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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不知归路-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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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冷清得如同冷宫,自静妃离开再没有人进驻,宫女太监都跑光了,由来只有澜姨守着,陪着她。
太后来过一次,由一个宫婢到皇帝的妃子,再由失宠多年的妃子到尊荣的太后,依旧摆脱不了卑躬屈膝的影子。
她见到这个素衣而来的女人,只觉得深深的悲哀。然而韵妃对着她,却没有对着其他人的拘谨,谈兴颇浓,连自称也是“我”。
寂长的日子,这个深宫女子能守着的除了回忆,什么都没有,韵妃说起她第一次见到皇帝,她奉主子命令到凌波湖里采莲子,恰逢皇帝下朝经过,一瞬间的荣宠,落得一个脑子发育不全的孩子,落得无人问津的半生孤寂,皇帝却早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妃子。要是没有这一段,韵妃早在年满二十四放出宫去,守着她的夫婿,有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平凡却正常的孩子,安稳一生。
说起往事,太后的神情很平和,又扯了一会家常,太后这才渐渐进入正题。
“本想着能守着十皇儿,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这样一辈子老死宫里也算了,”太后苦笑,“皇上偏偏连他的痴呆孩儿都不肯怜惜半分。”
“皇上眼里从没有人能比得上静妃和六皇子。”太后笑得悲凉,“这宫里看着繁华,所有的人不过是棋子和影子罢了。”
太后看似无争,然而不是一无所知,“我知道你对十皇儿好,这宫里谁不嘲笑我们母子,只有你是真心的。”韵妃话里有悲哀,也有慎重。
红颜易老,一旦没有了期待,几年和几十年的岁月不过是一样的,太后三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经隐隐闪着白耀的光。
她对韵妃的故事唏嘘不已,转眼间大吃一惊,太后扑通跪到地上,泪流满面,“求求你,让他放我孩儿一命。”
她吓得马上去扶,“太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太后用尽了力气挣开她,坚决道,“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起来的!”
她焦急地四下看看,有些话却不能明说,只能暗示她,“太后,你糊涂了,现在豫王爷摄政,辅助十皇子,十皇子怎么有性命之忧呢?”
太后泪流成河,“我懂,我懂!十皇儿今年不会有事,也许明年也不会,可总有一天,他会死于失足落湖,或者是中毒,或者是刺杀,他不可能活过成年!”
“太后,你起来,我才答应你。”
“皇上要拿我的孩儿挡在风头浪尖前头,我认,我的孩儿不如六皇子尊贵,可是虎毒不吃儿,他怎么可以连自己孩儿都不放过,十皇子不似六皇子,他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我见过三皇子那孩子,你不会想得到他有多心狠的……”
太后含着泪摇摇头,泣不成声,硬是不肯起,她逼得无奈,只得跪下来,用她最信誓旦旦的声音说,“我保证十皇子一定平安无事。”
太后悲哀的双眼深深地看她,看到她眼里的真诚,似是相信地点点头。
想起太后离去前的眼神,施玥儿再也无法集中心神,屋里很静,她呆坐了半天,手边的书是静妃往日常翻的书,都是艰涩的经书,常翻边角磨起了皮,她无意中发现,便想拿来打发时间。
她只看了一页便也无法翻下去,竖排的小字,晦涩难懂,不明白静妃怎能天长日久对着它。不知不觉窗边光影变换,太阳西沉,房里的摆设笼罩在一片灰蒙蒙之中,一日又过去了,她这才蓦然惊醒,三日之后便是她出嫁之日。
心慢慢静了下来,如果可以逃开这一团的剪不断理还乱,嫁人倒不是一个坏主意。
澜姨进来,手里捧着烛火,“怎么天黑了也不知道点灯呢?”
“澜姨。”她怔怔地看着来人。
“丫头,发什么呆呢?”澜姨就着烛火看到她手中的书,含笑道,“在看小姐的书?”
“记得从前开玩笑,丫头会做小姐的媳妇,没想到真有成真的一日。”
澜姨叹气,又是心满意足,“小姐可以放心了。”见她总是不语,幽幽叹道,“丫头,澜姨你心里有委屈,是澜姨自私。”
窗外起了风,春初的风仍有些料峭,吹起桌面的书页,澜姨起身去关窗,回头道:“丫头还未用晚膳,前几日说想吃莲子羹,澜姨这就去做来。”
“谢谢澜姨。”
“跟澜姨还说什么谢。”澜姨笑道,“倒是六皇子,澜姨从小照顾他,想听他说一个谢字,比请圣旨还难。”
这时两个都听到门外的吵嚷声,清心殿一向少有人守着门,那人闯进来,似是无人敢拦他,喧嚷的声音越来越靠近。
澜姨有些慌了,“糟了,是六皇子,澜姨都告诉他多少次了,新娘新郎礼前三月不能见面,是不吉利的,他就是不听!”
澜姨急冲冲出去,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成四分五裂状,六皇子风一般闯进来,喘着气,四处搜索着目标,看到她沉下来的面色时,一下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下来。
“他们……说本皇子不可以来见你,他们还骗我你一直在福诞宫。”
韩成敖有些局促起来,眼睛想看她,在她明显不高兴的注视下,又不知往哪里摆,只得懊恼地一跺脚。
施玥儿狐疑地看着他,韩成敖的脸一点一点红起来,像是憋着什么话要说。
“六皇子就是专门告诉我这个的吗?”
韩成敖别过头去,气急败坏道,“本皇子是来告诉你,虽然父皇赐我们成婚,但是你要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话,本皇子不会逼你的!”
“哦,六皇子要怎么做呢?”
韩成敖理所当然道,“本皇子会跟他们说明,说是本皇子不要你的,他们不敢怪你的,你可以放心。”
她几乎想笑出声来,澜姨见他越说越糊涂,急道,“你这傻孩子,净说胡话,皇上的圣旨都下了,你这样一说,以后还有谁敢娶我们玥儿,你要她成老姑娘都嫁不出吗?”
“噢?”韩成敖傻了,他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皇帝的驾崩对韩成敖的打击显而易见,她发现三个月以来,不知是因为即将成年,还是因为悲痛而形销骨立,他身形拉长不少,以前觉得他是毛头小子,现在一看,原来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面容、身躯无不透着一个熟悉影子,只是韩成敖的轮廓更为分明,额头饱满,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
“傻孩子,还不快把这些混话收回去,你想让父王在天之灵不瞑目吗?”
韩成敖呆呆地看着她,见她不知在出什么神,可疑的红晕又涨上来,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嚷道,“喂,既然这样……会害你嫁不出去,横竖你嫁不出去了,不如嫁给本皇子!”
澜姨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韩成敖,说不出话来。
韩成敖老羞成怒,“你的意思是怎么样,你说句话啊!”
施玥儿站起来,走到韩成敖面前,认真地看进他的眼睛,“我嫁给六皇子,六皇子还会把我扔进湖里吗?”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我……当然不会。”
“六皇子会让我被人丢下井里吗?”
“当然不会!”那次纯属意外。
“六皇子会娶一堆侧妃小妾吗?”
“当然不会!”他最恨整天缠着父王的妖妃。
“六皇子会让我在宫里受人欺负吗?”
“当然不会!”他们大婚后就到宫外居住。
韩成敖答得快,还未想清楚她的问题,就听见她笑盈盈的说,“那好,我愿意了。”
“哦?”他嘴都张圆了。
她低头,幽幽道,“怎么,六皇子不愿意了吗?”
“不是……不是。”
“玥儿蒲柳之姿,又是个宫女出身,凭什么对六皇子诸多要求。”
见她泫然垂下睫,无限自哀自怜,韩成敖情急之下,竟一把执她的手,“你比她们好多了!”见她抬头,眼底有亮晶晶的笑意,知道被她捉弄了,不禁气结,“你……”
“怎么,六皇子反悔了?还是怕朝臣不同意?”
六皇子怒气顿生,“本皇子要娶你,谁敢拦着我!”
“那好,玥儿恭候六皇子三日后迎娶,六皇子请回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大婚(二)
更新时间20101111 17:13:29  字数:3072

 韩成敖得了她的答案,半是惊喜半是不敢置信地被澜姨赶回去了。
“这孩子,自小被他父王宠坏了,”澜姨感概地拍着她的手,“只有丫头治得了他。”
也只有在皇帝的羽翼和纵容下,韩成敖才不至于自小耳濡目染宫里的勾心斗角,她突然理解了太后所说,所有的人不过是棋子和影子。
天下一寸一土,从来在皇帝的牢牢掌握之中,临终前,他以他的江山作为礼物,只为他最宠爱的儿子能高兴,着实阔绰地任性一回,不管他的一兵一卒的变动,背后掀起多少倾轧,牵连着多少人的悲欢。
她想,她和皇帝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澜姨见她出神的样子,欲言又止,化为一声长叹,“玥儿,澜姨不敢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不要伤了这孩子的心。”
“澜姨,《女诫》《女训》你跟我说很多次了,玥儿懂得的。”
澜姨摇头叹了一口气,含笑道,“澜姨先下去准备了。”
澜姨这一顿莲子羹做得够久,她呆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她回来,澜姨做事一向稳妥,施玥儿放心不下,正要亲自出去看看,一眼见到方才澜姨关上的窗又开了,此时的风力断不会大到能吹来窗。
屋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蓦然一抬头,只见正前方的横梁上,坐着一个白衣人影,他正侧着身子,靠着一根横木而坐,脸上是似笑非笑,双脚在下面一晃一晃的,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不知他看了多久。
那人笑咪咪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怎么,我这屋里一穷二百,也值得你跑来做梁上君?”
“一穷二白倒未必,都要嫁为皇妃了,嫁妆少说也能让普通人家吃几辈子。”
原来他都知道,施玥儿可不会以为他专门为这个而来,“谦王穷得连女儿家的嫁妆都要打主意吗?”
韩慎笑看她一眼,悠悠地注视着前方的巨梁,“那要看看是什么成色的嫁妆。”
澜姨很快回来,没空跟他抬杠,“你来到底有什么事?”
“这么急着赶人?叙叙旧嘛,好歹我们也曾经是房东房客。”韩慎仍是一脸嬉皮笑脸,隔得远,不用看他的脸色,也知道他定是挂着一贯的讥诮。
她从他的话里听出问题来,“你……你又把澜姨怎么了?”
“‘又’?”韩慎仰头大笑起来,毫无顾忌,“好像每次见面都得有人糟池鱼之殃。”
“你……你就不能按正常一点来吗?”
“放你的心吧,你也知道我的迷魂药很难提炼的,下多了浪费。”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有什么事?”
“相识一场,你嫁人前夕来道个喜,不用这么臭着一张脸吧。”
“谦王道喜的方式真是让人惊喜。”
“你也不差,三皇子,六皇子,你到底还有多少关系没展在人前的?”
“这跟谦王有什么关系?”
“毕竟我想过救你于危难之中,你好歹让我当个明白鬼,是不是我的一厢情愿,也好歹让我师傅知道他一心牵挂的徒儿其实有多么了不得。”
她知道韩慎是想起那次她被关在宗人府里,自己不愿意跟他走,现在想想,要是当时真的远走天涯,今日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可惜啊,你还是不能如愿先当王妃,后当皇后。”
那日在牢里的话,她被韩慎堵得哑口无言。
韩慎一扬衣衫,纵身跃了下来,嫌恶地拍拍身上的尘,她退后几步,韩慎不以为然道,“你每次见到我都冷嘲热讽的,对别人不是小鸟依人,就是乖巧体贴。”
她什么时候小鸟依人、乖巧体贴了,难道刚才韩成敖来时全被他看到了,他在上面呆了多久?
正想反驳,韩慎又道,“我能不能理解成我对你来说是不同的?”
她吃惊地抬头,却见韩慎那双魅惑众生的艳眼里,分明闪着戏谑之色,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哪有半分认真的样子。
她不觉轻松了一分,还以颜色,“我认识的人里的确少有谦王般厚脸皮的。”
韩慎大笑,“谦王,一个是‘慎’,一个是‘谦’,谦恭谨慎,给老子取名字的人真有意思。”
施玥儿脸黑了几分,怎么说皇帝也是他的亲生父亲,离世不过三月,病重时他不来探望便算了,祭礼也不出席,古人不是最讲究死者为重,忆起他那次回宫时对皇帝谦恭有礼,这时事不关己的语气多少有点让人心里不舒服。
韩慎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我这是回来完成父王未了的心愿。”
“你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愣,韩慎居高临下,轻哼一笑,“还是你觉得嫁为皇妃便高枕无忧了?”韩慎耸耸肩,“你真以为天下真的这么太平?”
她觉得不对,她知道秦家一直隐而不发,自朝廷的粮草军饷到位后,秦将军便领他的人马回到冀州,一直安分守纪,皇帝的祭礼秦将军借口“戎守边关”,只派个副将回来奔丧,春冬之时,的确是拓跋多作乱的时期,秦将军将在外不奔天子丧,除了惹起迂腐的礼部尚书的腹诽,也没引起多大非议。
“你到底想说什么?”
韩慎拉一张凳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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