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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纸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搧着。
「目前只做了一桩。」自行为自己倒了碗茶,也替他倒了一碗的如意,在将茶水捧至他身旁的小桌时,也不隐瞒地告诉他。
「只?」
「侯爷,你忘啦?」她朝后退了两步,笑笑地指着自己的额际,「民女曾说过,我一次只能记一件事,一回只能想一件事。」
他顺着她的诂意推敲,「意思就是,接下来你还想继续兴风作浪?」
「只是几件小事而已,兴风作浪还谈不上。」她朝他睐睐眼,拎起裙襬走回原位坐下。
大抵已经将她的所作所为背后的目的,全数推敲过一遍,并且得到了几种答案的步青云,很是欣赏她过人的勇气。
「从到头尾,你所想的,就是该如何对付我?」之前朝中是有不少人曾经试着想对付他,也有人想要利用他,只是,目前没有任何一人像她这么成功过。
她徐徐摇首,「不全是。」这只是附带的乐趣而已。
「妳有何目的?」猛然将扇面一合,步青云双目炯炯地瞪向她。
「嗯……为民除害算不算目的?」她一手轻托着下颔,「或者,为百官除害?」
他警告性地压低了音调,「我再问一次,你想达成什么目的?」
「我怎会有什么目的呢?」她笑了笑,挥挥小手,推得一乾二净。
既然她不肯直说,步青云索性拐了个弯自行钓出答案。
「听说,你闺誉已毁?」为了败毁她的闺誉,这方面,她可说是下足了工夫和本钱,甚至还不惜去挨一记巴掌。
「是啊,这下可糟了。」如意一手抚着面颊,大大方方歌颂起他的功绩。
「那正是妳的目的之一?」
她拱手致谢,「多谢侯爷助我一臂之力。」要是没有他,说不定她还真的得嫁给那个往后可能会妻妾成群的太子侍读呢。
敛去面上的笑容后,步青云的面色又再次恢复了以往的阴沉。
「啧,别一副被坑了的模样,从头到尾,我可没逼过你哟。」如意不以为然地摇首,「当初我曾大力阻止过你了,是你硬要将我在此住下的,记得吗?」她打一开始就都没逼他入局,是他自己硬要跳进来的,这能怪她不妥善利用吗?
步青云不语地起身步至她的面前,习惯性地拉来她的一绺发,缓缓将她拉近他的面前。
「你,认为本侯会任你算计吗?」他低首逼近她的面前,一双黑眸直盯着她的。
「侯爷,民女说过,我一次只能专心于一事。」她慢条斯理地抢回自己的发,自信十足地朝他笑了笑,「只要我下足了工夫,我相信,即便是你,也无法阻拦我要做的任何事。」
他冷不防地问:「你并不想嫁给那个已连纳两房小妾的太子侍读是不?」
她怔了怔,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也老实承认。
「是不想。」那个在她颊上留下一个巴掌印的男人,他那两名新纳的小妾若要,那就夹去配吧,她可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可惜。
他修长的食指抚过她曾遭打过的面颊,在她要侧首避开时,迅即以两指握住她的下颔。
「你也不希望你爹再为你安排任何婚事?」
她沉默了半晌,而后,愉快地轻问。
「侯爷,在我伴在你身边那么久之后,你认为,世上可还有人敢娶我过门?」不要说是嫁人,眼下就连走在路上,他人也不愿同她走在一块,这等成果,那日她就已经亲自上街验收过了。
他微眯着眼,「你想逼我娶你?」
「不,我只是打算利用你,请别太自抬身价。」她挑高黛眉,敬谢不敏地挪动身子离开椅内。
「利用我?」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不可一世的问:「凭你?」
「侯爷,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老实话。」如意很乐意泼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我已经利用过你了,谢谢。」
站在她面前与她对峙的步青云,不语地瞧着这名能藏就藏的伪君子兼大家闺秀。
天底下,会玩手段之人,的确不只是他一个……而她也几乎骗过了他。伪君子这一职,她扮来还真的挺合适的,不似他,他天生就是个不掩其相的道地小人,他才不在乎杀人两手会不会沾血,也很少假手他人去达成目的,可她不同,她是事事由他人代劳,并且让他人来扛起责任。
某种跃跃欲试和热血沸腾的感觉,徐徐出现在他脑海里,他扳扳十指,心情甚好地看向她。
「很好,咱们的梁子,结下了。」无聊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有人来让他的生活增添点乐趣了。
如意款款颔首,「这是民女的荣幸。」
「在我面前,你未必能有胜算的。」不是他太过自信,亦不是他太过高傲,而是,真要惹上了他,他保证,他绝不会轻易就让她脱身,哪怕是她身上有着福神罩顶也一样。
「胜算?」她听了,忍不住掩嘴笑出声。
「你笑什么?」
「候爷,你知不知道世人是如何看待我俩的?」她很好心地向他分析,「在世人眼中,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官,在百官眼中,你则是个小人和灾星。而我呢,不过是个无辜遭到退婚的大家闺秀。」打从一开始,她就把哀兵这立场给站得稳稳的,而他呢?
「这又如何?」
「侯爷,你在明,我在暗。」如意挑战性地朝他扬高了下颔,「你说,我俩胜算,谁较大?」
即将西下的夕日,刺眼的红霞,穿过窗棂,静映在如意的面颊上,凝视着她的步青云,只是不语地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而如意则是在他似无意再开口说话时,朝他欠了欠身。
「民女告辞了。」
侧首看着她一步步走出厅堂的身影,步青云头一回觉得,在他的生命中,那人总是缺席的空位里,其实上天仍为他保留了个位置,可以将某个人放进里头,而那个人,并不会因他的噩运而离席,也不会因为恐惧而转首离去。
他并不想放过,这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机会。
第五章
一颗、两颗、三颗……
弯弯如眉的新月初上夜空,百般无聊坐在山路边一颗大石上的如意,将一只醒目的红灯笼插在身边,仰首望着被树木遮蔽的夜空,在枝桠间数着一颗颗零落的星子。
离开有间客栈后,如意并未雇轿回府,反而走向吞月城城郊,照着脑海里的记忆走至城外山脚下后,天色已是全黑,有备而来的她点亮了只灯笼,一路走入山内,在爬至半山腰拐过几条小道,更加深入另一座山林里,约莫走了有两个时辰后,她望了望山顶处的几点灯火,决定就坐在这里等。
一个时辰过去,夜色愈来愈深,觉得有些冷意的她才拉拢了外衫,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时,阵阵窸窣的声响,和一根根在林中看来模糊不清的火把,正朝她这方向靠近中。
她站直了身子,「也是该来了。」她还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出现呢。
丛丛火炬愈靠愈近,大老远在山顶就见着半山腰那只红灯笼的光点的众人,很快地即亮刀亮枪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然后……全体因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开始发呆。
「我等你们很久了,你们怎这么慢才来?」两手环着胸的如意,一脸不满地瞪着带着寨里弟兄杀下山的寨主。
有没有搞错……
夜半三更的,出现在这山里头的,不是路经这儿准备遭他们洗劫的路人,也不是护镖路经此地的镖局人马,竟只是一个什么人都没带,就胆敢只身来此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她还……
她还嫌他们来的动作太慢?
「等我们?」身为山寨头子的童玉虎,举高了手中的火炬要她看个仔细,「你可知我们是谁?」
她不以为然地扬扬眉,「知道啊,山贼嘛!」满面沧桑与刀疤,不都全写在脸上了?
眼看她并没因此而被吓倒,不死心的他再接再厉地逼近她的面前,并涎着色迷迷的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再对她晃着手中的大刀问。
「你可知我们劫财也劫色?」以他阅人无数……不,应是抢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一身富贵人家打扮的她,可是他眼中上好的大肥羊,若是劫了她,就不知她的家人愿花多少银子来赎……
「知道。」如意在他还在心中打算盘时,不慌不忙地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瓶,「你等会儿喔。」
「你做什么?」他不解地看她将瓶中的粉末洒在自己的身上。
「这是七日毒,碰到此毒之人,七日内必死无疑。」她很仔细地将粉末抹在自己的身上……嗯,八月挑的这香粉味道还满香的。
他冷哼一声,并不怎么相信,「那你岂不是死定了?」
她伸出一指摇了摇,说谎说得毫无愧色,「我自小即将七日毒的解药当饭吃,它伤不了我。」
也不知她所说之言是真是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碰她的童玉虎,眼下唯一能判定的就是,这位夜半出现在此的姑娘,不但没怕上他们半点,也似乎不怎么把他们给看在眼里。
「头儿。」跟在他身后的男子,在他犹豫的当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马上令童玉虎脸上露出了狞笑。
「既然你见着了我们的脸——」
不等他把话撂完,如意很好奇地问。
「只是打劫路人,收获不丰吧?能糊口吗?」瞧瞧他们的衣着,啧啧,也不晓得补丁了多少处,看来这年头山贼这一行并不好做。
「轮不到你来操心!」不小心被说中痛处的他,才火大地扬起大刀时,她又自口中迸出一句。
「不小心劫到了官银,很难销赃吧?」
倏地,林间呈现一片静寂,一大派人马当下全把两颗眼珠子死死地定在她的身上,而如意只是在场面冷清到一个极点时,朝他们释出一抹和善的笑意。
满腹的疑惑,使得童玉虎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大刀。
「你……说什么?」为什么这女人知道官银之事?还有,她又是怎知道他们是「不小心」劫到的?
她一脸惋惜,「唉,能看不能用,真是可惜了。」
「你怎知道这件事?」一个饱含疑问的问句,在童玉虎正欲否认之前,很不是时候地在他身旁响起。
「笨蛋!」童玉虎一拳揍在他顶上,「你干嘛承认?」
「我……」
如意一手掩着唇,以眼神对童玉虎致上万分同情之意。
「我同意,是满笨的。」家教需要大大改进,一点职业水准都没有。
拉不下脸又没法趾高气昂,所以面部表情只能演变成恼羞成怒的童玉虎,再次拿出寨主的气势,将一只拳头亮在她的面前大声喝问。
「你凭什么说我们劫了官银?」
只觉得两耳像是有记响雷打过的如意,不慌不忙地掏掏耳,再气定神闲地道。
「因我知道你们劫了谁,然后照他托镖的路径去查,我发现,在那条路径上,只有两座山寨,而你们就是其一。」步青云会查,难道她就不会?再加上有她爹在朝中的资源,她的速度还比步青云快了些。
那个私自想要将官银运回府中,并报假帐的仓粮官,可能事前也没想到,那批他想要暗吞并重铸成民银的官银,竟会不小心遭这票穷得山穷水尽的山贼给劫了吧?搞得在遭劫后,不敢吭声,更不敢大大方方地去追回这笔官银。
童玉虎还是想否认到底,「那也未必是我们干的!」
「在这两座山寨中,穷得捉襟见肘的,就属你们这一座,而另一座山寨,则是在一扇门左刚的围剿下,去年已是空寨一座。」如意慢条斯理地继续把话说完,语末,她还刻意以两眼瞟了瞟呼应他们一穷二白的衣着。
在她的目光下,众人不禁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破了很久的衣裳,然后,再集体把含怨的目光转至当家的童玉虎的身上。
「你还知道些什么?」突然间觉得背后目光刺人得有点痛的童玉虎,气焰转眼就被浇熄了大半。
「我还知道,一扇门的总捕头左刚,正在追查那笔官银的下落。」她完全不介意向他们通风报讯,「另外,他还托千里侯代查那笔官银究竟是何人丢失的。」
「千里侯?」一听到那个克死人出名的名号,众人纷纷刷白了一张脸。
「嗯,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查出那笔官银出自何处。」大概只会慢她个一两天吧,只是她不知,到时步青云会不会有那兴致出手对付那名仓粮官就是了。
面面相觑的众人,百思不解之余,忍不住集体盯着眼前感觉像是有点累了,正掩着嘴,秀气地在打呵欠的女人。
「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满腹惑水的童玉虎,实在是想不通她究竟来这干嘛,「你有什么目的?」
话题终于被他们导至重点,如意登时精神一振,先是整理好衣衫,再将两手往两袖一放,字字清晰地向他们宣布她的计画。
「我想教你们赚钱。」
「赚钱?」众人异口同声地讶问。
她愉快地露出一抹笑意,「正确来说,应该是我想教你们如何大干好几票。」
当眼前的男人们,全都因此而楞张着嘴呆看着她时,她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