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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猜测与不安中度过几日,始终不曾见闻任何“捉拿楚悦容”的消息,倒是在某日清晨,闻得一声洪亮的钟鸣,整座皇城鼓角争鸣爆竹连天,是朝供大典开幕了,才惊觉自己竟这么茫然地过了一个月。
这天我放了府中姑娘小厮们半天的假,让他们出去图个热闹,我那两个贴身丫鬟姹紫和嫣红也乐呵地想跟着去,被我强留住了:“三日后是大奶奶四十寿诞,随我去书房备帖子。”
姹紫委屈地嘟起嘴巴:“姑娘好坏的心思,许了别人却不许自家丫头方便。”
我道:“跟着我天天让你们吃香喝辣的,还计较个什么劲?”
嫣红期盼地朝外头张望,道:“今日郑国公和鲁国公都会进城,从最热闹的大庄道上走到宫门,听说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不能亲眼目睹岂不是太可惜了?”
原来是为了萧晚风和司空长卿啊,我点了点头,“的确可惜。”那俩丫头闻言面露欢喜,两双眼睛闪闪发光满是希冀,我道:“这么着吧,你们今天去看美男子,明天也别回来了,直接去浣衣院的李嬷嬷那报道。”
姹紫嫣红身子一凛,齐声喊道:“十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万古长空!”
我瞪了她们一眼,态度转变得还真快,也是被我给惯的没上没下,叹息道:“去把渊阑院的执事和大管家也找来,那天的客人宴席水酒以及很多细节还要再商量一下。”
姹紫嫣红领命而去,我便在书房等候,事后去了趟渊阑院,把商议好的事向萧夫人请示了一遍,又询问了一些其他需要。
萧夫人正坐在菱花镜前,若芊在身后为她梳妆,晨光透过纱窗落了满地金黄,照亮她面部多彩的轮廓,也照出了岁月斑驳的痕迹。萧夫人抬手摩挲眼角细微的皱纹,叹息:“原来我都要过四十寿诞了,我看上去老么?”
若芊一遍梳着头发,一遍温婉回答:“不,您一点也不老,比十八岁的小姑娘还要年轻漂亮。”
萧夫人冷冷一笑,又问:“我老吗,悦容?”
我抿嘴笑起:“您……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若芊手中的象牙梳子吧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双手开始微微颤抖,惊恐地看了一眼萧夫人的脸色,又一脸担忧地看向我。
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三十二章 生存法则是忍辱,长巷口子遇怪人
镜子中,萧夫人的视线逼视而来,“丫头,你好大的胆子。”
我维持着笑容,“悦容只是在诚实回答您的问题,我想以娘亲的睿智,是不会责怪一个说实话的人。
萧夫人一时语塞,严厉的目光转为趣味。
我再次开口:“娘亲,人的老是不可抗拒的,但美丽不会,美是一种永恒,如酒,越陈越烈,您与生俱来的魅力足以抵抗时间的蹉跎,是岁月也无法带走的美丽。”
萧夫人的脸上渐渐浮起笑意,挥退若芊,对我说:“悦容,将梳子捡起来,替我梳头。”我点头,萧夫人问:“风儿他进城了?”问的正是她那心肝大侄子萧晚风。
“是的,萧大爷这会儿差不多进了宫门觐见圣上去了,娘亲要是想见他的话待会儿我差下人去宫门外候着,等他出宫了就为你请来。”
萧夫人摆了摆手:“算了,他舟车劳顿的也累了,就让他在别馆那好好休息不用来我这儿折腾了,命人备上些清淡的菜肴送去,药膳也弄得精致点,他这个人嘴特挑偏不爱吃药,还有……”
我接口道:“酒须得百年陈酿女儿红,与太白山泉参兑,淡去浓度护住酒香,减去烈酒对脾胃的伤害;房内要摆好香炉,点上天光龙潭香,香味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半分适宜;泡好宣罗茶,每隔两个时辰更换茶汤,反复冲泡三次,去掉茶叶苦涩,再在饭后斟上;命伶人从旁吟唱,须隔三丈垂帘之外,助兴之余不可扰了他的清净……娘亲放心吧,这事我早安排下去了,都是手脚利索的人去办的。”
萧夫人满意点头:“还是悦容丫头了解风儿的习惯,一般人都伺候不好他。”
我笑笑,“萧大爷是神赐的人物,伺候不好是怕怠慢了他。”
“你快别满口的萧大爷了,喊声大表哥也不为过,亏你那么对他的习性,口头上倒落得生疏了。”萧夫人取笑。
能不尽心对他的习性么,还不是为了生存!我面不改色,口上应承,以后若真见着了,还是那样的称呼。
梳好了发髻,萧夫人对着镜子左右观之,笑说:“悦容丫头真是做什么事都顺我的心。”闲聊几句后,她从妆奁匣子里取出半个巴掌大的红色精囊递给我。
我接过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萧夫人见了叹息几声,拉起我的手轻拍手背,宽慰道:“为娘知道这事为难你了,又得罪不起那个人,你的命还得他说了算。人这辈子活着只有过程,没有结局,哪来的结局呀,死了才是结局,过程再苦也得撑下去不是?还是按他说的去做吧。”
我强笑道:“娘,三日后就是您的寿诞了,别动不动就说死什么的,怪不吉利的,悦容心里明白,不会让你为难。”
萧夫人点点头,“你能这么想为娘就放心了,快回去做些准备吧。”
我欠身退下,走出渊阑院的时候,抬头看见阳光穿透枝桠,一闪一闪的分外扎眼,眼泪就这么唰唰唰地往下掉。
在这里,我算个什么东西?高贵的楚府十姑娘?不,我不过是一颗任人差遣的棋子,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我要学会屈辱、忍耐、苟且偷生!
三日后,不过是做一次卑贱的舞姬,在众人面前跳一曲凌空飞舞供人赏玩,不过为了让两个男人反目成仇,我为什么做不到?
抬袖狠狠抹去眼角的湿润,抛在风中的,不是眼泪,是软弱。
※※※
朝贡大典,美其名曰是让王侯贵胄朝见天子,以示大经国皇恩浩荡,而今俨然演变成朝中文武百官谒见三王四公,仪式、庆典、宴席先在宫中举行,再由百官轮流东道,为时十日,烟花不息,歌舞不休。
听说宫中设宴那日,经天子出现半刻不到的时间便推脱身体不适离开了,接下的就全由大司马广成昕代为招见,百官对此更是心存腹辩,认为他荒芜国事,又窝至后宫寻欢作乐去了。我则猜想,八成是因我落下的旧疾又犯了。
继经天子之后第一个设宴的人臣,是手握百万兵权的常昊王,那日我竟也收到了他的请帖。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那种男人们结党营私的场合,我一个妇道人家去了做什么?便写了一封致歉信连带那请帖叫小厮送了回去。
小厮回来的时候,捎回一封信和一份礼盒,信中大致意思是:许久没有你的消息,相思难却,深知你不爱热闹却故意送来请帖,只为换得你只言片语,而今既有你的书信,吾愿足矣,薄礼一份,望卿笑纳。
礼物是一颗夜明珠,鸡蛋般大小,名贵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真正奇妙之处是摆在漆黑的房间里,珠子的中间泛出荧光会投射成“悦容”两字,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想必花了一番心思。
其实这段时间,虽然不曾再见过常昊王的面,但一直有收到他差人送来的各式各样的礼物,都不是十分贵重的东西,用心却很巧妙非常讨人喜欢,深感他是一个惯于风情的男人。只是每每想起他,都有一种难以释怀的感觉,为了他的那双眼睛,也为了他那突如其来不明真假的爱情。
后来听人说,常昊王那次宴席除了郑国公萧晚风没去,其他无一人缺席,足见他在大经国举足轻重的地位。
萧夫人寿诞那日,正是楚老爹宴请群臣之日,于是就把酒宴设在了一起。前一日,我去天工坊取那赶制出来的舞衣,心血来潮想四处走走散心,便挥退了丫鬟和抬轿小厮,一个人徒步走在回去的路上,路径一道巷子,忽被几个土霸堵在巷口,满脸横头流里流气地吆喝着:“哟,好标致的小娘子,来来来,陪大爷们耍耍!”
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正好有人送上门排解郁闷,我冷冷笑起,刚打算教训他们一顿,一道醇厚声音飘进耳朵:“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头扎马尾身着黑色麻衣的年轻男子迎面走连,方脸剑眉,薄唇如刀,朝众人扫视一番,“你们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哪来的疯子,半途跑出来乱认妹子?我皱了皱眉头,又见他眉目分明眼神清朗,不像个神志不清的人。
“哎哟,原来是大舅子啊!借你家妹子谈个心,不想受伤的还是一边站着!”
男人面无表情,静静说了一句:“没有人可以轻薄我妹妹。”
“嘿,你还真给脸不要脸——啊!!”
白光一闪,土霸的手臂豁然破开伤口,鲜血喷涌如注,当场竟没一人看见那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只觉得那双眼睛锐利得如同草原的苍鹰。
“我的话不喜欢说第二遍。”男人半垂着眼,像是在看着眼前的人,又像是所有人都不在他眼里。
那群欺软怕硬的土霸一个个像软了腿的虾子,求饶着落荒而走了。
方才这亲热喊我“妹妹”的男人却没再看我一眼,转身也要离开。
“等等——”我喊住了他,他稍稍停住脚步,但没有回过头,我道:“请问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
他硬着声音回答:“很巧,我也不认识你。”话未落下,人已走远。
我茫然看着空荡荡的长巷,摇头道:“真是莫名其妙的怪人。”
怪人往往是高人,高人往往做怪事,事实证明的确是如此。
我有预感:很快,我和他就会再见面。
因为我在他腰间悬挂的令牌上,看到了“司空”二字,是专属于军队调派人马的虎符。
随身带着这样的东西,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一卷】 幼年篇 常昊王篇 第三十三章 闲余八卦惹嫌疑,生命之苦唯艰难
傍晚时分,我回了楚府在房内打点舞衣,姹紫和嫣红在外屋聊天。
“明天那鲁国公就要来咱们楚府了,我真有点紧张!”
姹紫问:“紧张什么,难道你喜欢司空大人?”
“都说鲁国公长得宛若天神,见过他的姑娘没有不爱的。”
“可你没见过他。”
“我见过他麾下首席家臣!”
“谁?”
“曲慕白曲将军,一个从来没有败绩的战神,人又长得俊俏,做事沉稳为人厚重。”
我听了讶然失笑,想起在常昊王府那一夜,那被我脱得精光的倒霉蛋,他要是沉稳厚重,我就是天仙下凡!
“可我听说两年前他曾吃过一次败仗。”
“真的!?我都不知道,是谁这么厉害?”
“就是咱们大奶奶的亲侄子,萧晚风萧大爷。”
姹紫哦了一声,“别人我还不敢说,若是萧大爷的话我真的信了,那……萧大爷明个儿来不,听说他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
“准来,自家姑妈的寿诞不来不成礼。”
“那萧二爷呢?”
“听姑娘说是来不了了,阜阳王来京都之后水土不服,现在病在榻上,他要陪长乐郡主回去探视。”
“真是可惜了,我看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其实盼着能见到他。”
我在屋内摇头,姹紫这丫头总能猜到我的几分心思,不过这回倒猜错了,我却是希望他别来,情愿在他心中一直保留曾经的美好,也不想被他看见我明夜那副供人娱乐的丑态。
“喂,我跟你说个事哦,也是有关咱们十姑娘的!”嫣红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笑着不说话,倚在门扉看她能嗑叨出什么。
姹紫好奇问什么事,嫣红靠着她的耳畔说:“还记得篱落院的那位司空少爷么?”姹紫点了点头:“记得,论辈分是梨香院三奶奶的侄子,当初是作角子送进咱们楚府的,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
角子,也就相当于质子。互换角子在当时的大经国十分常见,是藩王公侯之间表示和平友盟的方式,楚家也曾派出旁系公子送去了司空府。
这司空少爷单名一个落字,是三奶奶二堂兄家的儿子,三奶奶又是鲁国公司空长卿的亲姐姐,说来司空落的地位远比楚家送去的角子要来得尊贵。
想当初司空落欲来楚府,司空夫人为让他住得舒适要重建篱落院,这事还是我在七岁那年为救在劫向萧夫人求药那时提上去的,顺带还报复了那时对我使阴招的贱婢如苑。一年前司空夫人做主,替司空落向楚府提亲,楚老爹就将年长我一岁的楚家九姑娘许配给他,婚期也近了,就在今年冬至。
嫣红说:“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一年前司空少爷是想向十姑娘提亲的,恰逢那时长乐郡主替萧二爷也来给十姑娘提亲了,你说这做角子的少爷怎么能跟萧家二公子比?偏偏求亲的话说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所以就改口将十姑娘换成了九姑娘。谁知最后十姑娘没嫁,那司空少爷却有了婚约,听篱落院的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