是……咕咕咕,天亮了,皇后停下故事,准备起床让皇帝砍头。
可是皇帝很喜欢这个故事呀,他真的很想知道故事结局是什么,于是就饶过新皇后,决定等到隔天才砍她的头。
就这样,皇后每天晚上都为妹妹说故事,每天天快亮的时候,故事就停在精彩的地方,一天一天过去,过了一千零一夜,皇后讲了一千零一个故事,都还没有被皇帝砍头。
慢慢地,皇帝爱上了很会说故事的皇后,决定不再娶新皇后,也不杀皇后了。从此,大臣们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女儿被砍头。你们想听听,皇后到底说了什么精彩的故事吗?“
“我要、我要。”四个萝卜头拚命举手。
顺应民意,我开始下一段故事。我说起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动作和表情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看着他们一瞬不瞬的眼神,让我很得意。
瞧,我那个票选第一不是诓人的吧!
“姐姐,你那么会说故事,以后当了皇后,皇上一定会很喜欢你。”镛暨拉住我的手温柔地说。
“我是不能当什么皇后、王妃的。”我笑笑,捏捏他可爱的小脸蛋说。
“为什么?”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
转头,我才发现皇上带着花美男、镛晋和几位皇子走过来。
“儿臣给父皇请安。”镛历他们一起跪了下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我在他们之后也跟着跪下。
“都起来吧。”
我们站起来,退到一边,本以为没有我的事了,可皇上一句为什么,硬是把我给拉了出来。
“奴婢不懂。”
“为什么你不能当后妃?讲个道理给朕听听。”
这句是玩笑话?还是测试?头痛极了,这种猜测的事儿,我最不擅长。可皇帝问话,谁敢不回答,藐视皇帝比藐视法庭判刑更重。
“有人爱空谷幽兰,有人爱繁华牡丹;有人漏夜赶考场,有人卸甲辞官归故乡。一种米养百万人,奴婢这种人,适合平凡山野,不适合庭院深深。”
皇帝细细地看了看我,好半晌,才缓缓点头道:“好,好一个庭院深深。看来朕的儿子都没本事留住你的心了。”说着,他的眼光扫过皇九子镛晋和皇十二子镛贯。
“都说你聪明慧点,连不夸人的皇太后也夸起你来,今天我倒是见识了你的魅力。”皇帝看着站在我身边的镛历、镛岳、镛雒和镛暨,轻轻笑了。
“父皇,姐姐的故事说得可好了,上回她说的哈利波特,更好听。”镛雒走到皇帝身边,想也不想,握住皇上的手。
“那好,下次让镛雒来给父皇说上一段。”他慈爱地拍拍儿子的头。
他是疼爱儿子的好父亲,这样的父亲,为什么要用一个太子位子,钓着那群有能力、有才华抱负的儿子们,让他们在你争我夺的暗斗中,彼此相残?身为好父亲,是不该这样的。
“父皇,最近宫里盛行的宾果游戏就是幼沂发明的。”镛晋加话。
“你发明的啊?很好、很好,老二,看来你有个聪敏特殊的妹子。”
“是,五妹长大,益发亭亭玉立了。”禹和王道。
他是禹和王!念头倏地闪过,我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身姿挺拔,面目虽不如阿朔那般沉稳高贵,也不似花美男那般飘逸似仙,但也是目光炯炯、精神突奕的出色男子。
看着他的脸,我很难将他和阿朔形容的词儿连在一起。
营私结党、串通大臣、谋害忠良、天怒人怨……他看起来不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皇帝的身子硬朗、正值中年,他干嘛冒这么大的险?毕竟他要逼宫的话,胜算太小。
当今皇帝不是昏君,怎看不出眼皮子底下在酝酿着什么事情?不过是个东宫太子啊,人生太长,就算让他顺利当上太子又如何,谁知会不会哪天犯错,遭到废黜?更何况,他怎不知道自己挑战的人是绝顶聪明的阿朔,迟早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呐。
见我久久不说话,禹和王脸上净是温润笑意,“五妹怎么用这种眼光看我?是太久不见,忘了?”
“王爷,幼沂失礼了。”我低头,满脑子想的都是阿朔的话。
“说这什么话?有空该多到我那里走走,你二姐很是想念你。”
“是。”
“这丫头就是爱闪神。”镛晋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以保护者的姿态说话。
“朕话还没问完呢!你急什么?”皇帝的锐利目光扫过镛晋,让我不得不乖乖站出来,再次当起箭靶。
“幼沂。”
“奴婢在。”
“上回你一番话让老十二自觉肤浅,今日有桩事儿,朕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是,皇上请问。”我的心被揪着,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放肆。
他双手背在身后,看好戏似地看着我。“近日朝中大臣纷纷上表,盼朕早日立太子,你觉得呢?”
这种大事,皇帝怎么会来问我这个小女子的想法?
偷偷地,眼光飘向花美男,他轻轻对我摇头,表明要我别搅入这场混乱;眼睛再扫向禹和王时,他向我微点头。他希望我站在同意的立场?再看看镛晋和镛贯,他们则是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禀皇上,幼沂只是一介女子,见识短、目光浅,更没读过治国经纶……”
“不准推辞,朕听过太多懂得治国的大臣意见,今日倒想听听见识短、目光浅的女人说法。”
说着,皇帝领身往前方的六角亭走去,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上。经过花美男身边时,我轻扯他的袖子,用眼神问他,我该赞成吗?
他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握了握我满是汗水的手掌,在我耳边轻道:“别怕,有我。”
亭里,皇上坐定,太监们送上茶水果点,皇子们在他身后站成排,让站在皇帝对面的我更加紧张了。
深吸气,我缓缓启唇:“禀皇上,在云南,苗人养蛊,他们会将各种毒物放入瓮内,不予喂食,等它们自相残杀之后,最终留下的,便是蛊王。蛊王力气最大、毒性最强,自然可称王。
但治理国家比养蛊要复杂得多,支撑国家,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力量大、能力高的栋梁之材,除了有才干、有阅历的皇帝以外,更需要很多个能办事、忠心耿耿的股肱大臣。“
皇帝听出我的弦外之音。“倘若朕不立太子,便是任由皇子们自相残杀?”他神色一凛。
我的心提到喉咙间,却还是硬着脖子把话说下去
“如果皇上所出的龙子都是资质平庸、性格昏昧的人物,自是不必担心,但放眼望去,皇子们个个出类拔萃、伟岸昂藏,皆是有理想、有抱负的血性男儿,这样的男子谁不想出人头地、名垂青史?
为争太子之位,皇子们戒慎警备,拚了命想把皇差办好,好在父皇与大臣面前显露才华,却又担心过露其长,恐使父皇见疑、手足妒忌,于是人人使心计、权衡利弊,紧接着,手足情消弭、亲情蒙蔽。
久而久之,良性竞争变为暗地恶斗,结党营私、废法理、腐吏治,事情发展至此,就算不是自相残杀,离之不远矣。“
“你把朕的儿子看得太浅,怎么一个太子之位就会让他们手足之情消弭、亲情蒙蔽!?”他的手往桌上一敲,皇帝的威仪尽现,凌厉目光压得我不得不低头。
我怕了,怕得很厉害,在这个时空待得越久,我越懂得恐惧低头,环境影响一个人,总是最甚。
“不是奴婢把皇子们看得太浅,奴婢说的是人之常情。人类之所以成为万物之灵,就是我们有动物欠缺的竞争力,竞争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是好是坏、是福是祸,端看一念之间。”
“立了太子就不会自相残杀吗?你怎么知道太子不会成为众人恶斗的目标?怎知一旦夺权成为太子,不会面目全非、贪狂尽现!?”他怒道。
这是他所担心的?我错了,我还以为皇帝除了考校儿子们的能耐、磨练他们的心志之外,还想让他们在暗自竞争中,牵制各派力量,达到微妙平衡。但原来,他并不如我所想象,是个自私自利的父亲呀!
“既身为太子,就该有本事友爱手足、大度忍让,让有才者不嫉妒、愿为自己谋画出力,让无才者相依靠,友爱亲近。
若为太子,仍不知国家本应依据法理治天下,只一心排除异己,结党营私,扩大势力,导致盘根错节、党同伐异,到最后越演越烈,吏治腐败,请教皇上,这样的太子怎能不被斗、不被废?“
我留下话尾。皇太子素行不良,当然可以被废,太子毕竟不是皇帝,没人规定,只有薨了才能下位。
“说来说去,你还是认为朕该立太子?老二,果然是你的好妹子啊!胳膊肘子净朝里弯。”他的口气缓下,讽刺地看了禹和王一眼。
皇帝把我当成禹和王的人?这样最好,一举两得,既免了皇帝对阿朔猜疑,也让我的话变得合情合理。
“父皇赐罪,儿子已多年未与五妹相见,今日之话,儿子并未授意。”禹和王忙弓身请罪。
皇帝哼了一声,转开脸不看他,只是对着我问:“那么,你觉得朕该立哪个皇子为太子?”
太好了,我的背脊阵阵发凉,不管说谁,都是死路一条。看来,我在皇子中再有魅力,这份魅力就是进不了皇帝眼里。好吧,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早晚要下刀的。
“如果奴婢是关州百姓,会说:立端裕王最好,因为他让关州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富裕;如果奴婢是章家的五小姐,会说:立禹和王最好,因为他为人敦厚、疼爱家人;如果奴婢是皇后的心腹,会说:立靖睿王最好,因为他是嫡长子,名正言顺;如果奴婢是边城百姓,会说立权朔王最好,因他让百姓免于连年烽火战祸。可是,如果奴婢代表的是大周百姓,我会说……”我迟疑了一下。
“说什么?”皇帝催促我往下说。
“说……立一位心中以百姓为主的皇子当太子最好。因为他心中有百姓,将来成为帝王之后,便会致力使民无贵贱、官无贪佞、兵不畏死、绅无奸滑;如果他心有百姓,便会重农务本、兴修水利、杜绝贪贿、严惩腐吏,以至政治清明、百姓富足、威名远播、四方来归。”
这是八卦,真实性有几分我不确定,确定的只有阿朔对我说的部分。八卦中传说,皇帝曾私底下问每个皇子,身为皇帝最重要的条件是什么。
镛晋的答案是──“勇,勇者才得以服众。”
禹和王的答案是──“智,智者才能让民心归服。”
而阿朔的答案是──“仁,以民为本,视百姓如子,处处以百姓所需做出发点,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国家要千秋万载,必得百姓相助。”
帮阿朔,我只能帮到这里了,接下来的,要靠他自己。
笑容缠上皇帝的脸庞,他满意地朝我点头,双手端起骨瓷杯,轻啜一口茗茶,像在回味茶水滋味,也像在回味我那一大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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