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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学儒立即举杯替她解围。“来,祝班梓快要恢复记忆,干杯!”
每个人都赶紧握起杯子胡乱在空中交碰,惟有班梓两手空空,听着这极为凄美壮丽的脆亮声。
路不绝浅尝了一口,立即把酒杯递给她。
“我不要。”她为莫名的理由坚持着。
“没毒啦。”
“我自己调的,当然没毒啊。”
“人家等着跟你干杯,今天的聚会是为了庆祝你快要恢复记忆,就算我再不愿意,也得要顺从民意,对不?”路不绝醇厚的气味自她耳际掠过,飘到她的鼻息之间。
“是这样吗?”她依旧存疑,仿佛端在手中的不是酒,而是毒,一种不知要将她带往何处的毒。
“待会,我想告诉你关于我们的过去。”
“真的?”对啊,她差点忘了这件事。“那就……嘿嘿,谢谢你们见证我们的爱情,在这里,我先干为敬。”
没再多想,她举杯饮尽,隔着晶莹的鸡尾酒杯,她看见李淑儿捣唇飙泪,发现韩学儒眼角闪烁着泪光,就连向来面无表情的路不破也浓眉深锁,而她最爱的人,笑着,却凄怅无比。
想追问,却突地听见弹指声,接着眼前一黑,她跌进了漫漫长夜。
班梓软下的身躯被路不绝接个正着,他把她横置在自己腿上,把一头黑亮的秀发收拢,露出稍嫌苍白的俏颜。
指尖缓掠过她的五官,轻触着她微凉的细肌,一滴泪掉得仓皇,落在她粉嫩颊上。
他从来没告诉她自己的职业,再加上她的信任,所以想要催眠她简直易如反掌。只要他有心,只要他够残忍,即使哪天在路上相遇,她永远都不会想起他是谁。
“小梓,原谅我,我不是存心骗你。”路不绝哑声低哺着,垂落的浏海掩去他的侧脸,只见泪水沿着鼻尖痛快落下。
他要亲手埋葬她的不幸,即使到了最后,仍不愿意把曾经发生过的事告诉她,那只会再伤害她一次而已。
遇见自己,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他只能选择抹去她的记忆,这是自己唯一能守护她的方式。
李淑儿早已哭得不能自已,躲进浴室里。
韩学儒则是退到屋外。路不破迳自上楼去,整理属于班梓的物品,让出一方空间,给这对有情人告别。
“不是不爱你了,也不是不要你,而是我没有办法守在你身边。”路不绝缓缓地亲吻着落在她颊上的泪水,吻着,亲着,却发现泪水怎么也吻不尽,“我要你比谁都幸福,比谁都快乐,相信我,再没有第二个人像我这般辛勤地祷告着。”
沉睡的班梓仿佛听见了他的低喃,奋力地想从沉睡中苏醒,却被抵挡在一面墙外。
“但是,我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道跨不过的痛苦,只要想起我,你会再次崩溃的,你知道吗?”那是他绝对不乐见的,所以,他决定放手。
他一直以为总是自己爱她比较多,岂料事情发生后,才发觉她只是没说。
他的宝贝啊,是救赎他的天使,她稚气出尘的灵魂是促使他活下去的动力,因为有她,他才能一次又一次地自艰难工作中全身而退,因为他不想要她担忧,不想见她哭,但这回……他却让她哭了。
放任她在黑夜中哭得摧心断肠。
天,那是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是他一辈子的痛。
当时,他背着满身伤痕回国,迎接他的不是刚出世的儿子,和准备臭骂他一顿的爱妻,而是她神志不清地认不出他,而孩子也早已不在。
他的心霎时碎成千万片,散落在她无法对准焦距的茫然黑瞳里。
其实,他也曾想过,别渴求她恢复记忆,把她锁进重生的时空里,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哪怕要一辈子用催眠掩饰她记忆中的空白也无妨,就让一切从头来过。
但这么做,她会快乐吗?
而且,他能这么自私吗?
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他的天使应该在没有危险迫害、恐惧不安的世界飞翔,无论再不舍,也得放。
只要,她能在他熟悉的国度里幸福、平安的活着、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只要她快乐无忧地活着,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可是,他舍不得、舍不得……
他们在这间屋子里堆砌了多少梦想,到处布置着家的温暖,准备迎接新生命,那么美丽无瑕的蓝图,如今怎会如此走样?
如果没有遇上他,她的命运是不是会一帆风顺?
如果没有爱上他,她是不是会快乐多一点?
如果没有恋上他,她是不是会悲伤少一点?
如果没有念着他,她是不是就不会哭着入睡?
如果……
可是若没有了她,他将连怎么活下去都不会。
“宝贝,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想着你、念着你,只要你安好,我一切都好。”
泪水滴滴泛滥,路不绝紧绷的胸腔不断地压缩着,宽实的肩颤动着,唇角抽搐得快要开下了口。
“宝贝,从今天开始,你会很幸福快乐,你会忘了我,忘了所有苦痛,当你再度张开眼时,喜悦找上你、快乐缠着你、幸福黏着你、平安爱死你……所以,忘了我吧……”
就像我们从来不曾相遇过。
第十章
一觉醒来,头昏昏脑沉沉,睡得有些迷糊。
班梓坐在床上,搔了搔头,总觉得没睡饱,但又好像已经睡了很久很久。
觉得好像作了一场梦,梦里很真实,梦醒一片空白。
唉,最近老是这样,一睡醒就觉得浑身沉重,沉重得连动都不想动。
好累……
“阿梓……”李淑儿推开门,正打算要叫醒班梓,却见她状似疲惫地倚在床头柜边,关心的问:“怎么了?”
“没,只是有点累。”堆起笑脸。
“……作噩梦了?”李淑儿眉头微蹙。
“没。”班梓摇摇头,笑得更卖力了,“一醒就忘光光了。”
“如果有什么状况,要马上告诉我。”
“放心,我已经好了,不要再把我当病人。”
李淑儿抿笑,没再多说什么。已经过了两个月了,因为阿梓的脑袋里有一套自成逻辑的记忆填补所有空白,她下需要费心罗织谌言,只要什么都不说即可。
虽然感慨,但还是忍不住要夸不灭一流的催眠技术,让阿梓的脑袋不沾半点疑惑,很顺理成章地在他的安排下,继续了未来的人生,仿佛他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不管是现在、过去、未来。
“好了,既然没怎样,就起来活动活动吧,晚上还要上班的。”拍了拍班梓的肩,她禁止自己再回忆过去。
“嗯。”班梓拉开窗帘,抖落一地温煦,推开窗子,朝着窗外蓝天喊了一声唷荷,提升一下士气,随后进浴室梳洗,开始了一整天的工作。
整理房间?那是每日必做,看书?那是偶尔为之。看电视?她还比较喜欢听广播。
唉,她实在没有太多事可做,像个没用的米虫,好手好脚却不事生产,可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大病初愈,好友们都把她当成重症病患,不准她那、不准她这,把她的活动范围控制在这房间里。
李姐偶尔会陪她聊聊天,韩大哥有空会过来嘘寒问暖,而路不破……呵呵,她的男友啦,每晚总是会过来陪她。
日子过得很淡,淡得让她总觉得少了一种味道。身边朋友很多,却老是觉得少了一个人。
她不是不快乐,但总觉得没有办法打从心底开心大笑。
别问她为什么,她也找不到原因。
“阿梓,发什么呆?”
拉回心神,面对热络的酒吧内场,眼前一张张熟客的面容,班梓浅勾笑意。
“哪有,我是在想新的调酒单。”
发呆?对了,这是她最近修得很勤的一门课。
“要开发新的调酒?”有人问着。
“对啊,现在调酒种类愈来愈多,要是不加油一点会不如人的。”事实上,她只是想要藉此减少发呆的时间,然而成效不彰,唉。
脑袋沉甸甸的,记忆雾蒙蒙的,有股说不出的累。
“阿梓。”
“嗯?”该死,又在发呆了。
痴呆症上身啊,这么会发呆!她忍不住唾弃自己。
耳边听见有人戏谑笑道:“你老公来了。”
她含嗔瞪去。“八字没一撇,不要乱说啦。”
“每天报到,天天上楼,关系匪浅喔。”说的人笑得很暧昧。
“只是朋友啦。”讨厌,非得要把他们搞得很尴尬,这些看戏的人才觉得过瘾吗?
虽说她想要的不只是朋友而已,但也得看对方怎么想啊。
“班梓。”路不破走到吧台,身后还跟了个韩学儒。
“不破,韩大哥!”班梓笑岑岑的看着来人,眼前突然却扇动了下,似乎在韩学儒身后又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笑得痞痞的,一脸玩世不恭却又令人无法讨厌。
“怎么了?”路不破那双读不出思绪的黑眸直瞅着她。
“没。”她摇摇头,问:“老样子?”
“嗯。”
“你不问我喔?”韩学儒一脸哀怨。
“老样子嘛,对吧。”
路不破专属的曼哈顿,韩学儒最爱的轰炸机,还有……嗯,还有什么?
“太烈了,我待会还要回医院,能不能给我清淡一点。”韩学儒喝了一口,皱了皱眉。
“啧,不早说。”
“是你手脚太快。”韩学儒看她调着酒,敛眼像是在发呆,等到她把酒推到他面前时,突然开口,“班梓,我可不可以外带?”
“外带?”班梓翻了翻白眼,“调酒怎么外带啊,大哥?”
“不行喔?”
“废话。”瞪着他,“调酒是喝气氛的,酒吧是卖轻松的,外带的话,还有什么搞头啊?”
“这么说也对啊。”
“我倒觉得你是来找碴的。”摇了摇头,瞧他拿起酒杯浅咂一口,她问:“怎样?还合你口味吗?”
“你要不要喝喝看?”
“不要。”她想也没想地闪开。
“你自己调酒不试酒,怎么知道调得好不好?”
“我是天才。”她自信满满的仰高了头,“不破,对不对?”
路不破看她一眼,想了下,等到班梓快要放弃,打算转开话题时,他才回答,“对。”
“你可以回答快一点。”她要是寿命短一点,会等不到他的答案。
“不破,你心情不好吗?”班梓看了他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嗯?”眉微挑,面有不解。
“还是你有心事?”
“为什么这么问?”路不破搁下酒杯。
“因为……”她指着自己的眉心,“你可能没注意到,你每回来,眉头都皱得快要打结了。”
她忍不住猜想,其实他根本不想见到自己。
“我向来这样的。”他低语着。
“哪有?我记得你很爱笑的说。”难道和她大病一场有关?记得从她大病过后,再见到他时,他就很少笑了,总是一脸心事重重的神情,像是心里埋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路不破垂下眼。“是吗?”
“而且你嘴很坏的。”最近变得好有人性喔。
“……”
“他从良了,现在走绅上风。”韩学儒跳出来替他护驾。
“干么走不适合你的路线?”她看着路不破,却又忍不住想撤去前言。不对,他现在的模样很适合他,就像极了他沉定的性子,但为何自己竟觉得格格不入?总觉得他不该是那个样子……
“怎么了?”
“没。”头总是闷闷痛痛的。
“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毕竟你的病刚好。”
对上他写满担忧的黑眸,班梓勾起笑。“我没事,我很好。”他的眼里是说不出口的关心,不用问,她也知道他的真心。
以他的个性,哪可能把这些话说出口?
想着,她的笑却突地僵住。不对,这是有冲突的吧。
那么爱笑爱闹的人,那么擅于展露渴望和企图的人,怎么可能不擅表达?
“班梓,两号桌,两杯玛格丽特。”外场服务生把点单住吧台一丢。
她回神,几乎没有犹豫的说:“我不会调玛格丽特。”
路不破和韩学儒同时抬眼,目光展露着一股迷惑。
“去叫他们换点。”班梓把点单退回,转头对上两双难以置信的眸。“你们干么这样看着我?”
“你不会调玛格丽特?”韩学儒小心翼翼地问着。
“对啊。”回得理所当然。
“你不会?”怀疑的语气加重了。
“干么?谁规定每个调酒师都一定会调马格丽特?调酒界是变化万千的,各种新式调酒不断推陈出新,玛格丽特这种特定老酒,终有一天消失在调酒界,也算是正常。”不知为何,一股无以言喻的狂怒,烧得她说起话来近乎语无伦次。
“……你好激动。”路不破淡淡地说出看法。
“我?会吗?”顶多只是分贝高了点,“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