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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容劫难逃风月-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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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替我生个孩子吧。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病,真正破不开的孽障。迟迟不肯痊愈,在心里溃烂成伤。
但有了孩子又能怎么,能证明些什么?谁爱谁多一点,谁又离不开谁?
我从未想过为萧晚风怀嗣,本就已经错综复杂的关系里,实在不愿再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如萧染那般。
用一个孩子来拴住一个人的心,又能长久到几时?真是个傻人啊……
遣退了福安小荷他们,取来早前备好的食盒,掩着夜色离开了皇宫。
丛楼崔嵬,层阁迭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迂,贤王府的瑰丽丝毫不逊于红墙碧瓦的皇宫大院。
刚进了一道门,那小小的人儿便扑了上来,搂着我的腰撒娇:“姨娘,怎么这么晚了才来,让染儿好等了。”
我的心瞬间柔软,揉着他的脑袋儿:“这不来了嘛,被你大伯缠着花了些时间。”
萧染忙问:“大伯他身子好些了吗?”
我点头:“好多了,你别担心,过几天等你大伯忙完了,你多些进宫请安,他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萧染乖巧地“嗯”了一声,接过我手中的食盒,小狗儿似的嗅了嗅:“哇,好香啊,姨娘又给染儿带好吃的来了。”
我捏着他的小鼻子,笑道:“来见小祖宗,怎能不带些好吃的孝敬孝敬呢。”
萧染“嗯哼”几声,挺起胸膛装得老成持重:“若真的好吃,小王自有赏赐,赐座。”
我也乐着陪他耍,拱手:“多谢临江王殿下。”
翡翠豆沙酥,水晶芙蓉糕,腊味芋头糕,夹层小苏饼……都是我亲自做的糕点。前几日听闻萧染患了伤寒,长乐该死的硬是不让我见他,我迫于无奈只能学做梁上君子,深更半夜的飞檐走壁,偷偷潜进贤王府探望他。
见自己的儿子,也要这般做贼似的,真真是……世风日下。
萧染见了我之后,病也好得快,时日一久,在子时相会便成了两人的习惯,我不去看他浑身不舒服,他没见到我就睡不着,这母子连心可不是说假的。
倒了一杯热茶,看他吃得嘴角都是屑末,不由笑出了口,取出丝巾为他擦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怎活像八辈子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呢?”
萧染仰着脸享受我的服侍,咧嘴笑道:“都怪姨娘做的糕点太好吃了。”
这副表情,这副神态,我瞧着瞧着,竟痴了,心头一阵阵抽痛。
萧染察觉我的异状,关心道:“姨娘怎么了?”
我拂着他的脸,红了眼眶:“姨娘……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小时候也跟染儿一样调皮可爱,吃东西总沾得满嘴都是,然后就抬着头让姨娘给他擦嘴。其实姨娘知道,他是故意吃脏了嘴巴,想跟姨娘亲近。他是个聪明的傻孩子,从小到大,总是做一些傻事,都是为了让姨娘喜欢他。”
“他现在人呢?”
“死了。”
“死是什么?”
“死就是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你多想他,无论你怎样呼唤他的名字,他都不会再回应你,你只会想起他的好,不再恨他,也不再怨他,你总是日日夜夜梦见他,总是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你甚至想,只要他能活回来,你什么都能原谅他,什么都答应他,只要他活回来……”
萧染一脸迷茫,他还太小,小得哪知世间情爱,百般心疼,千般煎熬。
我拂着他的头,强笑着再次解释:“死了,就是再也不能吃这些好吃的糕点了。”
萧染抬起那小小的手,擦着我的眼泪,粉雕玉琢的脸蛋儿那么令人怜爱:“姨娘不哭,染儿会永远都陪着你的。”
我抱着这个孩子在怀里,呜咽地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好难过,像是迷失方向的帆舟,找不到自己的方位。当仇恨嘶鸣的时候,该如何是好?当爱在内心呼唤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对,报仇与否,都将辜负对你真心相待的人。
想起曾有人说,金鱼的记忆很短暂,只有一盏茶的时间,过了就会忘记曾与其他鱼儿嬉戏。
便在想,自己若是一尾金鱼那该多好。人所有的痛苦,皆源于不能忘记的记忆。
吃了半盒糕点就不许萧染吃了,睡觉前吃多了对肠胃不好,而后看他读书写字,听他说今日在西席那学了什么学问回来。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还能举一反三。末了,坐在床榻旁说着故事哼着小曲哄他睡觉,待他睡着后为他掖好被子,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此时天色已深。
对着黑暗的角落,我轻声说了句:“谢谢。”便离开了。
我并不是傻子,早就察觉有人遣走了周遭的守卫,否则戒备森严的贤王府,焉能让我来去自如?
贤王府后院的庭阶上,落照一地银霜,那人临风而立,白衣漫飞,无声如雪,寂寞如月。
有谁知晓,每一次她来的时候,他都在黑暗的角落里,枯站成一株等待的梧桐,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心转意的人。唯有月光,在人去楼空后,照亮一张落寞的脸。
大昭元年初秋,胡阙公主抵达长川,按周礼贤王理当出城相迎,无奈遍寻不得,礼部尚书代为相迎,接公主入城,送至贤王府。长乐郡主之妇德乃天下典范,以正妻之身亲自接胡阙公主入住王府西苑,以姐妹相称,上宾相待,一时传为佳话。
由始至终,不见贤王,有人谣传,贤王不满和亲之举,遂离王府,自此有家不归。
又过两日,虎贲卫大将军平定叛乱,斩贼头李元凯首级,凯旋回朝。
恰逢双喜,昭帝心情大好,顽疾渐消,即日下令于朝圣殿设宴与百官同乐,以贺天下大定,既为驸马庆功,又有意为贤王与胡阙公主主持大婚。
是夜,烟火绚烂照亮半边天空,宫灯璀璨将整座朝圣殿照得亮如白昼。
百官纷至沓来,无一缺席,唯东主之贤王未至。
百官尴尬,昭帝面色不善,复得皇后宽慰,遂而稍霁,差人去寻贤王。
宴前,胡阙公主上殿面圣,拜谒时见堂上帝后圣颜,竟大惊失色,高呼“萧大嫂”,失礼于堂上。
又有内侍来报,贤王醉卧明月楼,无法奉诏。
明月楼,乃京都烟花酒巷之地。
昭帝大怒,拂袖而去。夜宴盛兴而设,扫兴而归。
——《萧氏野史》
天赐出征回来,似乎变了,又说不出哪里变得不一样。人前依旧笑得恣意张狂,人后总若有所思。
犹记得他刚回长川那日,一身将军戎装尤未褪去,便在遣退宫奴后显得空旷的偌大宫殿里,趴在我的膝盖上失声痛哭。
“悦容姐,我觉得好累。”他这样对我说的。
“熏儿和五姐……都死了,就死在我面前。”
或许于天赐而言,烽火连天、金戈铁马的岁月,不仅带来了荣耀,也带来了伤痕。
年仅十二的废帝赵熏,曾经是无忧少年,无奈生在帝王家,最是无情处。
饮下鸠酒,鲜红色的唇源源流着鲜红色的血,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舅舅,我知道你的苦,我不恨你,不恨你……”
那张青褐色的脸,成了天赐此去经年的梦魇。
舅侄亦是一脉相连的亲人呐,奈何一朝兵起,皇都沦陷成大雍,天子沦为亡命徒,又怎没有他楚天赐的半分罪过?
放弃原则和亲伦,承受良心的谴责,助楚在劫功成名就,他楚天赐自己又落得什么好处?
世人皆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好深的计谋好歹毒的心。
他装作没听见,迁都东瑜,另设朝堂,为天子重新安一个家。
天子病了,他守在床边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从小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很曾做过这等低三下四的活?
他的妻子笑他:不过是个棋子,哪须你这般费心讨好,真是没出息。
第一次他没跟妻子争锋相对,他觉得没必要,不值得。
天子一时兴起说要放风筝,他连夜不睡扎了一个纸鸢,非是真龙在天,却是展翅高飞的鹰。他心里想着,多可怜的孩子啊,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合成液该这般自由快乐的……那段时日,他的悦容姐误会他,整整两年对他不闻不问。他没有解释,一声不吭。恣意张狂的面容,伤痕累累的心,依旧做他的楚家十二爷,只是午夜难以入眠的时候,胸口总流溢着浓浓的思念和悲伤。
对天子百般的好,非是弥补什么,只是为了守住自己尚存的一丝良知。
真心付出的人,总会有真心的人懂得。
颠沛流离、饱受人世冷暖的天子,有着一颗细敏感的心,又怎不知他这个舅舅的好?所以依赖他,尊敬他,爱戴他。
昔日当飞鹰纸鸢在无边苍穹翱翔,天子说:“若有一天,朕真如这风筝飞走了,便也请舅舅放开手中的线,让自己的心自由吧。”
今日命运如此安排,怎叹一声无奈?
那孩子临死也要告诉他,他感激他,不会怪他,永远也不会。
但是,善良的天子怎会知道,有时候选择不恨,远比恨,更让一个人痛不欲生。
赵熏头七这日,天赐凯旋回朝,人前笑着,人后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拂着天赐的头,望着窗外倦怠的风景,陪着他无声无息地流泪。
沿着内心的悲伤逆流而上,寻找一切痛苦的源头,是我这狠心的姐姐,也是这乱世的纷争。
人们在乱世中寻找一处安土,哪怕只是心灵上的宁静,也不得所愿。
自登基大典过后,萧晚风一直在试探天赐,萧晚灯也安插了眼线在他身边,他能怎么办?
不能错,绝对不能错。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为了我这个姐姐,天赐唯一能做的只有泯灭良知,杀了自己的亲侄儿和那从小待他甚好的五姐。
是非对错谁来判定?
若这个世界当真只有简单的黑白和对错,那便是好的。
生于乱世,又有谁真能如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汲汲营营了半辈子,也不过换来这一声喟叹。
奢求别人的宽容,还不如自己对自己宽容。
天赐反反复复喃喃自语:“他们不会白白死的,绝不会……”
自阿娜云来到长川之后,萧晚月长宿明月楼没再回贤王府。
大昭皇子为区区下贱烟花女子而冷待一国公主,消息传回胡阙,胡阙王大怒,遣胡阙王子为使臣前来大昭。
若胡阙王子抵达后,这两兄弟还在为和亲这事上对干下去,又如何了得?
萧晚风病情才稍见好转,又因此事怒气攻心。
既然他们两人都拉不下脸,便让我给一个台阶下罢。
届日,我换了身男装,带了几个侍卫出了宫,来到明月楼。
明月楼大堂上,一道巨大涂金装裱的奔月屏风,龙飞凤舞题着一首诗,道是:“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一处酒肉卖笑的烟花之地,偏是这般风雅别致,颇为新鲜有趣。
来明月楼之前便听说了,那儿的老鸨可与寻常花巷里头的不一样,年纪不大,仅双十有五,长得风姿妖娆,比起楼中的花魁还要美上三分,以前也曾是技压群芳的头牌花娘,后来便建了这一座明月楼,自个儿做起了鸨母。欢场众人无不遗憾,如此美人不再出来接客,真是暴殄天物。偏偏美人生得泼辣个性,倒教众人不敢轻易招惹了去,而今更是了不得。
除非你色向胆边生,敢得罪大昭国位高权重的贤王殿下——他可是这明月楼的大后台,也是那老鸨颜娘的恩客。
花香里以讹传讹,说贤王殿下为了她,连胡阙公主都不娶了,住在明月楼整整半月之久。
刚踏进前堂,便见那妖娆老鸨正跟一个男人吵架,那男人正在怒骂此处的姑娘下作云云。
四周围观的人窃窃私语:“不知是哪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二愣子,竟敢在明月楼撒野,得罪了颜娘,以后也别想在长川混了。”
只见颜娘双手往腰上一插,眼睛瞪得杏核似的圆,像一只火辣辣的冲天椒,对那占了便宜却赖账的二愣子噼里啪啦怒骂不休:“放**的屁!敢说我这儿的姑娘下作,也不瞧瞧你自个儿是什么德行!老娘敢拍着胸脯大声说,这世道谁不喜欢这下作的事?你敢说不么?我呸!你不敢,瞧你这自命清高的穷酸相,整就是个孬种伪君子!告诉你吧,全天下也就除了太监、柳下惠,谁不爱**这活儿?别怪老娘跟你撂挑子,没这下作的事,你老子还怎把你这兔崽子给造出来!哎呀,瞧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来人呀,把这厮给老娘轰出去,以后眼睛放雪亮点,这种货色别再放进来啦——”
头一转,变脸似的又对着旁人眉开眼笑,挥动着手绢儿吆喝:“哎呦,秦相公,好久没来这儿了吧,是不是家里头那位盯得紧呀?可苦了我家牡丹啊,念你念得那小模样都憔悴了——快快快,楼上请!”
一出闹剧匆匆收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依旧是个莺莺燕燕、欢歌笑语的快乐窝。
颜娘的面容,明艳欢快,如五月的天。葱玉般的手指拂过微乱的鬓发,不经意间与我对上视线,她一怔,又兀地笑了起来。
扭着柳腰儿漫步走过来,绕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似是而非地笑道:“最近外头多了许多官兵,奴家刚刚还在想呢,这皇帝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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