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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
眼前这个穿金戴银,身着高档丝绸的女人,是这里的管家?她呆呆地瞧着丹心顶上那一堆金银珠翠,和那双挂满了金环与玉环、还有镶满宝石的镯子的双手,然后,再慢慢将两眼摆回丹心那张笑容爽朗的脸庞上。
「上官姑娘?如意姑娘?」等了许久,眼前的人儿就只是对她呆呆直瞧,丹心拉大了嗓门频频呼唤,「这位长命的客人哟!」
「在在在……」没想到她的音量可以拔高到吓人的程度,被吓回魂的如意忍不住揉了揉两耳。
「你来得正好,六巷那头的又打起来了,我得赶在他们拆房子前去消消火,这就有劳你顺道端去给侯爷吧。」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丹心把东西塞给她后转身就走。
「慢着……」
「记得,要叫他趁热时喝下!」在她说这句话时,人已快步消失在十三巷内。
打起来?拆房子?这到底是间什么样的客栈?两手捧着托盘的如意,低首看了托盘里的药盅一会,摇头晃脑地转身继续朝巷底走去。
当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托盘踏进湖上的宅子时,头一个见到的,就是步青云大剌剌地靠坐在厅内价值不菲的红木椅上,一只长脚还不雅地踩在小桌上,发髻不梳,衣裳也不穿正的张狂模样。她扬眉想了想,以他那种诡异的命格,她是可以理解眼前为何会出现这种景象。
一手握着书卷的步青云,侧首瞧了她一眼,随即又将两眼给摆回书里。
「小呆子,你又来了。」居然能连续来此三回……她前世是造过桥还是铺过路不成?或者,她前世是那种三不五时就出府发碎银、赠馒头的大善人?
「这是丹心姑娘要我交给侯爷的。」她小心地将还冒着热气的药盅捧至他的面前。
「搁着。」他将手中之书往另一旁的小桌一指。
「丹心姑娘希望侯爷能趁热喝下。」
他不耐地抬首瞪她一眼,「我说,搁着。」
「噢。」她一脸无所谓,就照他的意思,搁着。
「一号房的——」忽然间,就像平地骤然打了声响雷,强力的吼声自宅子外头轰然响起。
「小呆子,你先闪远些。」步青云只是将手中的书卷一合,再朝她扬扬指。
「啊?」她不解地退后了几步。
「一号房的,你居然骗我!」
莫名其妙连办了四日不属于他的公差后,一路杀至宅里的左刚,像阵风似地刮至他的面前,处变不惊的步青云,只是慢条斯理地抬起一脚,脚丫子正正地抵踹在左刚的胸膛上,阻止他再上前一步。
「骗你又如何?」他还有心情嘲讽眼前的大呆熊,「哼,这又不是头一遭了。」明知道他天生就是小人性格,还说谎成性,偏偏又老是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这种人不骗他骗谁呀?
「你可知道在你把我骗去六扇门后,他们捉我去多办了几件公差——」左刚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才想痛快地兴师,两眼却不经意地扫到一旁的人影,登时他两眼一瞪,「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你连白日也眼盲吗?」步青云以一扇格开他还捉着不放的手。
「你……」左刚难以置信地伸出一指,直指向正好奇看着他的如意,「在你房里……有这间客栈以外的活人?」
「莫非你以为你是见鬼了不成?」步青云一扇敲在他的头顶上,顺便向如意介绍,「小呆子,他也是这间客栈的住户。」
如意微笑地朝那个双目呆滞的男人颔首。
「你……来这几回了?」还是不太相信的左刚,满面担心地走至她的面前。
「三回了。」只觉得前头像杵了座小山的如意,辛苦地仰起颈子回答他。
「那妳怎还没死?」
「我也不知。」
「像熊的。」步青云不客气地打断左刚对如意瞬也不瞬的注视礼,「你今儿个是特意来这瞧她,还是来找本侯算帐的?」
「当然是来找你算帐的!」被遗忘的火气当下重燃,左刚忿忿地握拳走回那个害他脸丢大又累得半死的祸首面前。
步青云只是将两掌朝旁一摊,「哪,谎的确是我撒的,你想拿本侯如何?」
「我……」
他还很恶劣地笑给某人看,「咱们俩的官职,这之中差了几级几阶,你的指头究竟有没有算清楚过?」
站在一旁瞧着瞧着,赫然发觉眼前的大熊,整副身躯都因忍耐而开始隐隐颤抖了,噤声不语的如意,就只能看着那个没什么良心的步青云一句一句地把他踩下去。
「小呆子,你到一边去坐着。」察觉到左刚异于以往的忍耐后,步青云转了转眼眸,打发性地朝如意挥挥手。
「是。」
「说吧,你今日来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在如意走到厅角坐下,再次开始刺绣时,他一手撑着下颔,两眼看向因忍耐而面部涨红的左刚。
「我想向你问件消息。」左刚不情不愿地开口。
他朗眉一挑,「哟,原来是有求于我啊!」
「近来京外出现了一批劫镖大盗……」兀自咬牙忍耐的左刚,必须两手紧握成拳才有办法把话说完。
「这批大盗只挑在夜间下手?」步青云想也不想就推论出事情的经过。
「你怎知道?」
步青云冷冷看他一眼,「你这一扇门的总捕头有啥缺陷,全吞月城有谁不知有谁不晓?」老早就叫他得想个法子克服他那个丢人的缺陷了,偏偏他老兄就是克服不了这个弱点。
「……」就知道他一定会泼冷水。
「劫镖这等小事,是你衙门之事,你找本侯打探什么消息?」他将扇面一甩,摇着扇子徐徐地问。
「他们并不是普通的盗贼。」
「那就是江湖草莽了?」既然不关己事,他想了想,马上点名另一人,「江湖之事,你要问就问盟主去。」
左刚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们劫了一批官银。」这事他人要能解决的话,他又何必在被骗得团团转时,再来这委屈自己?
「官银?」步青云的兴致当下被这二字给挑起来了,而坐在远处的如意,也因此而微微抬起了头。
「嗯。」
「哪来的官银?」官银遭劫?这等事,怎都没人通报朝廷?
「我要知道,我何须来这看你的死人脸?」左刚没好气地抹抹脸,「我在京外拦了几锭官银,托京内的六扇门问遍各政各司,就是没有人承认那批官银是他们丢失的!」
步青云一手抚着下颔,「来路不明的官银?」没人敢承认?那,若不是有人想在暗地里中饱私囊,就是那批官银根本就见不得人?
「嗯。」左刚自衣袖里掏出一锭官银放在他的面前佐证,「且这批官银已流入京城内外了。」
「真难得有这等新鲜事……」他倒是想知道,那些白花力气去劫官银的蠢蛋,究竟知不知道官银这玩意,在民间根本就无法通用?
「你查不查得出这批官银是何人丢失的?」为了这事一个头两个大的左刚,对于这回劫镖之事,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需要点时间。」他拾起那锭官银,默然地瞧着银子底下的官府铸印。
「那这事就拜托你了……」烫手山芋终于脱手,左刚不禁庆幸地吐出一口大气,就在他转身要走时,他瞧着摆在步青云身边动也没动过的药盅,「喂,你又不喝药了?」
「不感兴趣。」
「什么不感兴趣?再不喝,你就不怕你真的拖不过这个春日?」左刚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警告,「若你再拿性命开玩笑,你就铁定不死也难活了!」
拖不过春日?停下手中针线动作的如意,缓缓扬高了柳眉。
「那也是我的命,不送。」一手把玩着官银的步青云,头也不抬,只是扬扇要嗓门吵死人的他滚出去。
将他两人所说之事,全都一字不漏听进耳里的如意,默然地看着左刚远去的身影。
「小呆子,把那药倒了。」见她一如往常地在发呆,步青云以扇敲敲桌面。
「是。」她乖顺地应着,如他所愿走去他的身旁拿过已凉的药盅,再走至窗边替他浇花。
身后传来的几声闷咳,听来似乎有些压抑,如意默然地走回他的身畔,在他取来几本奏折欲看时,拿起他的外衫帮他披上,在他因此而疑惑地抬起头时,她对他笑了笑,再坐回墙角安静地刺绣,一如以往。
为此,生性多疑的步青云,默然地将两眼悄悄移至她的身上,多看了她几好眼,并因她前后待他有所不同的态度而若有所思。不过一会儿,他抬起头,趁她低首之时,眯眼看向她手中所绣的东西,并在瞧清楚后,不禁扬高了一双朗眉。
若他没看错的话,她手中所绣的,并非寻常闺女所绣的花鸟更不是鸳鸯,而是一只……绣得歪歪斜斜、奇丑无比的……划水鸭子?
浑然不知有人在看她的如意,此时此刻,满脑子所盘绕的,全是那一锭搁在小桌上的官银,以及那个病况不乐观,恐拖不过春日的步青云。
或许路是人走出来的,但若有捷径,为何不利用?
既然他的人生那么无聊,而他也活得不是很有劲,那……
就拿他当作是消遣消遣好了。
※※※※※※
虽说是将他当成消遣玩玩,但,到底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好呢?
天色一黑,在步青云终于赏赐了两本奏折供她带回府后,一回府内交差的如意,即将自己关在房内,将那两本奏折与步青云附在奏折上的见解,各抄写了一份留下来。
只是光是看些谏言,她总觉得仍旧不能全然摸透那个男人,而就算日日与他相处,在他那双冷眼和火力十足的恶嘴下,最多,她也只能摸到他的个性为何,至于他有什么弱点,和在他背后除了有皇帝这一尊靠山外,究竟还有哪些人在,才使得他能够如此大摇大摆,这些,她还是有些懵懂和不确定。
反复思索,所得仍是有限,如意不禁搁下手中的笔,两手环着胸坐在椅内。
「八月,你打听到些什么?」这些天来,也给她在客栈内喝茶也喝够了,听她说,她已跟客栈里的人打成一片,那她应当有些什么收获才是。
「只打听到千里侯的一点小道消息。」每日在客栈内与每桌顾客东家长西家短的八月,很有心得地站到她的面前报告。
「说。」
她伸出一指,「他祖上代代为相。」
「这我知道,有没有别的?」
「听说……」她搔搔发,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记错,「听说,他祖上曾干过某朝的王爷,还曾定居过东瀛。」
如意一手撑着下颔,「是吗?」怪不得她老觉得他那嚣张又目中无人的姿态,感觉挺像是皇亲国戚那类人。
「这是那个客栈老板东翁说的。」这几天来,她在客栈里听了一大堆的听说,最怪的是,似乎在那间客栈里,人人都有着所谓的听说。
「你还知道些什么?」
「都记在这纸上了。」她自袖里掏出一张四处搜集情报而抄来的小抄。
看着纸上一些琐琐碎碎的八卦或是流言蜚语,总觉得所获不多的如意,才想另谋他法时,不期然地,烛火照在铜镜台上所反射出来的金色光芒,自一角斜斜地映入她的眼帘,她顿了顿,清清楚楚地想起上一回她是在哪见过这类刺眼的颜色。
沉稳的笑意缓缓在她面上漾开来,站在她前头的八月伸手挥了挥,在她又开始没反应后,八月忍不住多心地看了似是胸有成竹的她两眼。
「小姐是不是有主意了?」轻叹口气后,八月两手捧起她的脸庞用力将她摇醒叫回魂。
「八月。」如意款款一笑,伸出一指勾了勾,要她附耳过来。
有些好奇地附耳过去听了一阵后,八月登时刷白了脸,浑身僵硬地勉强转首看向她。
「小姐,你……真要这么做?」
「真的。」她点点头,笑得一脸天下太平。
八月猛捉着发,「但……」这哪算是什么消遣啊?普通人会去做这种事吗?
「总之,你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如意,眼中隐隐闪烁着期待。
「慢着。」八月抬起一掌,两眼慎重地盯着她,「小姐,这事,你很认真?」虽然她总是三不五时就发呆,但打小她只要一旦下定决心要做到某件事,她就定会实现它。
「一心一意。」她扳扳十指,几乎等不及进行她的计画,「总之,眼下你只要先替我把消息放出去就成了。」
「我一定得参与你邪恶的计画?」万一失败了怎么办?还有,万一真的惹毛了那尊千里侯那又该怎么办?
「八月。」如意伸指一算,笑咪咪地朝她眨了眨眼,「你与上官府的长契,还有十年吧?」
「是还有九年十个月……」满面怀疑的八月,有些纳闷她怎会突然在这时提到这事。
如意耸耸肩,脸上摆了副无她也可的模样,「若你不想下个月就结束长契回乡嫁人,你可不参与我的计画。」
当下态度急急忙忙来个大转变的八月,伸出两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再朝她用力点头,决定跟着一道搅和下水奉陪。
「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八月我都在所不辞!」豁出去了!下个月就可以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