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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面前怎么变得这么笨手笨脚的?
他明明是悠游在香粉胭脂里、与女人相处经验十分丰富的情场浪子,结果不但没能化解他和她之间莫名尴尬的气氛,现在还硬生生地弄拧了场面,毁了她的琴。他懊恼得直想砍断自己的手臂,心里对她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层。
芝儿沉默地低头看着琴,心里苦涩到了极点。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一直都不是故意的。
他以前对她好,是他本性如此,对所有姑娘一向温柔、爱调笑,并不是故意要惹她动情的。
那天夜里他中了春药误闯别院,也不是故意要伤害她,至少在他理智存在的时候,并不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所以,她在怨什么?她在伤心什么?她期待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她神色转为冰冷,抬起头来看着他,眼底闪过某种决绝之色。
“芝儿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若楚爷无意婚配,芝儿请阁主收回婚约便是,请楚爷不必为难。”她平静地说道。
她没有提高一丝音调,神情也没有一丝激动,但她的嗓音听在他耳里,心口竟然一阵阵地收缩了起来。
她给人的感觉,向来是温柔恬静,像是和风薰月一般充满了暖意的,为什么现在会出现这样冰冷又疏远的表情呢?
“我不是……”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的行为,从头到尾都差劲透了,差劲到连他都瞧不起自己。
芝儿不再与他说话,踏过一地的碎片,静静地转身离开。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挫败万分地瞪着地上破碎的琴发呆。
她离去前的眼神,让他莫名的心慌意乱。
琴碎,情碎……
她……
会不会真如地上的碎琴一般,将她对他的好感,一并都砸碎了?
“我真是个蠢蛋!明明不想这样对她,明明是很喜欢她,明明愿意娶她为妻的,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像是个负心的杂碎混蛋呢?”
面对无法收拾的一地残局,他懊恼万分地抱头低吼。
别芝拿着一支成色通透、一看便是上品的玉笛出现在“霁月亭”时,一脸百无聊赖、支手撑额斜卧在舒适软榻中的何凤栖,微微睁开了眼。
“芝儿,我不是说想听你弹琴,怎么拿成了—支笛子?”他扬扬眉,似笑非笑地瞧着她手中的长笛。
“阁主,刚刚芝儿回去拿琴时,一时心急,不小心把您赠给芝儿的古琴给摔毁了,请阁主降罪。”别芝马上在他膝前跪了下去,脑袋垂得低低的。
“‘春雷’古琴被砸毁了?”何凤栖“喔”了一声,语调十分平静,好像在问“茶已经凉了?”一样的云淡风轻。
别芝并没有吁一口气,只是将脸垂得更低。
“芝儿知道‘春雷’占琴价值不菲,千金难求,阁主大方地将占琴赠与芝儿,芝儿却未能善加惜护,竟在芝儿手中毁损,坏了阁主一片美意,请阁主责罚芝儿吧。”
何凤栖眨眨眼,才正要开口,一道白影倏地窜进亭里。
“逸浪,你来了?也是想来听芝儿弹琴吗?可惜琴毁了,今天只能听笛乐。”何凤栖缓缓坐起来,笑望着神色问有些仓促不安的来人。
一听到琴毁,楚逸浪的脸色更加紧张,立即有意无意地往别芝身前一站,维护别芝的神态十分明显。
“凤栖,那琴是因为我的粗鲁莽撞而砸坏的,不关芝儿的事,别责罚芝儿。”他赶忙向何凤栖求情。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生气,也没要对芝儿处罚什么。古琴坏了就坏了,罚了芝儿,琴也不会恢复。而且我既然赠给了芝儿,她就算把占琴劈了拿去当柴烧,我也懒得理会。”何凤栖不以为然地朝他挥挥手。
楚逸浪吁了一口气,不自在地瞧向仍跪在地上的芝儿。
芝儿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仿佛没听到他为她求情。
楚逸浪对她的无动于哀感到有些失落,但想到她还跪在地上,马上向何凤栖使了使眼色。
何凤栖对他挑挑眉,脸带嘲弄,还是对芝儿开了口。
“芝儿,你先起来吧,既然带了笛过来,就吹奏几曲来听听,看看我前些日子给你的笛谱,学成了多少。”
“……是。”别芝起身后仍旧没看他,静静移向另一边,选了一张最远的石凳坐下。
楚逸浪看着她,欲言又止,但碍于何凤栖在场,所有的话全绕在舌尖上空打转,最后化成了俊脸上一阵阵的焦躁。
“逸浪,这么紧张做什么?放松一下,选个位子,坐下来好好聆听曲子,别像只脚底扎了针的熊般,一脸暴躁地走来走去,很杀风景的。”何凤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楚逸浪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看别芝,再四处看了看,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坐哪一个位子。
是要离芝儿近一些,还是远一些呢?
看看芝儿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抓抓头,他最后有点孬地选了一个有点远、也不会和她正面相对的保守位子坐了下来。
别芝试吹了几个音,调整好后,她凝神专意,将笛子置于唇边,嫩白指尖压在笛管上,悠扬空灵的笛音缓缓流泄而出,扬扬荡荡地在串中回绕悠转。
别芝从小便被何凤栖发现音律天赋极高,因此曾经为她花重金聘来天下名师指点,并不时搜罗一些绝世的古琴名谱给别芝。前年,他无意问得到一具名为“春雷”的传世古琴后,连犹豫也没有,就马上转赠给别芝了。
何凤栖身旁的三大美婢除了貌美,还各有专擅的长才,别紊精于女红,别缇精于烹膳,别芝精于音律,全是何凤栖从小将她们养宠出来的,一点也没有真的将她们视为婢仆来对待。
与其说何凤栖宠爱他的三个小婢,倒不如说他当年自从捡了年幼的她们后,几乎就将她们当女儿来栽培了,莫怪他现在还会像嫁女儿—样,想要帮她们三人点君出嫁。
别芝今天选的玉笛细而长,音色丰厚圆润、悠柔婉转,旋律舒缓,如歌如诉。
楚逸浪听出了她曲中的幽怨不甘,整个心都闷闷的、揪揪的、苦苦的,怔怔地出了神……
“停。”
何凤栖忽地开口,笛音倏然而止。
别芝放下手中的玉笛,静静地望向何凤栖。
“琴乐重意,笛乐重气,你杂念太多,导致气乱意虚,一首曲子敦你吹得七零八落,我看今天还是别吹了吧。”何凤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直接评点她的缺失。
楚逸浪听出了她反常的笛音,何凤栖当然也听出来了。
“抱歉,让阁主失望了。”别芝站了起来,握着玉笛,低垂着头。
“瞧你吹成这样,害我也听得心头发闷,你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吧,看看让我无法好好听曲的罪魁祸首是谁,我帮你出气教训一下。”何凤栖一手敲着桌沿,懒懒地问道,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往楚逸浪身上瞧去。
他们两人之间的怪异情绪,他看得心头雪亮。
今天的休闲乐趣,活生生被波及破坏,没办法好好地听个曲子,他何凤栖若不扰乱个一池春水,还真有些不甘心啊!
别芝忽然又向何凤栖跪了下去,楚逸浪的心头忽地一跳。
“芝儿想请阁主作主。”她的嗓音有些压抑。
“什么事?”何凤栖淡淡地问。
别芝缓缓抬起头,终于看了楚逸浪一眼。
这一眼,没让他感到开心,反倒让他感到大大不妙。
果然,她一开口,就应验了他的预感,并且将他打成一尊僵硬的石像。
“请阁主……作主撤了芝儿和楚爷的婚事吧。”她一咬唇,一鼓作气地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喔?你不嫁他?”
何凤栖的嗓音听起来好像在看戏。
“不嫁。”她决绝地回答。
楚逸浪忽地将头转向一边,不说话。
何凤栖瞄了瞄心情明显变恶劣的楚逸浪,唇边的微笑漾得更开了一些。
“奸啊,你不嫁,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多谢阁主。”别芝没什么表情地答道。
何凤栖垂下眸子,继续说道。
“但我的原则是,指送出去的婢女,是不会再要回来了。当初厉痕天拒绝接受紊儿的时候,我便驱逐紊儿离开‘烟波阁’。现在你若拒绝婚事的话,也会面临和紊儿一样的下场,如此你还愿意要求撤除婚事吗?”
别芝愣住,没想到这一层状况。
楚逸浪着急地立即开口道:“等一等!你不会是要芝儿离开‘烟波阁’吧?我并没有不要芝儿,是她主动求去的,这和厉痕天不要紊儿的状况不同啊!”
“今日虽然是芝儿主动要求撤婚,不是因为你拒绝接受芝儿,但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何凤栖冷冷地说道,一副完全没得商量的表情。
“可是……”楚逸浪急得站了起来。
“或者,还有一个选择。咱们京城的‘花雨楼’不是尚缺一名值得信任的暗桩人选吗?凭芝儿一身琴艺作掩护,应该是最佳的人选。逸浪,你说是不是?”何凤栖高兴地笑弯眼。
“阁主……”别芝大吃一惊,不信地瞪圆了双眼,呆呆地望着何凤栖。
“凤栖,你……”楚逸浪也被何凤栖弄傻了。
何凤栖明明答应别芝撤销他们的婚事,但是京城“花雨楼”归他所管,是“烟波阁”收集天下情报的大本营,这样一来,何凤栖不就是明摆着把芝儿送到他身边来,还让他当上芝儿的顶头上司吗?
“芝儿……芝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别芝咬着唇,强忍着几乎要破碎的语调问道。
她的打击好大,没有想过就连阁主都要遗弃她,眼底不自禁地泛出受伤的泪水。
“当然是你嫁给逸浪的时候啊!到时候,你已是他的妻,不回来‘烟波阁’,要到哪里去?”何凤栖微微一笑。
“凤栖,难道没有别的通融法子吗?”楚逸浪不舍地瞧着她发红的眼眸,试图向何凤栖求情。
“没有。”何凤栖回绝得很干脆。
考虑了一会儿后,别芝深吸了一口气,咬着唇缓缓答应。“芝儿愿意‘花雨楼’接下暗桩任务。”
楚逸浪皱起眉头,在别芝和何凤栖之间看过来又看过去。
何凤栖一脸坚决,什么都没得商量的表情。
而看芝儿的表情,似乎也是铁了心,就算要被逐出“烟波阁”,也不肯回头嫁他。
他和芝儿之间虽撤除了婚约,但是,两人在何凤栖的指使下绕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这究竟是什么情形?
楚逸浪挫败地抱着头,强烈怀疑他和芝儿正被何凤栖放在手掌中要着玩,这一想,他忽然觉得脑袋好胀啊……
第三章群聊社区原创言情小说
别缇走进别芝的房里,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琴盒。
“这是什么?”正在房里整理行囊、即将远赴京城的别芝抬起头来,带着浅笑问道。
“礼物。”别缇将琴盒放在桌上,慢慢打开,捧出盒中的琴。
“‘九宵飞泉’?”别芝掩不住惊讶地看着琴。
瞧见桌上那具朴拙中见精巧的古琴,别芝一眼就认出了这具在琴谱里记载有名的传世名琴。
“芝儿,这琴比不上阁主送你的‘春雷’还要好吗?”前些日子受了重伤,调养了好久才能下床的别紊,坐在桌旁,张着圆圆的眸子,好奇地问道。
“‘春雷’已经算是极好的名琴了,但‘九宵飞泉’却是名琴中更加珍稀的极品。”别芝一边解释,一边伸手拨弦。
优亮的音色,从嫩白的指尖,如轻瀑涓流般琮琮铮铮地弹挑滑过。
“哇,好美的音色!”别紊惊艳地叫出来。
别紊是个大音痴,但连她一听到琴声,都忍不住为之赞美,可见这具古琴的确超绝出众。
“这算是阁主送你的临别赠礼吗?”别紊羡慕地说道。
“这不是阁主送的,送琴者另有其人。”别缇撇撇唇。
“不是阁主送的?”别芝有些讶异地转头看向别缇。
那就是某位神通广大的爱慕者了?
瞧过了一山清也清不完的礼物山,金银珠宝全入不了她的眼,唯独这—具朴实无华的古琴,彻底打动了她的芳心。
“如果这具古琴早些送来,说不定我就点头嫁了这个赠琴的有心人了。”别芝笑着说道。
一芝儿,话别说得太快,要是对方根本是个烂人,难道你也会为了一具木头做的琴而嫁给那个人吗?”别缇脸色古怪地看着她。
“缇儿,你知道送琴的人是谁吗?”别紊帮别芝问道。
“怎么会不知道?这琴是我从赠琴者的手中接过,亲自拿过来的。”
“这是谁送的琴?”芝儿追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追问赠礼者的身分、名字。
“是楚爷。”别缇故意一字一字说得清楚。
“是他?”芝儿愣愣地看着她。
她与他不是解除婚约承诺了吗?他为何会送这么名贵的礼物给她?
难道会是……她要求撤婚的谢礼?
她想要一笑置之,却连自嘲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只觉得心里直发苦,涩得想要掉眼泪。
看到芝儿怔住,脸色僵硬,别缇马上露出一副“你看吧、你看吧!就是楚爷那畜生!你还要嫁他吗?”的表情。
“是楚爷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