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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不知归路-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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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大王子的意外中没有提及睿王爷的名字,朝臣也仿佛怕触了皇帝逆鳞般,半字不敢提。对于睿王爷,皇帝另有旨意,江南淳州春夏多有洪汛,命睿王爷立即南下,全力负责淳江修筑堤霸之事宜。
史载,睿王爷言多莽撞,曾为一侍卫冒犯天颜,帝怒之,令其锢禁数月。后帝心悔之,故令其服役,将功补过。
然而这一招李代桃僵,谁是桃,谁是李,大臣们心中再清楚不过。
——————
睿王府的后院。月上柳梢头。
十八的月亮,满得过了头,隐隐有了缺口。
夜空晴朗如万顷碧波,没有一丝皱纹。风是静的,只有草丛中的虫鸣,静得仿似隔离了人世,其实不过是在睿王府里一个僻静角落而已。
两人坐在一块青石上,前面,月亮正升起,韩成敖的眼底有了少见的沉郁,“我就像做了场梦一样。我真不相信,这事真的就这么算了?”明天韩成敖就要出发南下,今晚是他们最后一夜。
“拓跋雄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开战罢了,拓跋扬明知他们不敢打,也打不过,当然要讨够便宜才肯回去,你放心,皇上怎么会是吃素的,这不过只是他的援兵之计罢了。”
她故作轻松,偷偷瞄了他一眼,就见月色落在他清朗的面上,眉宇微皱,似若有所思。
三月来的禁闭,彻底地把他磨砺了一番,再见他的时候,她几乎认不来,他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下颌骨都显得出来,眼神却像在刀锋里磨过一般,渐渐有了锐利而润泽的光芒,唯有见到她时眼底的依恋才让她觉得熟悉。
韩成敖苦声一笑,“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才这么说,宫里谁不知道,我闯了大祸,皇室为了遮丑,所以不得不答应拓跋扬狮子大开口的条件。”
她抬头看他,他脸上看不出愤恨,只有淡淡的怅然。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混到还想不明白的地步,这些日子,你为了救我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他低头道,“对不起,都怪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就像你说的,就算世人都不信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还活着。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却也没有不甘心。”
她心下百味交杂,竟不知是何种滋味。
“韩成敖,你……要记住你的话,知道吗?”
他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对了,皇上叫我去修堤就算了,为什么连你也要去守皇陵?”
“我们是一道的,皇帝要对你小惩大诫,我哪有逃得过的道理?”
“既然要一起罚,为什么不让你跟我一起去?”
“只有半年,半年很快过去的,用不了半年后,你也从淳州回来了,不是吗?”
他沉思不语,一想到半年的分离,觉得现在就开始想她了。
她忽而怪声道,“听说江南美人多,沿着淳江更是盛产美人呢。”
他“嗯”了一声
“听说,江南美人个个水灵,皮肤都能掐出一把水来呢。”
他又“嗯”了一声。
她瞄了他一眼,他一副无限神往的样子,注意力总算被转移开来了。
她戳他的胸膛,佯怒道,“好啊你,你早想快点出发了是不是?”
他顺势执起她的手,眼内满是憧憬,“等我回来,我们就到江南去定居好不好?”
“当然不好。”
他眼珠子骨碌骨碌不知在转着什么,“我听我娘说,江南的水土养人,气候又暖和,你身子畏寒,去那里住再好不过了。”
听你娘说?你那时才多大,你娘会对你说这些?她疑惑地挑起一道眉头。
“我听宫人说,江南六月有采莲节,到时各地各族的女儿都会赶去看,你不想去看看吗?”他见越描越黑,只得老实道来,“宫人说江南有座道观叫七星观,观里有一眼泉水,据说喝过那儿泉水的人,许的……愿都能成真……”后面的,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许愿?她倒想起来了。
她把他拉起来。“跟我来。”
她凭着记忆找到那棵树,没有随身带着工具,只好用手挖,好在并不费多少劲。里面是当初她乘着酒意,在树洞里埋下的东西。
洞里还有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段结在一起的头发,以红绳相束,丝丝相缠。
“这是什么东西?”
他大窘地就要把锦囊收回去。可是太晚了,她已经看到了,好奇道,“怎么还有两颗珠子?”
尽管她严刑逼供,他还是别别扭扭,一副宁死不肯说的样子。
“韩成敖,你搞什么鬼?”大概她再逗他,他脸上就能红得滴出血来。
她暗笑,结发的意思她还能不知道?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剪了一束头发,自己竟丝毫未觉。还有他不知道的是,除夕那天,她见他神神道道的,一问宫人,才知原来他无意听得宫人叨起江南旧俗——除夕要吃饺子,吃中珠子者,寓意“蛟龙有珠,天官赐子”,她弄明白其中意思,当即是好气又好笑。看他这副难堪的样子,那个什么七星观不会是求子的吧?
他见她笑意盈眼,只觉什么都被她看穿了去,更觉困窘,“你再笑……你再笑,我就要亲你了。”
他的威胁未完,主动权却被人夺了去。
他感受到贴在唇上的柔软触感,傻了眼。
蝴蝶般的亲吻从英气的眉梢、挺直的鼻梁,转而到脸颊,最后落到唇上,浅尝辄止,像是要细细记住每一处的感觉。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亮到极致,也是凉到极致。
他终于觉察不对劲,低头,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他慌乱地擦她的泪,“要是你不想守皇陵,我明天就去求皇上,让你跟我一起去淳州。”说来说去,还是念念不忘这事。
“不行,你不能再生事了。”她把眼泪全抹到他身上,已然换上笑意,“你记得一定要快点回来接我,不然我就休了你!”
他连声保证。
“韩成敖。”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他曾经抗议过,她干脆叫他王爷,他只好投降。“要是你想我了,就看看月亮吧,不管我在哪里,天上的月亮总是不变的,你看着它,就等于看见我了。”
他也抬头,笑道,“好。”
“我是不是很坏?我想你不要记着我,又想你永远都忘不了我。”没见过她娇憨的样子,他不由傻了眼。她突然笑道,“韩成敖,我给你唱首歌吧。”
“你会唱歌?”他惊喜不已。
“很难听,还要不要听?”她柳眉倒竖。
他就怕她反悔似的,忙不迭点头。她懊恼道,“可惜没带绿绮出来。”又笑道,“没关系,等你回来,我大概能弹出完整的曲子了给你听。”
远方有风吹来,身下是泥土与草芬芳的气息,夜色静谧得让人沉醉,而她是真的醉了。
她枕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唱了起来,没想音色婉转柔亮的,比料想的好听,伴着虫鸣,像是伴奏。
“一封封情书穿越缓慢的时空,代替我来不及说的含情默默,我相信离开终究会有始有终,有一天我将能为你描写彩虹”
“一封封情书穿越缓慢的时空,代替我等了好久的十指相拥,我知道回去不一定一路顺风,只希望有天好好梳你的白头。”
“只希望有天好好梳你的白头。”
“这是你给我的情书?”他眼睛亮晶晶的,听着歌声在风里低回流转,又见她眉眼如丝,不由心神荡荡漾,低头亲她,这一低头,许久都没抬起来,直到两人气喘吁吁,不知何时周围的草丛浅浅地淹没了二人,他伏在她胸前,胸膛急促起伏,火热的触感印在冰凉的肌肤上,两人都轻颤起来。
她脸上烧着了一般,低声在韩成敖耳边说了一句,他领悟过来,也成了个大红脸。
他让她坐起来,两人红着脸,讷讷对着,一时无语。
不知何时,她的头发被他放了下来,宛如流淌的银河。他抚着她的发,仿佛在执行里歌里的动作,“你一定等我回来。”


第二百三十四 棋输一着
更新时间201195 15:00:15  字数:1939

 景泰二年,清明时节雨纷纷。
韩成敖一个月前出发去淳州,此去是监督河工。睿王妃身染风寒,不便随行。于是睿王妃请守先帝陵,为民祈福,帝陵东建有御用温泉行宫,皇帝感念其孝,特旨赐沐温泉疗养。
她与韩成敖都离开了暴风眼,事情看似平息了,可越是风雨欲来前,越是平静,果然韩成敖离开不久后,便出事了。
就在朝廷和拓跋雄谈判僵持不下之时,心怀怨恨的拓跋铭旧部领着三千兵士悄悄离开,抄另一条悬崖的小路入了城。
这三千人一入城,便如狼入羊群,见东西便抢,见人便杀,禁卫军措手不及,竟让他们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大内皇宫去了。
阿齐,终于等到你要的机会了是吗?
拓跋叛军攻入京城,豫王爷远在外节制冀州的拓跋大军,无力救援。三千拓跋军杀入了皇宫,不料,京城的禁卫军借歼敌之机,趁乱作乱,待天下大乱,豫王爷才带领部分兵士赶回,尽歼叛军于宫中,可是皇帝早在宫变中离恨归天。国不可一日无君,豫王爷为先帝仅剩子嗣,在冀州立过赫赫战功,尽得天下民心,实乃天命所归。
落在百姓的茶余饭后里,真是一段精彩的说书。
可是阿齐,你难道不知道与你合作的是拓跋扬?他的野心,不下于你,你如何保证剧情一定按你的导演进行,不会出现弄假成真的戏码?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不到最后,那还是未知之数。再者,金蝉也会脱壳,何况,那壳对蝉而言本是多余。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了。
因为,她连自己都不能做主了。
本来前往东帝陵的马车却不在计划的路上,她淡淡看了驾车的人一眼,那人道,“睿王妃……”
“知道了,快走吧。”
宫门守卫严如铁桶,一见是她,立即放行,此时,马车一路飞奔踏过重华门,过了这道门,就是大臣议政的地方。自京城动乱以来,三品以上的大官一窝蜂涌入了宫中,把勤政殿挤得密密匝匝。果然,殿外又是铜墙铁壁的守卫,她认出了禁卫的首领。
常将军面带微笑,“长公主有吩咐,宫外情况混乱,睿王妃还是留在宫中安全。”
她看了一眼身后,“进了宫,你还怕我会飞了?让你的人别跟着我。”
常将军略思一二,让他们退回去。
那帮鳖一样的朝廷命官,连形势也看不清,以为到了最安全的地方,殊不知只是迫不及待地钻进别人的瓮中来。
三日前,慕容德馨前来送行韩成敖。容颜苍白如雪,笑却婉若清扬,“终于要结束了。”
她也笑,是啊,终于要结束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摇摇头,她并不想知道。
你以为你在充满悲剧色彩地牺牲与成全,但我总有不接受的权利。
她独自去了衍圣宫,一路上不断见到卷着包袱逃出来的宫女,来时内宫早不见一个太监宫女,人人忙着逃命去了,大批人涌到宫门,有人不怕死的冲出去,如愿地成了禁卫军刀下亡魂。
进入衍圣宫的时候,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许多。韩慎站在高高的台阶,望着她走近。
一身白得耀眼的衣服映照得他身上莹然有光,宛如纤尘不染,然而只有她见过如水母一般晶莹透亮的背后却会吐出怎样的毒汁。
她走到高阶之下,跪了下来,“臣妾叩请皇上圣安。”
韩慎一步一步走下来,看她片刻,有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掐死你才好。”
他一把揪着她的腰间,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他比她要高出许多,她几乎是双脚悬空着与他对视。
韩慎脸色阴沉地盯着她,觉得她头上华丽的饰物碍眼得很,忽地探手抽了她发上一支石榴红发簪。
满头的青丝暴跌下来,她不知他要干什么,再看他,已然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变戏法般从袖子晃出一支类似木头簪子的东西,没及她反应,已然把她的发重新绾了上去。
她惊讶得半张嘴,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嫌恶地打量她上下,“换了你这身衣服,看着碍眼。”
“等等。”她反手扯着他,“我要跟你下一盘棋。”
韩慎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要你跟下一盘棋。”
既然一切初衷是因为他赢了一灯老道的一局棋,那么她也可以为自己赌上最后一把。
“你还是不甘心?”韩慎像要看穿到她的心里去。
“你答不答应?”她平静地对上他。
棋盘摆开,一黑一白,她执白先下。
毕竟实力太悬殊,黑棋爱剑走偏锋,偏偏落脚虚无缥缈,让人打不着实处,而白棋周围一片太多束缚,手脚施展不得,渐渐坐困愁城,很快黑云压城,白子一点一点被吞噬。
“我输了。”她平静地道出一个毫无悬念的结果。
没想到韩慎一手敲着棋子,懒懒道,“我们再下一盘。上一盘,是你求我的,这一盘,是我给你机会。”
她的手轻轻颤动起来,调整了呼吸,凝神,平静,重新投入棋局中。
他一改棋风,想都不想举手就下。看似轻率冒进,然而她知道这人师承何人,丝毫不敢大意,每一步都要想上半天,棋到半局,他一身轻松,而她却是头冒冷汗,狼狈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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