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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别怕！不是鬼。是我，龙小鹰。该起床了。”龙小鹰赶快安慰他。
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照在他们身上，听见韩红伟在说，“下乡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用手电筒，你是不是要去上厕所？”
“不是。外面在吹起床哨，快点灯起床！”
韩红伟走下床，拿起小竹桌上的火柴盒，一团桔红色火焰马上从他手中燃起，屋里顿时充满红光，身上也变得暖和起来。
在地上找到衣服，已经被地气打湿了，穿在身上也是冰凉的。整理床铺时，龙小鹰看见从枕头下面露出红彤彤的一角，这是下乡时父母特意为他准备的《毛主席语录》。能得到这本珍贵的书他很高兴，要知道，这本书起初只在军队内部发行，老百姓想买都买不到。在家时看见父母一出门就将这本“红宝书”随身带上，因此，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要将“红宝书”拿在手上。
拉开房门走出来，马上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想不到西双版纳山沟里会如此寒冷。不过也没办法了，来之前听说这里气候炎热，大家只带了件单衣就下来了。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凌晨，四周漆黑看不清脚下的道路，只能依靠从篾笆墙缝里透出的几丝微弱亮光摸索前行。
见有人出来了，罗震江大声喊道，“知青同志们！都上这儿来集中。”
不远处亮着一盏马灯，从屋里出的人都来到罗震江面前，有人以为要组织学习了，对罗震江抱怨道，“队长！干什么呀？天都还不亮就把我们叫起床，连字都看不见。”
“不用看字。从今天起，我们就要按作习时间工作了，早起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早请示，跳‘忠字舞’，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表忠心。”
人们按先来后到站定后，罗震江高举起手中的“红宝书”，用宏亮的声音带读道，“首先，让我们敬祝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万寿无疆……”
土坎下的人挥动起手中的“红宝书”跟着他大声朗读，简短的“早请示”结束后，接下来就要跳“忠字舞”了，罗震江让人们分散开来。
在城市里，龙小鹰见过大人们跳“忠字舞”，成千上万的人集中在广场，高音喇叭震天动地，每个人都挥动起手中的红宝书，伴着音乐摇晃着身子，那情景就像一片红海洋，真是壮观极了！但在山沟里没有音响设备，怎么跳？
“我起个头，大家跟着唱，边唱边跳，注意步伐不要乱。”说着罗震江唱起来，“敬爱的毛主席——唱！”
大伙跟着唱了起来，边唱边比划动作。虽然没有经过特别训练，唱得也不是那么优美动听，但有的人还是能唱会跳。龙小鹰不会跳，*停课其间除了练拳，从来就没有人教过他舞蹈，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学过“忠字舞”？不会跳，只好跟着旁边的人比划。
扭头看见夏莲就站在身边，跳得十分熟练，而自己笨手笨脚让他感到十分难堪。一路上充英雄，现在只能当狗熊了，想开溜，但来早了站在罗震江面前又跑不掉。左顾右盼，看见有知青借故说忘了拿“红宝书”折转回屋去，趁乱悄悄溜到后面黑暗中。
天上星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山沟里这群奇怪的人。年近六十岁的老波涛和老咪涛两口子站在前排，由于上了年纪记不住歌词唱得结结巴巴，迈开的舞步也是左手左脚，大家向左转他俩向右转，大家向右转他俩向左转，搞得身边的人躲闪不及碰在一起。见到他们动作机械，双手一上一下就像过泼水节，引得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笑声。
“哈哈！我都笑不动了。”夏莲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队伍也乱了阵脚。
“严肃！严肃！大家要注意严肃。”罗震江赶快制止大家，说道，“停下来！大家先停一下，重新来。看来我们当中许多同志对‘忠字舞’还不太熟悉，得想个办法。夏莲同志！我见大家都跟着你跳，这样吧，你就来前面教大家好吗？”
被人称为同志，又被队长看中，夏莲立刻有了一种当家作主人的荣誉感，心里很高兴，爽快地应答道，“好的！我来教大家。”
站到队伍前面，夏莲告诉大家，跳“忠字舞”要手捧红宝书，仰望语录本上的毛主席像，全身心要充满崇敬与庄严感，同时做出与歌词相仿的舞步。她一边比划动作，一边解说，“唱敬爱的毛主席时，要转身伸开双手，抬头凝望手中的红宝书，表示对红太阳的信仰……”
看到她时而斜出弓步表示永远追随伟大领袖毛主席，时而紧握双拳抬头仰望表示要将革命进行到底，优美的舞姿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效仿。虽然龙小鹰的弓步做得相当标准，动作也刚劲利索，但这哪里像在跳舞？被尚骁岗嘲笑为“青龙探爪”。不过他一点也不灰心，觉得这正是接近这位袅娜佳人的大好时机，准备一有时间，就要去找夏莲学跳“忠字舞”。
“忠字舞”跳完还不能休息，需要做早操。各班排着队，在班长带领下你来我往摸黑在狭窄道路上兜圈子跑步，一直跑到天色朦朦亮才停下来。龙小鹰满身大汗回到宿舍，见尚骁岗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奇怪地问道，“跑步时你又溜了？”
“就跟在你后面！你没看见？还没上班就把我累死了。”
“起来！起来！我们去洗脸。”
“别烦我。瞌睡又来了，我要睡觉了。”
“早饭后还有‘天天读’，一早起来就要忙得连轴转，躺一下你就跟不上节奏了。”龙小鹰觉得要发挥副班长的作用，决不能让一个同志掉队，硬是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正在河边洗脸，挂在伙房门口的废钢圈被人敲响了，龙小鹰赶紧回屋拿了饭盒赶往伙房。卖饭窗口里点着盏小油灯，昏暗灯光下炊事员正在费心地划饭卡，然后又忙着为大家称饭。看来他当炊事员时间不长，舀饭没准头，把一勺饭舀到秤盘上，多了抖掉点，少了又加上点，抖来抖去，越抖越少。
“别抖了！看你抖来抖去，抖得我心都慌起来了。我打4两饭，被你抖得只剩2两了。”王辰盛在窗口外面抱怨起来。
刚放下饭碗，哨音又响起，“天天读”时间到了。
“龙小鹰！”阿旺在屋外喊道。
“在！”
“快把班上的人召集起来，我们班就在这儿学习。”
门口屋檐下埋有一棵用来做条凳的长竹子，人到齐后，阿旺开始组织学习。他拿起袖珍本的《毛泽东选集》翻了翻对大家说道，“今天我们学习《愚公移山》，在学习之前我先要告诉大家，学习态度要端正，别讲小话，因为我念完后大家还要发表心得体会。要谈谈通过学习自己思想上有些什么收获？有什么体会？找准差距、找出不足、以便改正。每个同志都要积极主动争取发言。”
在阿旺读书时，尚骁岗悄悄对龙小鹰说，“我已经找到差距啦。”
“什么差距？”
“想偷懒。刚才做完早操后就跑回屋睡觉，这是害怕困难，对自己要求不严格的表现。以后要向北山愚公学习，不怕困难，每天挖山不止。”
“好呀！你小子，有进步！”龙小鹰拍给他一掌，“我都还不知道该怎样发言你就找到了差距，等会要争取发言。”
“认真听！不要交头接耳。”一旁传来阿旺的喝斥声。
“天天读”正在进行中，上班哨子就吹响了。“开工了！开工了！”值班员沿路叫喊着走了过来。
“今天就学到这儿，大家快拿劳动工具，到屋外集合。”阿旺立即结束了学习。
第一天上山，大家都很兴奋，回屋拿了工具就跑出门来。列队站好后，阿旺带领大家高声朗读了一段毛主席语录。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一支支手拿刀斧的队伍离开驻地，雄纠纠、气昂昂开向雨林。
14 走进雨林（2）
迎着晨风，
迎着朝阳，
乘风破浪向前进。
革命青年，
志在四方，
战天斗地保边疆。
……
踏着阳光、踩着朝露，意气风发的队伍高歌猛进！昂首挺胸、豪情万丈，青春的脚步踩得大地咚咚作响。河谷两岸植被茂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在花草叶间濯濯闪光，争先焕发着短暂的生命活力；被惊醒了晨梦的小花朵顶着露珠从草丛中探出头来，好奇地四下张望；美丽的含羞草刚伸出粉红色的花球，就被吓得关起纤细叶片尽快蜷缩地面将甜美的花球也藏了起来。突来的创业者搅醒了这片一直沉睡的土地。
山坡土丘上，一片高高的茅草毫不退缩，披着一身厚重水气挡住去路。阿旺穿条短裤走在前面，他既不怕露水，也不怕*的双腿会被锋利的茅草划伤，一会儿就走得不见了踪影。跟在后面的龙小鹰着急了，碰上茅草，大颗露珠就会滚动汇聚，马上就沾湿衣裤让人裹足难行。他赶快挥刀把挡道的茅草砍翻，好让后面的同伴能顺利通过。正当他左右开弓奋力开路时，一条不满领土被侵犯的金黄小蛇突然出现在高高的茅草尖上，像一支离弦的箭顺着茅草尖朝他飞奔而来。
“啊——”身后的人被吓得大叫一声，丢盔弃甲扭头就跑。
不过这条受到惊扰的小蛇只是虚晃一枪，马上就掉头躲到草丛里去了，这到是把龙小鹰吓出一身冷汗，还未进山就遇上了危险。
穿过长满茅草的山坡，阿旺已在河边等候。密林遮掩的河道上横躺着一棵粗大倒伏的树木，如同苍龙卧地一般。看见班上的人都跟来了，阿旺就对大家说道，“过河了，我们要到对面山上去，过树木时要小心！”说完转身下河攀上树干。
女同志爬树有困难，龙小鹰就在后面扶着她们。
张雅倩刚爬上树干，一只十多公分长，长着四条腿的小怪物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怪物肤色枯黄，口比脑袋大，它一生气，背脊上的鬃毛全都竖立起来，如此丑陋闻所未闻。
“滚开！”
她急忙朝小怪物挥挥手想把它赶跑，没料到小怪物不怕她，反而敏捷地沿着树枝跑过来，站在她脚面前张开血盆大口吓唬她。
“哎呀！”张雅倩吓得尖叫一声，后退一步，没料脚下一滑几乎掉下树干，一时间愣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还未上树的王辰盛一看，这个小东西到是挺新鲜的，立刻在河滩上捡起个石块，对准想要咬人的怪物用劲一掷，啪！地一声，立刻把小怪物鼓起的肚子给打爆了。树干上只留下一张枯黄的皮，一团血淋淋的肠子从薄薄的皮里飞出来，就挂在张雅倩身边的树枝上。
“哇——好残忍、好恶心啊！”张雅倩叫起来，“我都要吓晕了。不走了！不走了！”
还未进山，就把女知青们的腿都给吓软了，都站在河岸边不愿动身。
看见班上的女知青又叫又闹，阿旺马上折转回来，亲自来带这些个城里来的娇生惯养的小姐，对她们说道，“不要怕，这叫马鬃蛇，也称为变色龙，没有毒的。”
“变色龙？那还了得，被它咬到打雷都不松口。”
“不会咬！它怎么敢咬人？你们尽管放心。”阿旺赶快安慰她们。
“森林里还会遇到些什么东西？”女知青们仍在担心地问。
“没有了。赶快走，河滩上小动物多，到了山上就没有了。”
短暂惊扰后，队伍又前进了。爬过树干，踩着礁石，小心翼翼走过宽浅河滩，队伍来到一个密不透风的山箐。
这是一片从未响过刀斧声的原始雨林，幽暗绿叶在头顶形成巨大天幕，光线需要费尽吃奶的力气才能穿过密林照射进来。为适应阴暗生存环境，这里的植物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为争夺阳光互不相让。低矮的藤本植物施展出天生的攀岩能力，抓住树干拼命往大树上爬；鹿角蕨、王冠蕨也不甘寂寞，离开地面爬到高处附生在树干上；爬不上去的野山芋则张开宽大叶片，努力接住从树叶缝中漏下来的每一丝阳光；更低等的地面植物只能竟相争艳，利用身上斑斓色彩四处吸收红光。
这里的树木也是千姿百态，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层层叠叠各自展现独特身姿。有的树干笔直插向蓝天，鹤立鸡群高不可攀；有的树木树冠巨大，遮天蔽日像把巨伞；有的树根粗壮宽大延展出去霸占了大块地盘，有的低矮歪斜枝干上披满了缤纷的植物外衣。高大树木要想保证子孙后代得以繁衍昌盛，就得生长出外壳坚硬，具有足够重量的种子，才能穿过层层阻隔落到地面。
“找猪笼草，看看有没有会吃虫子的猪笼草？昆虫会被猪笼草散发的香甜味迷惑，掉进胃液里淹死。”尚骁岗在观察地面盛开的花朵。
“关键要看有没有食人蕉？伸开大叶子躺在地上，你一不小心踩上去，马上就将你卷到胃里去。”王辰盛警告他说。
“食人蕉？那到没听说过。”阿旺对他们说道，“你们放心好了，这里还没见到过有会吃人的植物呢。”
林中地面草灌稀少，但堆积着厚厚一层腐叶，一脚踩上去，腐叶立刻就会陷下去，露出一个奇特的昆虫的王国。龙小鹰踢开一块埋在落叶里的朽木，下面马上就跑出许许多多的小虫子，他向王辰盛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