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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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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间我惶然犹豫是否应该牵起他的手随他而去,去到王城,那个名为绚丽的牢笼。我继而敛声回话,王,民女是棠瑜,是公主府上的舞女。
  不,你是珨珞,孤知道你是。他依旧笃定的说。
  我抬起头笑了笑说,只要王想,民女就可以变成珨珞,可民女毕竟不是珨珞。
  渊颓然放弃,带着随侍提前离开了淮南,我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
  辛芒出现在长乐府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来他,我对他黑色斗篷的样子无比熟悉,每次这个身影出现在庭院里对我都是一种灾难。这一次,他终于把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
  他说,你不应该再出现在王的面前。
  我说,不管出不出现都不会影响您步步高升。
  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姐姐应成为月昭的王后。辛芒不是话多的人,他很快手腕一转,却被暗器打落长剑,我听见了万俟璟的声音,他说长乐府的人,不是你想杀就杀的。
  辛芒冷笑了一声,长乐府上果然还有高手,就不怕我向王上奏你们谋反么。
  万俟璟说,除非你敢告诉王你想杀这个女子。
  我看着辛芒愤然离去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在渊的心里并不一定如我想的那般渺小与微不足道。
  一个月后,渊竟然折返淮南。他对我说,不管你是不是珨珞,孤都要带你回王城。那一刻我不知是喜他喜欢上了少女棠瑜还是悲他不再执着于女孩珨珞。
  我答应了他。也不得不答应。
  清宁公主对渊说,她真的是珨珞。
  渊点点头说,我知道。
  清宁公主笑着送我们离去,马车踏起步的时候我再次撩起围帘转头望去,万俟璟环住公主的腰,拥着她踏过长乐府的台阶。
  那样的美好,我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得到。
  【陆。】
  崇宁二年,我回到月昭的王城。我是棠瑜,是梨华宫的婕妤。
  渊对我与别的妃嫔并无不同,不过想起来了见一见。原来他只当我是一个酷似珨珞的女子,把清宁公主的话当做一种安慰。
  我有些后悔随他进宫,但世事并无再来一次的可能。我曾经放手给自己机会过,却再次命中注定般的身陷其中。
  渊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他说,想什么呢,手上都沾着墨汁了。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冲动,想要扬起手在渊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说,“这样就一样了。”
  可是我不敢。
  初进宫的时候辛芷就找过我,她不悦地说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辛芷一进宫就被封为淑妃,成为了后宫的主人。她冷笑了一下说,不过没关系,反正你再也成不了珨珞。
  我说,未必。
  辛芷再次用那种凌驾众人之上的语气对我说,因为珨珞已经死了,被淮南王的余党所杀。王杀了那些人,然后追封她为王后。如今躺在成陵地宫的那个女子才是珨珞。
  我低着头不敢让她看到我的表情,我从未想过渊会立我为后,镇定之后我笑了笑说,淑妃可真是深谋远虑。
  辛芷说,虽然我不知道王为何会喜欢你,可是我不会让任何人阻碍我成为王后。在我十三那年在宫宴上遇见到王时,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他的妻。
  十三岁,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十二岁时茫然无知地进入王宫,遇见梨华宫的棠梨花落满了他的肩,在那个不知爱为何物的年纪,我便已然陷入爱情。
  辛芷见我不说话,继而道,你想,如果先王后没有死,那么那些拥护淮南王的人又是因何而死,让朝中曾经支持过太子和公主的人作何感想。你想让王变成一个暴君么。
  就算你想,王也不会让你如愿的,辛芷轻蔑地笑了一下。或许也只有这样机关算尽的女子能够成为后宫的主人。
  在渊的生辰宴会上,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领舞的舞女,正如在长乐府上看着我一样。一曲终了辛芷带头起身鼓掌,然后我看到那个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与我一模一样的容颜。渊立刻封她为淑仪然后称赞辛芷的贤德。
  辛芷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对着一池的清辉出神,她看着我失神落魄的样子似是很满意,她说拥有珨珞那般普通容颜的女子世上还有许多,王会有更多的淑仪和昭容,而你不过是其中之一。
  我笑了笑说,这更证明了王爱的是珨珞,而我就是珨珞。
  辛芷并未被这句话击败,她冷笑了一声,爱?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听到这两个人名的瞬间我忽然震颤。
  新淑仪能歌善舞,恩宠非常,明明是同样的样貌我却立刻相形见绌,我能感到宫人们对我的鄙夷,忽然就怀念起在淮南的日子,却也明了,再次坐上渊的马车,我就没有了回去的机会,而在某一夜之后我听闻王再未召见过新淑仪。
  听宫人们说,她对王道想要王把梨华宫赐给她。
  王抿着酒,良久才道,你不应该有这样的野心。
  “棠瑜。”渊叫我的时候我不知已在棠梨树下呆了多久,落了满肩的棠梨花也不自觉。渊缓缓的说,棠梨不及璎珞。声音悠远仿若从天边飘散而来。那一瞬间我终是不可抑止的落下泪来。
  渊走过来将我拥入怀中,他说,孤知道你是珨珞,孤在长乐府的时候就知道,可是孤没有办法承认。
  他说,再次踏进王宫的那一天,我就已经身不由己。
  他说,原来世上真的无人可以取代你。
  他说,珨珞,不要再离开我。
  此生能够如此,便已足够。
  元宵那一夜的宫宴,王宫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紫宸殿中起舞的少女长裙逶迤。丞相高元青带着他十四岁的妹妹坐在群臣的首位,酒过几旬,高元青突然开口,后位空悬已久,不知王作何打算。
  渊回答他,孤不会再立。
  高元青说,王不该如此任性。
  渊像是不介意他的失礼,问他,你知道故剑情深么,莫道新缣长绝比,犹逢故剑会相追。先王后因孤而逝,孤怎忍辜负。
  他们一个是步步为营的臣,一个是深情如许的王。
  我明白高元青意味着什么,这个人在太子、淮南王和公主之间反复周旋,如今渊继位他依旧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坐上丞相的位置,他的长袖善舞绝无人能及。如若他想覆灭一个帝王,怕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辛芒来紫宸殿时我正随渊作画,他让我到屏风后回避一会。辛芒问了安便说高元青是想立他的妹妹为后,请王在他还没有请旨之前先立淑妃以绝后患。
  渊说,孤已经说了,没有可能。
  辛芒说,王不要为了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失了大局。
  渊盯着辛芒的眼睛说,珨珞真的离开了么。
  我不知渊何时失去了他的谨慎,或许是隐忍多年无力自持。而他不能再失去辛芒这个支持。
  绝对不能。
  我在御花园的桥边望着池里的鲤鱼发呆,脑子里全是与渊在宫外生活的场景。宫女低着头小声道,辛淑妃过来了。我转身想要离去,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唤我——珨珞。
  辛芷缓缓渡步而来,她说,不用担心,就算我此刻跳入池中,王也不会相信是你推我的。辛芷走到我面前,王是那么的信任你,爱护你,我相信你也一样深爱着王,是么,珨珞。
  我看着她不说话,辛芷继而道,所以你应该明白,对王而言,什么才是应该。你不过是长乐府的一个舞女,王只有立我为后才能堵住悠悠众口,才能不给高元青反驳的机会。
  我望着辛芷,她依旧是如多年前一般的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繁复的装饰衬得她愈发高贵庄重,我看到她提到王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温柔,这个女子,同样深爱着我的渊。
  【柒。】
  可渊深爱的人,是我。
  渊册封我为宸妃。王后之下最高的位分,朝臣中有人反对说棠瑜不过是清宁公主府上的一个舞女,渊说孤也只是王城长街的一介白衣,孤也没有资格成为王么。朝堂上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我曾以为渊将朝堂和感情分得很清楚,而如今他已得到了他想要的,再不会像当年那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可我怕他会因此前功尽弃,而我更不能成为他的玉环飞燕。
  我穿上了从一品妃嫔的礼服,胸前开着盛大的芍药,凤冠上饰着凤衔珠串。宫里的嬷嬷们说我像极了当年的宸妃。
  我再一次站到了莲云宫的宫门之前,这一次再无人阻拦我,对我横刀相向。我推开莲云宫的沉重的檀木大门,里面的老人对着墙上的画像怔怔的发呆。我弯下身子行礼,说臣妾向太上王请安。抬起头看见他的表情由不悦变成了震惊,他唤我棠瑜。
  棠瑜。
  我终于见到了这个人,夺走我的母亲害死我的父亲的人。
  十年之前,王在白马寺祈福之时喜欢上了一个民间女子,将其强行带回王宫。那个女子不敢告诉王自己有丈夫和孩子,怕为他们带来杀身之祸。王对她的宠爱日盛,却始终得不到她的一丝笑意,王将她封为宸妃赐予瑰丽的莲云宫,依旧不能使她一展笑容。乾元二十四年,宸妃郁郁而终。王为这个一生都无法得到的女子失去了理智。这个女子,就是宸妃棠瑜。
  母亲离开以后,父亲开始唤我棠瑜,他虽仍旧照常生活对我关爱有加,但眼中的失落与长久的沉默让我的童年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十二岁那年父亲郁然离世,我找到王城的某个富商,告诉他我愿意替他的女儿进宫为婢,只要他替我安葬我的父亲。
  我如愿以偿地进入王宫,我想去莲云宫见我的母亲,想杀了那个霸道的帝王为我的父亲报仇。可我遇到了渊。
  爱上渊,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我想要离开王宫,因为在宫里一天,我就一天无法忘记这个人的存在。即使他对我的母亲恩宠非常即使他根本不知道我和父亲的存在,我依然无法原谅他。他让渊离开王宫的时候我感谢过他给予我幸福的机会,我以为我可以就此忘却。
  可是我没有。
  我听到莲云宫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我听见渊用熟悉的声音唤我“棠瑜”,我能想象他慌乱不解的眼神。
  太上王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唤我棠瑜,我望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一瞬间的恍然,却还是将袖中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已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救赎。
  或许很多年以后渊还会记起那个女子,她叫珨珞,也叫棠瑜,他爱过这个女子,可她却只把他当作复仇的垫脚石。他不会再挂念她,他会有他的王后,会建立起他心目中那个繁盛的帝国,成为束氏这一朝最为称道的王。
  崇宁三年,成帝宸妃弑太上王于莲云宫,帝念旧情,赐毒酒。
  喝下毒酒的那一刻我想起了八年前初见渊的时候,梨华宫的棠梨花落满了他的肩,那场景美得仿若梦境,一碰就会碎。
  那个时候,他想要成为月昭的王,而我想要报仇。
  如今我们终于各自达成心愿。而我们的爱情,不过是彼此的一步错棋。                    
作者有话要说:  

  ☆、扶桑

  扶桑
  【零。】
  直到月昭换上下一个年号,还是会有人在看完一曲舞后谈起镜月阁上的那个少女,感叹又惋惜。
  杏眼柳眉云鬓微斜的女子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笑笑,“我早说过,她与我们都是不同的。”
  【壹。】
  冬日的王城在暖阳下氤氲出不同往日的欢欣。一群队列整齐的白鸽划过长乐宫璀璨的琉璃瓦,高耸的台阶上还环绕着清晨尚未消散的薄雾。庭院里花草葱郁,清香盈盈,如碧玉流淌。
  扶桑终于穿上了那件深水绿的银纹百蝶度花舞裙,宽领舒袖,衣袖上是粉红丝线绣的夹竹桃,腰间是粉丝软烟罗系的华美蝴蝶结,裙摆的白流苏正使樱蓝的绣丝莲花鞋若隐若现。这是长乐宫司乐府最华贵的舞裙,只属于领舞的舞姬,换句话说,它只属于连翘。
  几日后便是公主的生辰宴,而连翘却病了,连走路的力气都被突如其来的风寒掠夺殆尽。司乐大人看着扶桑无奈又悲哀地摇摇头,“算了,就你来吧”,末了又想到了什么似打破了沉寂的空气,“本司会重新为你排舞。”
  扶桑能得到这个机会不是因为她的舞技能担大任,只是为她长了一张与姐姐连翘相似的脸,而连翘,是公主钦点、非上场不可的舞姬。
  描上了远山眉,扶桑一看镜子,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跑出了屋子。她忘了问姐姐要那只御赐的镂空紫玉蝶形簪,那是连翘每次宫宴献舞时都会戴的。
  取了簪子,扶桑提着逶迤的长裙跑回去。长乐宫的乐声一起,她愈发慌乱起来,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身子一个前倾就要摔出去。摔着就算了,若是蹭坏了舞裙……扶桑下意识伸出手试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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