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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并没有打算冒充姜何涛,可是姜何涛的反应令他惊奇。他自认为自己刚才的言语中应当没有留下什么大破绽,为何姜何涛二话不说就痛下毒手,仿佛笃定他是在说谎。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易容之后,与姜何涛换了衣服,才拿着沾血的大刀,学着姜何涛走路的架势,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去找同伴。
他浑身浴血,模样煞是吓人,不止行人避让,连同伴见了也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询问。
席停云道:“那人骗我,我假装上当,趁他不备,将他给杀了。”遂将自己与姜何涛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拿出两块令牌这一节,观察他们的反应。
其他人看到血刀,都深信不疑。其中一个笑道:“那个人真是不长眼!这些话要是遇到别人倒还能糊弄,可姜大人是邢大人的贴身护卫,那人找上大人,可不是自寻死路吗?”
席停云这次知道原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撞在邢奇章贴身侍卫手中。
另一人道:“是啊,还说要回去向邢大人美言,真是可笑!邢大人不就在这里吗?”
其他人也是大笑。
席停云脸上跟着笑,心中却波澜起伏。如他们所说,自己的谎言从一开始就错漏百出了,怪不得对方不信。只是他们说邢奇章在这里……难道说这些士兵中有一个是邢奇章?
他目光在其他人脸上飞快地扫过,似乎想找出“邢奇章”的蛛丝马迹,可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憨实张扬,委实与传闻中能屈能伸能文能武的邢奇章格格不入。
幸好,很快有人解开他的疑惑,“大人,此处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快点回去与邢大人会合吧?”
“好。”席停云收起刀子,混在他们中间,顺着大路,一道朝下一个城镇走去。若是他没有记错,应该是江柳镇。
江柳镇依旧很美。看着这里的山,这里水,绝想不到南疆正烽火连天。
席停云跟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镇上的青楼。
这是他第二次来,一样戴着面具,身边却没有了霍决。
席停云自嘲地笑笑。既做了选择,又何苦纠结?
老鸨出来招呼,笑吟吟地送他们上楼进了一间包厢。
席停云对这个老鸨好奇起来。之前他和霍决偷听那飞龙做交易,老鸨明明知道却故作不知,他还以为老鸨是南疆王府的人,如今看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老鸨又送来衣物,席停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咧咧地把外衣换了。
有同伴问:“不换里衣?”
席停云满不在乎地挥手道:“大男人,要这么干净做什么?”
其他人大笑。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脑袋探进来,笑嘻嘻道:“你们都在这里啊。”
席停云看到他,心下一沉。
小山。要是他在这里,方横斜还会远么?
鸟伏兽穷(八)
席停云暗暗防备。他和小山虽然没有深交;但两人见面不是一次两次,小山常年跟着方横斜,深通察言观色之道;自己对姜何涛平时做派又不甚了解,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破绽。
幸好小山是来传话的,“你们大人正等着你们回话,走吧。”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跟在小山后面,尽量将脚步声控制在二流高手的水平。
小山领着他们上了阁楼。
阁楼别有天地,四道白玉山水屏风将狭窄的阁楼装饰出天地高远的气象,居中一张八仙桌又带着几分古朴素雅之意,雅致得令人心旷神怡。
八仙桌旁坐着一个熟人;却不是席停云之前想的方横斜,而是文思思。
他稍稍放心。既然文思思还在这里,方横斜应当不会赶来。
文思思对面是个中年文士,样貌儒雅俊秀,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中年文士望过来,对席停云微微一笑道:“文波,外面情况如何?”
席停云猜测那人便是望南府知府邢奇章,行礼道:“属下已将消息散播出去,那些人都深信不疑。”
邢奇章看了文思思一眼,笑道:“文波,文大人是我的好友,你不必拘束,该如何便如何。”
席停云暗道糟糕。看来邢奇章与姜何涛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如此一来,自己暴露的机会也就越大。好在邢奇章并没有接着追问,转头对文思思道:“文大人看,下一步如何走?”
文思思笑道:“南疆一草一木都在邢大人的胸中,要决胜千里还是见好就收,都在大人一念之间。”
邢奇章抱拳道:“文大人过奖了,这些年若是没有小天府关注南疆的一举一动,我这个望南府的知府未必坐得这么安稳。方府主身居京师,放眼天下,文大人说我胸怀南疆未必真,方府主心藏天下却不会假。南疆未来究竟该如何,还须方府主的一句话。”
文思思动容道:“邢大人今日之言,我与府主都铭记于心!”
邢奇章颔首道:“若能助府主一臂之力,我邢奇章不枉在南疆呆了这么多年。”
席停云心中微微一动,略窥得他这番推心置腹背后的动机。看来邢奇章是南疆呆腻了,想借着方横斜的手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果然,文思思很上道地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邢大人手底下可有委以重任的人选?”
邢奇章神色微亮,笑道:“有两个,届时还要请文大人一起参详参详。”
“邢大人客气了。”
两人相识而笑。
老鸨亲自送酒菜上桌。
席停云和小山在两人身旁伺候。
文思思终于说到南疆局势,“邢大人看,南疆何时能够一统?”
邢奇章夹菜的手顿住。文思思问何时而不问能否,可见对后一个问题已有了肯定的答案。他想了想道:“霍决年纪轻轻,一身武功已入天下顶尖高手之列,前途不可限量。不过,庞小大、颜初一和平主也非泛泛之辈。他们三人若是联手,彼此守望相助,霍决只怕一时也难以奈何。”
席停云听他提起庞小大,暗道:庞小大之死果然是蛊惑人心的谣言。
文思思道:“庞小大沉稳有余,却不思进取。颜初一有勇有谋,却失之不羁。平主左摇右摆,心志不坚。霍决对付他们只需各个击破。”
邢奇章道:“庞小大和颜初一是甥舅。”
“平主与颜初一却不合。”
邢奇章皱眉道:“既然文大人认定霍决能够一统南疆,为何还要我放过庞小大?”
文思思道:“时机未到。”
邢奇章道:“文大人所说的时机是?”
文思思道:“若无外力,霍决统一南疆是大势所趋。”
“外力?”
文思思道:“邢大人有把握一举拿下南疆吗?”
邢奇章摇头道:“若朝廷肯再派三万大军来援,邢某便有七成把握,如今却只有三成。”
文思思苦笑道:“如今的朝廷莫说三万,只怕连三千人都派不出来。”
邢奇章惊愕道:“形势已恶劣到如斯田地?”
文思思道:“邢兄不是外人,我直言相告。京中一位王爷有了动静。”
邢奇章变色。
文思思叹息道:“只怕是一触即发。”
邢奇章道:“府主的意思是?”
“有府主亲自坐镇京师,事情还有转圜之机,一旦府主……”
邢奇章想到了一件事,试探道:“明年阿裘若再来……”
文思思没做声。
气氛慢慢冻结成冰。
邢奇章为自己斟了杯酒,又一饮而尽,“如此,我便明白了。”
文思思道:“府主即将闭关,无暇他顾,南疆之事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邢奇章道:“有文大人指路,邢某断不会偏离方向。”
两人又相视一笑,气氛渐渐融化开来。
席停云听他们对话,知道邢奇章并无足够的实力拿下南疆,而方横斜似乎也无此意图,心中大石终于放下。
文思思很快起身告辞。
邢奇章亲自将他送到阁楼楼梯转角,看着他离开,才对席停云道:“文波,你随我来。”
“是。”席停云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门被邢奇章亲自关上。他转身道:“事情打听得如何?”
席停云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道:“还没有消息。”
邢奇章长叹道:“唉!霍决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席停云听他提到霍决,留了心,故意套话,“还要继续追查吗?”
“要!自然要!”邢奇章道,“方横斜和文思思都将霍决捧上了天,我却偏偏不信!只要找到南疆老王和老王妃的儿子,我就有办法让霍决靠边站!”
席停云这才知道他打听的消息是什么。
“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席停云为难道。
邢奇章疑惑地看着他道:“文波,你今日怎么了?平时不是最支持我找到他的下落吗?”
席停云道:“我听了文思思的话,心里不安。”
“怕什么!”邢奇章不屑道,“你以为文思思真的是来推心置腹的吗?他不过来打探我的虚实,看我是否真的对南疆毫不留恋。我故意流露想要升迁入京的念头,应该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有办法将南疆收入囊中。”
席停云这才知道他打得主意竟然是取南疆王而代之。不过在庄朝风雨飘摇之际,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怀有异心也不足为奇。他笑着应和道:“文思思比想象中更好糊弄。”
邢奇章道:“那倒未必。小天府在南疆,我始终不能大展拳脚。”
席停云道:“不如将小天府连根拔起?”
“不可。”邢奇章瞟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恼怒,“我说过多少遍,在我们羽翼未丰之前,决不可与天机府正面冲突。这些年方横斜在朝野上下安插了多少亲信,我们要是心在妄动,不出一个月,望南府就会被方横斜收拾干净!”
席停云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起方横斜的势力,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却没有太多惊讶。方横斜在短短几年能够站稳脚跟,用的绝非一般手段。
邢奇章道:“我们先照方横斜所说的做,放过庞小大和颜初一,全力削弱南疆王府的实力!”
席停云道:“是。”
邢奇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交给席停云道:“将此信交给羽然细腰公主。”
席停云接过信,不禁有些疑惑。细腰公主被颜初一所杀时,旁边有许多人。难道这些人都被颜初一堵上了嘴巴?就算这些堵上了嘴巴,羽然大肆寻找公主的消息邢奇章总有所耳闻吧?为何还指名道心地将信送给细腰公主?
邢奇章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站在原地半天不动,皱眉道:“还不快去?”
席停云这才拿着信从房里出来。既然邢奇章让他快去,他自然不再耽搁,直接从青楼出来,朝小镇南面出口离开。
刚出小镇,就看到一艘眼熟的乌篷船停泊在江边。
小山站在船头笑嘻嘻地冲他招手。
席停云叹息。
他走到船边,就听小山得意洋洋地笑道:“我与姜何涛认识了短短三天,他每次见我就像见了亲爹似的,前倨后恭必躬屈膝得要命。席大人见到我却这样冷淡,让我不得不多想。偏偏席大人的脸上又看不出任何破绽,我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席大人了。”
席停云道:“一棍子打得好,一颗糖也给的及时。”
小山吐了吐舌头。
席停云踏上船,文思思坐在船里。
席停云坐到他对面,举起煮好的茶,仰头喝尽。
文思思摇头,又给他斟了一杯,“你想对付邢奇章?”
席停云道:“我若说我只是碰巧路过看看,你是一定不会信了?”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我不小心杀了姜何涛。”
“这个人,杀了也好。”文思思似乎对姜何涛也没什么好感,“此人心思缜密,下手狠辣,邢奇章对他十分倚重。”
席停云道:“我有一事相询。”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若是能说,我一定会说。”
“细腰公主在哪里?”
文思思呵呵一笑道:“你指的是哪个细腰?”
席停云道:“有很多细腰?”
文思思道:“死在颜初一手中的是一个。”
席停云道:“那另一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说好的是五千……可是太困了……明天继续补。orz
鸟伏兽穷(九)
“自然在羽然。”
“哪个是真的?”
“是真是假重要吗?”
席停云恍然。对羽然来说;重要的是细腰公主这个头衔,而不是细腰公主本人。
“喝完这杯茶,你准备往哪里走?”
席停云沉默不语。
文思思知他素来将心思藏得极深;若是别人不主动表现什么,只怕难以撬开他的嘴巴,抛砖引玉道:“霍决虽然小了点儿,却不失为明主。良禽择木而栖,我想府主不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