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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裘靡!”大脚跟进办公室追上她,仗着男人天生力气大于女人的优势,强将她转向。
面对面,一劈头就是火力全开:
“难道我的能力让你看不上眼、认为我不配做你的搭档?如果是,就明白告诉我,我大可以请调回原来单位;如果不是,你最好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两人合作以来首次的争执引起所有人员注意,屏息以待。
他们从来没看过封志尚发这么大的脾气,没一个敢上前捋虎须、摸逆鳞,吞吞口水,闪到最远的距离静观其变。
他吼个什么劲。“我只是在履行我的保证,你平安无事。”
“见鬼的保证!”他不说脏话不代表不会说,只是不喜欢。“去你天杀的鬼保证!我当刑警就有随时受伤的心理准备,为什么出外勤要两人一组?就是好让彼此有照应,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合作,增加活命的机会,这就是搭档的目的。但你在做什么!一意孤行,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真以为自己刀枪不入?还是认为我只会扯后腿!”
身为当事人之一、炮轰中心点的任裘靡在强大的火力下还能保持自若的神色,让旁观者为之佩服。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好理由说服我,你今天擅自行动是对的,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她不认为这么做有哪里对不起他。
“要拆伙也可以。”她早就想向组长要求。
“你……”
“别妨碍我抽烟。”烦死了。不想承受他的怒气,天晓得,他的话让她很不舒服,有种心虚微微刺着。
肩膀的箝制合作地松开,任裘靡拿出打火机,擦出火花。
还没碰到衔在嘴边的香烟,就被天外一手抢去打火机,连烟也给抽走。
“还我。”
“就连一个谎话也懒得编?”半年多的搭档一点最起码的在意也没有?撇开今天这件事不谈,之前每一次出勤、侦讯,他们都能配合得很好,所以他一直释出好意,认为两个人能做朋友。
结果,都是他一厢情愿,她始终把他当猴子耍?
“就算编一个超不入流的谎话──套用肥皂剧的公式说因为以前的搭档就死在你面前──”
谁都没发现,任裘靡拿烟的手突地一僵。
“──从那次之后你就习惯一个人,不想跟任何人搭档,不想看见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连这种骗三岁小孩都不行的谎话也好啊,可是你连这个也不屑编?”足以显见在她任裘靡眼中,他封志尚连同事的边都沾不上,所以用不着她花一点点点点的心思。
这份认知,让他很受伤。
被排挤的滋味很难受她懂不懂?热脸贴上冷屁股的感觉呕得足以让人大吐三桶血她知不知道啊!
“阿尚……”林诚突然出声,眼神时有时无飘到任裘靡脸上,都到这节骨眼了,不出来冒死充当和事佬也不行。“你就别再说了……”
“不骂几句她是学不乖的!”天知道下回是不是能这么幸运,不是每个人都能配合她的擅自行动。
裘靡的做法是该骂没错,但也要看看骂的内容啊!林诚苦着脸。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够了!要让外人看笑话说组里起内讧是不是!”
“组长……”
救星来到,第三组全体人员心中致上最敬意。
在长官的瞪视警告下,封志尚不得不放手,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
“你这个白痴!”存心气秃他啊!“没事讲这些五四三的屁话干什么!嫌无聊没事想找人吵架就去侦讯室跟犯人吵!还有你们、你们跟你们!看戏啊!还不去做自己的事!”
一声令下,所有人回到先前的工作,移送的移送、写报告的继续埋头苦干。
林诚见上司离开,晃到封志尚身边。“你不应该跟裘靡说那些话的。”
“又怪我?”今天擅自行动让任务差点失败的人是她耶!
“你不知道吗?”
“什么?”
“裘靡上一个搭档真的就是死在她面前,你不知道吗?”
封志尚讶异得合不拢嘴,足以塞进两颗蛋。“我、我是乱说的。”
“你的乱说夭寿准。”林诚摇摇头,语重心长:“要说你好运该去买乐透,还是要说你倒楣,最好开始吃斋念佛找人改运。”
封志尚还是一脸错愕相,像个呆子。
唉……没救了。
“阿尚,你这次真的捅到人家的蚂蜂窝了。”
第四章
“你在这里等待支援,我先进去探探。”
“不行,要进去就一起进去。”
“笨蛋,人质还在对方手上,总得先探看在里面什么地方,到时候要救也比较好救,等支援来再探很容易引起歹徒注意。”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
“我跟你一起进去。”
“喂,好歹你也是个女人,虽然我很清楚你的本事不输男人,但是小姐啊──对我来说,男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女人,我们总要有一个人指引支援的人手前来,不能我在外面等、你进去探,这说不过去吧。”
“这只是你的大男人主义作祟。”
“嘻,就算是这样好了,难得让我大男人一次又何妨?时间紧迫,照我的话做,给我个当英雄的机会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再说我──”
“什么?”
“等我回来再说。”
等我回来……
他却没有回来──
身中三枪致命,再也没有回来。
她也永远无法知道那时候的他到底想跟她说什么。
简单的丧礼过后,她从他妹妹手中接收他的烟盒和打火机。
Seven Stars──是他抽惯的香烟品牌,如今由她继续这个习惯。
原本不抽烟的她投入尼古丁的怀抱,只为留住熟悉的味道。
叼根烟在嘴里,淡淡的烟草味总能带给她安心的感觉,就像他还活着一样。
打火机……伸手进口袋,空无一物。
“嗤。”她想起来打火机在封志尚手里。
不想见那笨蛋加三级的白痴!坐在分局后门台阶上的任裘靡心情极度恶劣地暗忖。
他轻蔑嘲讽的肥皂剧戏码是她现实生活中的一段过往,他知道那种感觉──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吗?
大哭咆哮、大吵大闹──电视演得既虚假又夸张,事实上,当那一幕落在自己眼前,她的感觉再简单也不过。
没有感觉就是她那时唯一的感觉,脑袋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要等,等躺在血泊中的人站起来笑着对她说一声没事。
可是她等不到,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了多久,醒来发现自己人在医院病床上,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到那时,才真的开始有了感觉,感觉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这些亲身经历电视连续剧演得出来吗?那种如坠深渊的绝望,一点一滴地吞噬掉一个人的感觉神经,麻木、窒息、像作梦一样──这些,演得出来吗?
好不容易稀释淡化的记忆,突然被他来个还原作用变得浓稠,她很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在过去的泥沼中,偏他好死不死将快上岸的她往反方向推了一把。
“浑帐。”
嚓!火光在她面前一亮,头顶落下浓得化不开的歉意:
“对不起。”他不知道前因后果胡说一通,闯了祸。
可是──她并非完全没有错。
“不想道歉就别说。”他以为没人听得出他话里的怨怼啊,啧。
呼──风吹过,打火机上的红艳左右晃动,两个人同时伸手挡风。
封志尚的掌心贴上她的手背。
“呃……”视线胶着在同一个点,浓黑的剑眉变成软剑皱起微浪。“你还是面无表情。”
他以为她会──好吧,就算不会哭,好歹也是满脸凄楚,毕竟,任谁遇到这种事脸色都会变。
就她,还是一派冷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虚内疚很愚蠢,备感狼狈,好象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你要我怎样?”没被他刺得唉疼喊痛就已经算她够坚强了,这家伙还不满意,真的要她血流满地死成一片才甘心吗?“气出完了就走,想再对我说教就滚回去,我不想听。”
“我来道歉。”她刚是聋了吗?“我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你说那么重的话是我不对;但是你擅自行动也不应该,我是你的搭档,应该一起行动。”
又来了。“你还没说够吗?”
“你不能这么自私。”
自私?“你说我──自私?”
“当然自私,你不想看见事情在自己眼前重演就胡乱行动,难道我就愿意看见你死在我面前?这不是自私是什么?”
任裘靡哑口无言。
她没想这么多,对身边突然出现搭档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头痛,认为这是一个摆脱不掉的麻烦,甚至怀疑组长有意藉此绊住她脚步,不想让她为了办案冲得太快,早早殉职。
她并不知道其实这个决定让吴东明后悔到现在──因为封志尚的暴冲速度不亚于任裘靡,两个人的组合就像四轮传动加上涡轮引擎,只有冲得更快的份;相对的,惹的祸就更多,害他发日疏、头日秃。
是的,平心而论,封志尚的能力不差,尤其在线索方面的掌握和枪法,还有随机应变的灵活,很少给她添麻烦。
她真的过份?
像他说的,只顾自己不想看见同事流血丧命,就不管他想不想面临这种事?
嗯……他的话好象有点道理──
“你要不要抽烟?”
冷眼移向他,眸色透露不解。
“火快熄了。”大概是瓦斯快用光了吧。他看着手上的打火机,纯银的设计有男人粗犷的气息。
是那个人留给她的吗?
一时间,心里浮现她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又为什么抽烟的疑问,没有理由地介怀着。
“这算道歉?”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任裘靡低下面孔让嘴边的烟就火点燃,朝天空吞云吐雾。“也许你说的对,我是自私。”
这么容易就接受埋怨着实让封志尚受宠若惊。啧啧,她突然变得老实反而让人心底禁不起油然升起毛骨悚然的战栗。
当然,冬夜太冷也是让他鸡母皮狂舞作乱的原因之一。
冷……“喝杯咖啡吧。”
“咖啡?”
“很暖的。”深靛的黑夜因为有逃生门前的照明灯,照亮封志尚咧嘴的白牙。“买不起什么好咖啡,勉强凑合一下。”他说,拉开夹克抓出藏在怀里保温的两罐咖啡。
递一罐给她,露出白牙笑着套用某句广告台词:“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
任裘靡接过,掌心被咖啡暖得发烫,感觉很熟悉。
就像刚才为了挡风碰到他的手背,都暖得发烫。
“我想喝蓝山。”
还挑!“真任性。”
“我姓任。”有资格任性的,舍她其谁。
“这算和解了吗?”他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转过去。”
“干嘛?”虽然有疑问,他还是乖乖照做。
后头一个重量压上来。“借靠一下。”
封志尚顿了会儿,总算放心。
“以后──”
“嗯?”背后的声音带点慵懒。
“别再这么做,我也答应你绝对不会做这种害你难过的事。”
“谁会难过?啧。”
还逞强,真是受不了。封志尚决定略过她的嗤声,说自己的话:“总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搭档啊。”
“你警察电影看太多了。”不切实际。
“我会做到,你也要做到。”暖和的咖啡下肚,嗯……是太甜了点。“我绝对不会死在你面前。”
“死在背后也不行。”
这个女人──封志尚噗哧出声,寂寥的后门台阶立刻充满他呵呵的低笑声。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突然有点懂她,懂她面无表情下的人性。
她并不冷漠,只是面冷心热加上嘴坏而已。
“彼此彼此。”他伸手绕到背后等着。
任裘靡低下视线。“我不会看手相。”
“握手言和啦!”真没默契。
“我们和解了吗?”
呃──绕到后头的手僵了下。她的问题成功地又把他的心吊得老高。
“我已经尽我所能地道歉了,这是我的极限。”
“你不是很会哄女孩子?”怎么不趁机卖弄他的男人魅力、一嘴滑舌?像哄第一组的林凤吟那样哄她?
那也要看对象是谁。
“你很容易哄吗?”他反问。不知道有没有精神折磨这个罪名,真想拿来告她。“答不答应啊?”他等她的答案等得很心焦。
掌心突地落下冬雨般的凉意。
封志尚直觉握住,软软的、柔柔的,虽然有点粗糙,但触感还不错。
“当你答应了哦。”
后面没有回应,完全是沉默的意思表示。
就当她答应了。嘿嘿嘿……得意地笑、我咧得意地笑!笑笑笑……
咕噜噜──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