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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的目光顿时汇聚到郝经身上,堂上一片寂静,让郝经觉得略有不自在,他觉得奇怪,即便是在和林的斡耳朵那样高大的帐幕中,在蒙古大汗面前,他也侃侃而谈,但每次面对郑云鸣总会不自觉的慌张,却又不知道慌张从何而来。
☆、第七十九回 隔江用谋需子翼(1)
“如今大军在鄂,不可轻归。”郝经镇定心神,慢慢的将蒙哥交待给他的话,说了出来:“诸位也知道,以江南目前的形势,是没有谈条件的资格。大汗举大兵南下,军马钱粮耗费无数,怎么能片土无所得就收兵北返?大汗的条件很简单,尽管蒙古大军有碾碎京湖,直取临安的能力,但大汗敬重郑相公的能力和人品,不愿一战之下玉石俱焚,南朝国家可以保留!这已经是大汗最后的底线了!然则,要想保留赵氏江山,必须达成以下条件。”
“第一,将鄂州和江陵无偿交由我军控制,贵我两军以汉水为界,京湖自汉水以西,全部属于蒙古的领土。四川之地,许宋人保留一万治安军,其余兵力必须裁撤,蒙古国从长江运输兵员和物资入江陵补给,宋军不得阻拦。”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看见堂上众人面色不善,这哪里是讲和,分明是来劝降,京湖有四座城池堪称国之脊梁,即北方的前线基地襄阳,京湖制置使司治所江陵、军事上的绝对核心鄂州以及荆湖淮西交界的重镇黄州,蒙哥一张口就要了三个去,分明是将京湖置入掌中的意思,至于四川留一万治安军云云,更加荒谬,四川宋朝方面已经占据了优势,蒙古军的骑兵几次败于山城之后,宋军正试图以步步为营的策略,不断将堡垒群延伸,现在已经克复了普州、文州等好几个州郡,蒙古军连成都都未必保得住,现在居然要四川只留一万兵,简直是痴心妄想。
郑云鸣却将这看成鄂州危险的信号,他深知若不是鄂州将破,蒙哥志得意满,不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来。若是鄂州城破,则蒙古人据住鄂州,西上攻克江陵易如反掌,控制了江陵,也就完全切断了四川和宋朝的联系,四川变成了汪洋中的孤岛,失去了朝廷的支援,陷落也只是预料中的事情。甚至云南的形势也会发生动摇,十年抗战的成果,瞬间即可化为乌有。
蒙哥的意思,不过不想浪费兵力,兼对南朝形成敲山震虎的效果罢了。
郝经并不理会众人的愤怒,自顾说道:“第二,南朝正式投拜蒙古,蒙哥大汗意欲让南朝皇帝称臣,经过我争取之后,大汗允准可以在国书上以伯侄相称,这已经是大汗的最后宽限,不能让步。”
江南的百姓,以这种条件为侮辱,尤其是自辽国以来,到金国,到蒙古,开出的条件无不要求父子叔侄相称。在中土的百姓看来,这还不如索性直接称臣来的痛快,至少不会遭到人格上的羞辱。但懂得胡人风俗的人都明白,所谓父子叔侄,就是草原上臣属和主国之间的称呼,若是一部要求另外一部称呼自己为父亲或者伯父,那并不意味着建立??建立血缘关系或者人格的侮辱,而是标识着臣属关系的建立,以前铁木真氏也投拜王罕为义父,同样不意味着他们真的有什么真切的父子情谊,而是标识着弱小的乞颜部落暂时臣服克烈部落而已。
不过一旦承认了这项关系,大宋将要承受的代价绝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损失而已,依照蒙古风俗,凡是附属国家和民族,大汗有令的时候必须挂甲出征,那时候宋军就反而变成了蒙古军的炮灰,供蒙古驱使去攻打周边的其他国家。对于蒙哥来说,能够驱使这样一支劲旅绝对是无本万利的事情。
郝经又道:“关于岁贡……”
这才是重点,堂上众人都不由得竖起了耳朵。
“依旧比照前例,每年岁贡银二十万两,绢帛二十万匹即可。”郝经的这句话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蒙古以万里大国自居,行事早已超越了金国许多,现在居然张口只是要一百年前的价码,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况且对于目前的大宋来说这点物资已经完全没有难度,仅仅是昆仑岛贸易站一年收取的税金,也足够支付这笔款项而绰绰有余了。
不了郝经又道:“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每年经由南洋贸易站运输的各种货物,蒙古国得一百抽五。且南宋必须每年组织十支贸易船队,船只规模、水手人数皆由大汗指定,为蒙古进行南洋贸易。”
郑云鸣这一下也有些愤怒了,朝廷对南洋用清简宽仁之策,贸易站税金亦不过百取五而已,如今蒙古人不出兵,不建商站,不造一艘商船。一开口就要抽取和大宋一样的税金,这才是真正的无本万利!至于组建商船队之类,更是将南朝当做了随便差遣的伙计。
人人都以为这一次郑相公一定会大发雷霆了,郑云鸣也只是冷峻的扫视了一眼郝经,用淡漠的口气说道:“蒙古国的条件仅止于此?”
郝经捉摸不透郑云鸣真实的想法,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若是南朝能够完全满足这些条款,大汗将率领百万大军立时北返,从此两国罢兵止戈,永结盟好。”
“贵方条件,我方确已收到。只不过两国和议的大事,非郑某一人能议定。先生可在汉阳盘桓数日。等我们商议出一个结果,然后飞马上报临安,等陛下御批之后,才有定夺。”
郝经也明白,和议之事乃是漫长繁琐的互相试探和角力,比之单纯使用武力更加令人烦躁。幸好蒙古军现在最需要争取的就是时间,在神武大炮的猛烈攻击之下,鄂州城的城垣一段段的崩塌了,但每次蒙古军突入鄂州城内,都被魏胜不要命的反突击所击溃。但即便是魏胜,在优势兵力的轮番攻击下,其战力也不可避免的一日日虚弱下去,蒙古军已然胜利在望,唯一的担心就是一江之隔,已经可以清楚遥望的郑云鸣的大军。
郑云鸣每拖延一日,都是在给自己的脖子上增加一道绞索,他既然愿意慢慢谈,郝经如何不乐意?
会见既毕,由刘克庄担任迎客使,在别营中安排酒宴,为郝经接风洗尘。
宴席上刘克庄谈笑自若,妙语连珠,郝经却是心不在焉,只是随口敷衍而已。他的心思都在琢磨郑云鸣的态度上,郑云鸣乃天下名臣,国士无双,更兼南朝栋梁,他不可能坐视鄂州被蒙古大军所吞没。他若是要拖延时间,理由便简单的很,那就是拖延时间对宋朝有利。
半空月色皎洁,夜已深沉,刘克庄显然喝得有些过了,睁着半醉的双眼跟郝经大声说道:“先生,你与我虽是敌国,但先生文采,克庄素来钦佩,将来郑相公北伐中原,收复祖宗山河,我与先生有大把时间,对月高歌,还请先生不要嫌弃我文思缺乏才好……”
郝经看着他声音逐渐模糊,四下望了望,周围的从人仆役尽皆昏昏欲睡,营帐之外除了偶尔路过的刁斗,别无别的声息。他大着胆子问道:“蒙古大汗亲率百万雄师,御驾亲征,难道郑云鸣就一点都不担心,还图谋着北伐之梦?”
刘克庄抬起醉眼望着他,突然呵呵呵的笑起来,放低了声音说道:“百万大军,那有什么了不起,相公只需要一二人,几日之内,就能要了蒙哥的脑袋!你当襄阳真的是那么容易落入蒙古手中的?”
郝经的脑袋嗡的一声,当下心思无比清明,前前后后的线索,就如同一个完整的链条,一下子串了起来。他原本就疑心,蒙古虽强,然已经有些许衰败之兆,宋朝越是如东升旭日,越来越蓬勃兴旺,在这样的局面下,吕文焕突然弃南归北,虽说他口口声声言道贾似道逼迫过甚,但贾似道毕竟只是地方长官,再往上,还有定鼎天下的名臣在,他不是看不清大势的人,如何会犯这种糊涂?
唯一的解释,就是郑云鸣演出的一出苦肉计,郑云鸣平生壮志未酬,就是驱逐鞑虏,恢复祖宗山河,但他近来被皇帝猜忌,大志不得伸展,虽然在官民中威望极高,却有大权旁落之势。他翻身的机会,就在于惹动南北交兵,然后以战功封锁住皇帝的言论,让满朝群臣随着自己的节奏舞动。他的图谋还不止于这样,他完全可以效仿当年东晋之策,先以一员大将伪降北朝,引诱蒙哥亲征南宋,然后在大军中趁乱暗杀蒙哥,引发蒙古大军混乱,一举击破之,而后北伐中原,建立千秋霸业,这一连串的布局,郝经已然看的清楚明白,他仿佛已经真切的看到,蒙哥的突然被暗杀,蒙古军的溃乱和宋军一边倒的屠戮,十年之前,郑云鸣以这样的办法让曲出的大军崩溃,谁又能保证十年之后,他不会故伎重演呢?
刘克庄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渐渐垂了下来,显然是醉中如梦了,郝经转身看看周围,从人卫士尽皆无精打采,似乎谁也没有把这位万里大国的使者放在心上。他站起身来就要朝外走去,随从卫士慌忙拦截,说道:“先生要去哪里?”
郝经装作昏昏欲睡的模样说道:“有些内急,如厕之后就要休息了。”
☆、第七十九回 隔江用谋需子翼(2)
两名卫士互相看了一眼,引着郝经奔茅厕而去。茅厕是个规规矩矩的小木房子,开有窗格,里面有各种卫生设施。郝经不由得感叹,比起蒙古人出征时便溺遍地,臭不可闻的样子,宋朝的军队显得文明许多了。不过他顾不得这些,听得门外两个卫士互相闲聊着注意力分散的当口,突然攀上那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窗口,奋力挤了出去。
他小心的躲避在帐幕的阴影下,回避着在营中来回巡行的甲兵,一路摸到了中军大帐的背后,隔着厚厚的帐幕小心的倾听着帐中的声音,好在帐中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
只听得焦进大着嗓子说道:“鄂州旦夕城破,相公却要和鞑主不紧不慢的谈什么和议,等临安方面传回消息,鄂州全城百姓早就成了蒙哥的刀下之鬼!叫我如何安心坐得住!”
又听徐元杰慢慢说道:“相公此番安排,必有深意,将军跟随相公许多年,难道觉得相公是平庸昏聩之辈么?”
旁边一个沉稳的声音便是朱胜,只听他沉吟道:“相公虽有妙策,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若是不抓紧时间马上行动,只怕妙策成功,于大局也没有什么裨益了。”
焦进叹道:“相公用兵从来不会故弄玄虚,都是一板一眼的靠真功夫硬实力取胜的,这一次我军建制、军械、甲胄、操练、号令无一不新,正好在蒙哥头上试试,奈何用什么妙计,真是想也想不透。”
“那是因为当时机会不好,没有到使用计谋的时机。”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郑云鸣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显然,对于部下没有能够理解他的行事,他显得略微不满:“兵家非不用奇,只是在乎胜算而已。武庙诸位先哲,哪一位没有曾经出奇策,用智谋的?诸葛武侯一生唯谨慎,也传说有空城退敌的一步棋。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不容不用奇策退敌。敌人以为夺取了襄阳就是稳操胜券了,所以蒙哥才会亲率大军南下,以为灭宋定能成功。蒙古军兵骄狂之极,我听说他们来的急促,营中没有半月存粮,一切都靠北方支应,但入秋之后河南阴雨连绵,土地泥泞大车不便通行,大军日有断粮之虞,此天时也!”
“蒙古军分散在数个重镇周围,分兵围困城池,备多力分,虽然号称搭建浮桥之后南北通畅,视长江如无物,但你们可以想象,一旦蒙古大汗突然死亡,而我军又趁势来攻,几十万蒙古军会混乱成什么样子,那时候互相救援不及,自相践踏的事情数不胜数,这是长江汉水赋予我们的地利!”
“最关键的是在于人和,我们用了如此手段,才将蒙哥骗到了京湖,只等着在蒙古营中的内应发动??发动……”
白翊杰突然说道:“国家存亡大事,相公谨防隔墙有耳。”
郝经的心里猛地一哆嗦,蹑手蹑脚的就要逃开,可是转瞬就听到郑云鸣说道:“营中都是忠心报国之人,哪里来的细作,大敌当前之时,休得要婆婆妈妈,做扭捏女子状。今高、吕二将军深受蒙哥信任,每日出入斡耳朵,与蒙哥近在咫尺,当务之急是寻求一个稳妥的机会,只等蒙哥疏忽的一瞬间,就好下手……”
他虽然号称不怕细作,但声音也是渐渐放低了,最后模糊到了郝经怎样努力也听不到的地步。这时候帐幕里突然传来匆匆脚步声,但是却没有听见对话。想来是机密要事,所以才在郑云鸣耳边私语。
只听得郑云鸣气急败坏的问道:“混账!堂堂一个活人还让他跑了不成?郝经现在在哪里?”
郝经心中一动,赶忙轻手轻脚的朝茅厕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帐幕里传来郑云鸣愤怒的咆哮声:“传令下去,搜查全营,绝对不能放走了郝经!”
郝宣抚离开中军大营之后走了没多远就被巡行的士兵发觉,直接押解到了中军帐前。郑云鸣睁着微红的双眼问道:“我待先生以礼,先生却不顾身份,竟然潜入我营中做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