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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游疆一时没明白,但立刻反应了过来,反手抓住穗景。
“你说什么?你说他怎么了?”
“他找到《忆江南》了,”迟早要告诉他,穗景索性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骗人,”游疆摇摇头,“不可能的,他连那个人在哪儿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他什么都不知道,刚刚说过要去找转脸就找到了?哈!”游疆冷笑,可手在抖。“我一早就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也怀疑过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没想到是这样的联系——”
游疆摔开她的手。“是你告诉他的。”
“则新发觉江水有异,尚非原本去疏散地下城的人,我很怕尚非就此错过,于是则新去换回了尚非……”
游疆在洞里焦躁地转来转去。“他人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他。”
“别找了,找不到的。”穗景偷偷瞥了一眼洞口,雨势磅礴,活像一道蒙尘的帘子笼罩天地人间。苇婆婆的位置早已不见,视线稍微放得远一些,看到的只有一片泽国。“尚非说他就在那儿,哪里都不去。”
“胡扯!”游疆如一头暴怒的猛兽,瞪着穗景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穗景走向洞口,连绵的雨水不断地敲打岩石,穗景看了片刻突然伸出手,先是一根手指,再是整个手掌,冰凉的雨水落在皮肤上,她被激了一下却没有缩回去。
“奇怪……”她摊平手掌,任雨水落在掌心,“这雨水很正常,没有问题啊。”
游疆见此也慢慢走到洞口,伸手接雨水。“这次的雨是无害的。”他低声说。
“不是无害的。”洞外人们的尖叫尚在继续,没有人肯停步片刻去感受这场雨,他们只一味哭喊着躲避着,不惜抓身边的人遮挡雨水,挡路的不是被推开就是被踹翻。没有末日生物,没有腐蚀液体,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雨,依旧能致命。
人类自相残杀。
山下出现了一些骚动,灰蒙蒙的背景下一道青灰色的影子穿行而至,穗景不禁奇怪,身形颜色这般特异的是什么东西,然而一旁的游疆神色突变,竟然抄起洞口的一根铁棍就冲进了漫天雨雾里。“喂!”穗景没有拦住,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游疆所说的怪物。
山路湿滑,穗景绊了一下,把脚扭到了,她咬牙撑着石头站起来,她必须要找到游疆。那道青灰色的影子停了下来,隔着朦胧的雨帘,穗景看不出怪物的样子,但感觉到那怪物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
为什么?
穗景一步一拐朝前挪,想要看得更仔细些。她眯起眼睛,怪物没有嘶吼,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地,穗景在逃亡的人群中逆行,几次被推倒在地,她却一次次爬起来越走越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几乎四肢并用靠近那个怪物。
她终于停了下来,仰望那只俯身石头上的怪物,那是只硕大无比的蜥蜴,却有一双人类的手,上面伤痕累累惨不忍睹,除开背部和头部是青色的鳞片,全身几乎透明。怪物俯视着穗景,信子时而伸出逡巡又迅速收回。
“你……”穗景终于开口。
“去死吧!”游疆的铁棍在同时飞了过来,怪物根本来不及躲闪挨了个正着,从石头上摔下来,背上撕开了一大片血口。四周尚未跑远的人们看到怪物受伤,纷纷停下来,不时有除之而快的声音发出。怪物发怒,翻滚起身朝人群扑了过去。
“停下来!”有人分开人群跳上石头,拦在怪物身前。
“则新?!”穗景失声尖叫。
、只影寒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一定要努力了,半月2w。加油!
六十三、只影寒心
做好人是要先有条件和资本的,而做坏人则不然,等到你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而且还想要活下去的时候,那是你唯一的选择。
则新猛地转头与穗景四目相接,先是惊喜继而摇头,而此时游疆已经逼近。则新望着穗景,似有千言万语,可表情却越来越坚毅决绝,他拍拍怪物的头。“不能再停留了,我们快走!”他翻身骑了上去,怪物张开口,细密的獠牙带着涎水,适才喊打喊杀的人群又悉数跑开,只剩下游疆一人站在那里。
“不准走!”游疆举起手,掌间微光在雨中隐约闪烁,穗景立刻醒悟他要以强光攻击。
“小心!闭上眼快跑!”
她用最大声音朝怪物和则新大喊,同时也看到了游疆出离愤怒的眼神。白光乍现,她双眼立时刺痛,紧接着穗景脸上挨了一耳光,力道之大足以把她拍倒在地,她摔进泥水里。
“你们是一伙的,你怎么能……你怎么敢……”穗景睁不开眼睛,一点点冷气入侵双目就疼得几乎要滴血,“尚非,塔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滚。”游疆抛下最后一句话,从她身旁走开。穗景能听见他鞋底接触泥水的轻响。
冰冷的污泥浸透了穗景全身,眼睛勉强可以睁开了,她看到的是灰色的雨丝倾斜着打着旋儿落下,像根根银针戳进眼里。终于又能再见则新知他无恙,穗景心中却没有半点喜悦,那怪物……为什么如此熟悉?
那是什么?
那是谁?
穗景心中有个答案却迟迟不敢确认。
游疆说是它害死了塔塔,那则新为什么又会和它在一起?穗景突然坐起来,怪物?她记起来尚非之前说过地下城有怪物。
“那个人是明星吧?我好像见过他……”
“跟怪物一起呢!”
“应该把他抓起来,查查是不是他捣鬼……”
“听说怪物害死了好多人……”
“那明星叫则新,怪物是他养的吧?”
……
雨里没有腐蚀物,洪水也不再上涨,地面上幸免于难的人终于镇定下来,七嘴八舌地议论。雨水给了天然的遮挡,他们看不清穗景脸上的泪水,但他们记得穗景曾喊怪物快跑。
“那个女的是不是一伙的?”
“肯定和他们认识。”
“说不定也是个怪物。”
穗景站起来,污泥从身上粘连着滴落,她要去找则新,把一切问清楚。她冷冷地回瞪那些人,如果当初不理会那些人,尚非和则新就会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不会离别了。
怒气融化了她心中的理智和善意,所以当身后一块石头丢过来砸中她的肩膀,穗景立刻转身。那只是个小男孩,穗景看着他,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她。穗景眯起眼来,摊开左扔手轻轻举高,扔石头的小男孩立刻被悬空抬到了半空中,周围的人开始搡动,低声惊呼,小男孩的父母跳着去够孩子,可每每将要抓住他的脚踝,穗景手指微动小男孩就升得更高。他不停地大声哭闹,眼睛里写满恐惧,四肢腾挪着,脸都发黄了。
“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他是个孩子不懂事,求求你……”母亲跪行过来求穗景,涕泪齐流。穗景俯视跪着的母亲,再冷眼扫了一圈远远观望的人,每个人脸上的恐惧让她快意。把人玩弄于股掌间,让恐惧摧毁他们的精神,让他们俯首称臣,此时此刻只有严知鱼的世界观能让穗景快乐起来。
她真真切切感觉到权力的重量,她此时主宰着这个小孩的生死,若她收手,那个孩子就会瞬间从十米高的空中跌落;若她乐意,甚至可以让地下突然出现一块石头撞上那孩子的头。
她撤下手掌,无名指轻轻一弹,小男孩瞬间从空中掉下来,人群发出惊呼,在他即将重重摔在地上的刹那,又像是被无形的缓冲体挡住,固定在离地几厘米的位置,小孩的裤子湿了一片,穗景轻蔑地翘起嘴角,这应该不是雨水的缘故,而是恐惧。
她揉揉微痛的肩膀,转身离开,人们纷纷避开,让出一条很宽的路,她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昂首前行。
不为刀俎,必为鱼肉。
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她现在无法去找游疆解释,她无从解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找则新和那只怪物。
一场雨后时过境迁,地面上开始热闹起来,茫然的面孔比比皆是。地下城的各个下口成了天坑,被江水和雨水灌满了水,每个出口都围着一群人,他们在等着打捞随暗涌冲上水面的东西。锅碗瓢盆,衣服,家具,或者是侥幸包裹完好的食物,一包小小的饼干都能造成一场搏命。
但这群围观者看到最多的,是浮尸。
浮尸似乎永远都捞不完,不管从前是美女,有钱人,乞丐或者儿童,统统只得一副如破麻袋般的身体,一张灰白肿胀烂掉的脸,即便还有些衣缕在身也立刻被人剥走;若是赤条条上来,围观者眼皮都不会夹一下。穗景一步步走着,没有希望的土地,没有希望的人群,遍地的尸体随意丢弃。这不是战场,战场上的人至少还有信仰;这不是震区,震区还懂得什么是人性。此刻的这座城市是人间炼狱。
前面有一群人聚集在帐篷前,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堂而皇之架起帐篷不怕被抢被杀,穗景好奇地凑上去,才发现那帮人不只是聚在帐篷前,他们跪着,满脸的崇拜和期待,仿佛帐篷里有拯救世界的唯一灵药。帐篷不是寻常买得到的那种,而是厚厚的防水黑毛毡,从上到下遮得严实,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她想伸手掀开,这个举动引得周围惊呼连连。
“亵渎圣贤的地方死无葬身之地!”跪在最前面的人恶狠狠地说。
“呵。”穗景冷笑,这年月神棍居然成了食物链最顶层了。愿者上钩,蠢人上当,她无意撞破别人好事,当下就要走开。
这时帐篷里走出两个人,絮絮叨念圣贤的神通,什么一盏油灯知万事,还互相查看彼此的掌心。穗景不由得上了心,油灯卜卦自己曾经历过,而那个卜卦人已然不在,这个又会是谁?
穗景转身回来,第二次摸上帐篷,立刻又引来反对声。“这可不是想进就进的地方,先看看你有什么东西比我们的好?”旁边一男子毫不客气地打下穗景的手。
“对啊对啊!”周围一群附和之声。穗景这才明白进帐篷的规矩:亮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跟周围的人作比较,最好的才有资格先进帐篷。方才说话的男子手中抓着一条极粗的金链子,而其他人则纷纷拿出自己的宝贝。说是宝贝不见得是多珍贵的东西,浩劫之后仅存的日用品,勉强算完整的衣服,都成了宝贝被小心护在身前。跪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最得意,他面前没有金银钻石,而是整整齐齐三盒包装好好的饼干,引来身后不断觊觎的目光。然而他并非善类,一把尖刀不断在饼干上方掂量着,想要伸手抢的话,无论是谁也会留下一排指头。他根本懒得理会穗景,只是满心欢喜地跪在门口,等待召唤。
“就这些?”穗景笑了。
那人终于注意到穗景,举起刀来阴森森地看着她。
“我有更宝贵的东西,你们谁都比不过。”穗景说完伸手就去拿饼干,雪亮的刀刃即刻落下,却停在穗景手指上一寸处怎么也动不了了。那人紫了脸,拿左手去抓右手,不想右手突然活动起来,举起刀朝他自己的左手砍去。
“啊——!”
穗景撕开包装,抓起饼干咬了一大口,厌恶的草莓味奶油此刻无比的香甜,干硬的劣质饼干也如世间美味。她饿极了,不知多久没有正经吃上一顿饭了。看她吃得如此香甜,周围的人纷纷咽口水却不敢动。饼干的主人正倒在地上哀嚎,四根指头就浸在一旁的血泊里。“……钱宝贵,食物宝贵,”穗景迅速撕开第二包,拂去嘴角的饼干屑,“可……都比不上命宝贵,你们谁敢比就过来。”
于是只剩下穗景咀嚼饼干的声音。
“……没有是吧?”穗景站起来,把剩下的一包饼干塞进衣服了,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进去的一瞬间穗景几乎以为自己回到苇婆婆的小屋了,虚空的黑暗,毡毯门一放下就隔开了外面的喧闹议论,静得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穗景竭力稳住心神,很快就发现了异样,身侧与身前感知的温度略有不同,身前更温暖,那感觉就像——
穗景下意识后退一大步——那感觉就像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她的鼻尖几乎能触碰到对方。下一秒,灯亮了,暗淡的黄铜,熟悉的曲枝造型,穗景轻叹,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终于淡了一些,她竟然又再度看到苇婆婆的小油灯。
现如今谁在拿着这盏小油灯呢?
、人在歧路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周一大家都很忙……
六十四、人在岐路
穗景看着那盏油灯,想把它拿起来,油灯却偏偏自己颤颤巍巍飘了起来,一直飘到她眼前。
“谁在里面?进来之前我有三个答案,现在只剩下一个了。”穗景看着油灯另一侧那片黑暗,看不出悲伤喜悦,只是淡淡地说:“洛珈蓝。”
她接过油灯,而眼睛直视的另一侧黑暗逐渐动起来,隐约出现一个人形,渐渐清晰。先是一头云霞般的长卷发,之后是缓缓抬起头露出的脸,苍白却不失秀美的脸。“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