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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快就挑来了,也是啊,要不怎么叫七月初七的水。”凤音盖上缸盖,“姐,这水你真的要留到明年啊?”
“哪里,七月十四我要拿它来做糍粑和粽子。”韵月提着猪潲水出去。
凤音用口盅盛水漱口。
孟雨过来说待会到上降乡开会。“开会,开什么会呢,?二嫂”凤音最不情愿的就是开会了。
孟雨道:“凤音过了年就十八了,是个大姑娘了,该会想了,上面叫去做什么就去,别多问,去了再说。”
孟雨过她家里去,凤音盛粥吃早饭。
每次开会都有很多人的,只是大多的人各怀心事。
钟其鸣跪在台上,对开会批斗已经漠然了,好哇,打吧骂吧诉苦吧,反正我是“地主老财”、是“官僚资本主义”是“黑五类”。现有人心都扭曲了,哼,个个看着陈情激昂的,其实谁是善类?只听得台上的人说:“赵育德老师,你也爱过地主老财的欺压,吃过地主的苦头,你上来说说。”
育德支吾着磨蹭着,钟其鸣在心里说:“赵育德,你上来呀,骂吧打吧,我承受得起,别因为我把你的境况搞糟。”
这时有人“哎呀”了一声,惊呼道:“不好了,杨医生受伤了,流了好多血,大家快救人啊!”
人们纷纷转头看后面,会场骚动起来,主持会议的人只得宣布散会,叫人解开钟其鸣及其他几个也被划为“地主”或“四类”的人的绳子,让他们自行回家。钟其鸣边走边回头看,从重重叠叠的人影中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握着满是鲜血的手臂,人们正忙着给她包扎,他心中一暖,原以为这年头人都变成兽了,原来还有人在的,那么他要活下去,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为不辜负那些还有人心的人。
回到家见旁边无人,孟雨责怪道:“凤音哪,你不要命了,自己扎自己还扎的这么深,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凤音垂下头道:“二嫂,我,对不起。”
“唉——”孟雨搂住她道,“二嫂知道凤音是个好姑娘,很好的好姑娘。”
转眼天高云淡,稻田里一片金黄,青梅嫁了韵月也嫁了。凤音觉得房间里一下子空旷了好多,感觉特别孤单,也就特别地想念韵月。
每次经过平岭屯她都在屯外停一停,那么快姐姐就是别姓人家的人了,她还可以亲亲热热地叫她姐姐,但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每天回到家都看到她了,只有到年节她才回来一趟,而且也并不是每个年节都来。凤音感到前所未有地想念姐姐,甚至有现在就去看看她的冲动,看她快乐吗?幸福吗?胖些了吗?凤音暗自感到好笑,她真是瞎操心,姐夫那样的人,怎会对姐姐不好呢?
一踏进家门,凤音就习惯地把药箱放在房间靠隔板的一张小板凳上,现在她得自己收拾房间,床铺、衣服、箱子,都得自己动手。不如姐姐在时每次回来房里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每天她无论起多晚都有姐姐煮好的粥菜在那儿,即使是碗碱萝卜干也会炒得黄澄澄地放在碗柜里。这是姐姐的枕头,姐姐嫁了一个多月了,她还将枕头放在姐姐原来睡的地方,凤音将脸轻轻贴在枕上:姐,你会想念家,想念我和阿妈吗?怿笔说明天到小卉家去,不知会有什么事?凤音拍拍枕头,她得出去看小侄崽,帮阿妈喂猪赶鸡鸭进笼。人生无不散的筵席,生活总是要变的,如果年年岁岁总是活一个样子,那社会还怎么进步?
凤音进厨房担桶出来拉着小侄崽的手说:“跟姑姑去河边浇菜,姑姑帮你捉蛐蛐玩,好吗?”
小侄崽一听捉蛐蛐就乐了,一蹦一跳地跟着凤音去河边的菜地。
十一月的平而河水浅而清澈,怿笔坐在竹排上对岸上的凤音叫:“凤音,快点嘛!咱们本该昨晚过去的,到现在才去应该早点,不然日头长了再过去就帮不了小卉什么忙了。”
凤音一边应着:哦,就来;一边提着鸭子走进竹排,放下鸭子洗一洗手,解开竹排的绳子又洗一洗手。
怿笔忍酸不禁:“凤音,你找婆家可一定要找近溪近河的,不然你一天到晚到哪里洗手去。”
凤音一边撑竹排离岸一边说:“怿笔姐,你别笑我,谁不怕担水远,你要去的板瓦屯也是近水的,那屯下就有一条小溪。照我说再能干的人离了水也难活得滋润。”
怿笔道:“你真会想,不过你说的确实也是真的。”
竹排慢慢划近那坡屯河岸,凤音和怿笔见小卉正坐在一张竹排里洗青菜,凤音道:“小卉姐,今天你应该坐着,这些工让我们来做。”
小卉笑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吃肉嘛,我就叫了你们两个和亲叔伯,还有安平屯过来的几个人,两桌都坐不满,还没到要守这些礼的时候。今天一早我就到菜园去摘菜了,顺便在这儿等你们。”
凤音和怿笔将竹排靠岸拴牢后帮小卉洗菜,小卉见她们的竹排上有一只鸡和一只鸭,还有一个竹篮子。便道:“你们怎么还拿东西过来?我早说过了不用拿什么,你们人过来就行了。你看你们还是跟我客气。”
怿笔道:“我们女人一生就吃一次肉和请一次酒席,这次不拿来你想还有什么时候能拿?这点东西我们还嫌少呢。”
凤音道:“如果怿笔姐早些我你吃香,昨晚就是天黑了我也过来的。”
小卉把最后一把青菜洗净放进竹篮里,说:“咱们回家杀鸡去,走。”
凤音和怿笔忙从竹排里拿了东西跟她走。三人进家,小卉的大伯正在厨房里帮忙炒菜做饭,小卉的堂姐妹也过来帮忙,见怿笔和凤音进来都笑着打招呼。
小卉对她们说:“姐,浇水了吗?劏鸡了?”
堂姐指了指灶上的铁锅,道:“烧了,那锅就是。”
凤音和怿笔从笼子里抓出鸡鸭,堂姐和堂妹帮忙抹脖子,待她们把两只鸡和三只鸭退净毛,到河边去出完内脏回来坐着说了一会话,就见门口走来一位精神矍铄的大娘,见了小卉的阿妈笑说:“您好哇,亲家!”
小卉阿妈忙出去接他们:“好!大家好!来,屋里坐。”
跟着大娘身后进来的是两个挑着东西的年青崽,他们一进来凤音就愣了,怎么他也来了?
小卉大方地拉着那位浓眉大眼的小伙子对凤音和怿笔道:“这是周明诚。”又指指旁边的那位小伙说,“这是陪明诚来的好兄弟许铭昌,大家别拘束,都是自己人。”
怿笔暗踢了凤音一脚,小声道:“看,你的铭哥哥来了。”
凤音红了脸,扭过头去。
明诚和铭昌放下担子,明诚对小卉说:“还有什么要做的吗?我们来吧,你们坐着就是了。”
小卉道:“你进厨房去帮大伯做中饭吧。”
明诚拉铭昌走进厨房,铭昌一边走一边深情地回头看凤音,呀,他日思夜想的姑娘竟在这儿,多好啊!明诚是不是早有预谋啊?无论怎样他一辈子都要感激他的。他一定要和她在一起,他要娶她,他要阿妈去她家提亲,他暗自坚定了信心。
明诚和铭昌在厨房里摆桌子端菜,明诚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铭昌道:“怎样?我没说空话吧,我会帮到你的。”
铭昌冲他感激地笑道:“多谢你,明诚!”
明诚道:“不用谢。我也有私心的,我是想以后媳妇和孩子回娘家有伴儿。”
铭昌调侃道:“原来你夹公带私啊,不过我还是要谢你的。”
自从见铭昌走进来,凤音感到心里温暖而亲切,原来他的心一直在她这儿,关注她的喜怒哀乐,在乎她的酸甜苦辣,她并不孤单。
小堂妹小声对她们说:“那位姓许的哥哥好俊哦!”
这时大伯在厨房里叫:“菜好了,大家进来吃饭啰。小卉,去叫隔壁的阿公阿婆来喝酒。”小堂妹拉着凤音和怿笔进厨房,小卉和堂姐去叫人。不一会,小卉就和堂姐陪着阿公阿婆乐哈哈地进来了。厨房里摆了两张桌子,一张男人坐一张女人坐,桌上一碗甜白菜、一碗自腌酸菜和一碗荷兰豆,再一碗鸡肉和一碗鸭肉,男人坐的那桌还倒上一碗自酿的米酒。女人们边吃边客气地相互劝菜,男人们并不猜拳叫喝,只是笑着说着你敬我一匙羹,我敬你一匙羹。
渐渐地已是下午四点,人们用完午膳都到前厅来坐,一起商量腊月二十三给小卉和明诚请婚酒的事。
大伯说:小卉嫁去了也不用太担心阿妈,有他和二叔照顾,还有她的堂兄弟们,就放心吧,但她也要常回来看望寡居的老母。
明诚说:“大伯、阿妈,您们放心吧,以后就是小卉没空常来我也来的,这儿也是我的家。”
小卉的阿妈道:“阿妈放心的,阿妈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看看天近傍晚,明诚他们起身说该回去了,小卉凤音和怿笔一直把他们送到坡上,铭昌对凤音道:“妹子,小狗蛮大了吧?能跟你一起去了出诊了吗?”
凤音道:“嗯,蛮大的了,我给它起名叫‘平安’,它还蛮听话的。”
“哦,‘平安’,这名字好。”
周大娘见她们送出了好远,便停步说:“你们留步吧,送到这儿得了,回家还有很多工要做呢。哦,再见了孩子们,回去吧,回吧!”
小卉便拉住凤音和怿笔说:“好走哇。”她们站着看他们的背影去远了,这才转身往家走。小卉对凤音和怿笔道:“你们别回去了,今晚住一晚吧,陪我说说话。”
怿笔道:“好——,我们不回了。”
凤音笑道:“小卉姐,今天傍晚我和怿笔姐帮你锄地种菜吧。”
小卉笑道:“你看,我是留你们帮我做活呢。”
三人说笑着回到家收拾桌子,洗完碗筷后,一起挑水桶拿上锄头到菜地去。
第六节 心高远笑语成谶
许铭昌收工回来见路两旁很热闹,只是现在路边的树杆、屋墙上贴的不再是“打倒某某某”、“某某某是牛鬼蛇神”之类让人触目惊心的标语,而是“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好男儿当兵去”的大红标语,铭昌看着看着心中涌起豪情万丈,“对,报名去。”他对自己说。
可凤音的身影突然在他脑中闪现,他犹豫了,“妹妹,我舍不得你呀,可怎样才能两全?”他站在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标语前良久良久,才默默回家来。却见屋里有陌生人说话的声音,厨房的饭桌上摆了两样荤菜,铭昌在门外听了听,顿时满脸怒容。
阿妈在屋里看见他忙叫道:“铭昌,快进来,有客人来了,进来坐着陪客人说说话。”
铭昌一声不吭地转身就走,阿妈见他转身出去气得跺脚:“唉呀,这孩子,我不管了,我管不了了。”
他大嫂青莲追出来叫道:“二弟,等一等。”
铭昌站住了道:“大嫂。”
青莲走近他说:“这家姑娘好样貌好脾气,二弟,你就去见一见吧。”
铭昌看着远处说:“大嫂,您别说了,我不见。”
“这”大嫂有些作难,“可是媒婆都带着姑娘来了,二弟,你就是不同意也要见一见她,就当给家里人一个面子,哦,不,是给姑娘一个面子。”
铭昌心里说:“我见了她又不理她,岂不让她更没面子,唉,就是不同意也不能见啊。”于是对他嫂子说:“大嫂,求您帮我去圆个场,让她和阿婶吃了饭再回去,无论是谁家的姑娘我都不见的,您告诉阿妈以后别为我操心这个了。”
青莲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二弟,你是不是心里有了人了。”
铭昌的脸一下子嗵地红了,想说又不好说,尴尬地抬脚就走。
青莲笑笑转身回屋,心想怎么说好呢?姑娘见只有她进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起身说要回去了。青莲和许大娘好说歹说才把姑娘劝住,大家一起吃了午饭,姑娘和媒婆便回去了。
铭昌在外面等过了时间才回来,一进门就见阿妈对他黑着个脸,他心里过意不去,蹲到到阿妈身旁陪笑说:“阿妈,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躲去的。”
阿妈气得回身看他道:“那要怎样才算故意?这是第几个了?你总是选选选,选到什么时候?你以为所有的姑娘都抢着嫁你哪。”
铭昌讷讷地道:“阿妈,不是这样的,我我没选嘛。”
许大娘抚着胸口叹道:“你还说没选,哎——哟——”
铭昌吓得忙拍阿妈的后背,连说:“阿妈,您别急,听我说嘛。”
“听你说?”许大娘想想气顺了,静下来看着儿子说:“你说吧,阿妈听着。”
铭昌郑重地看着母亲道:“我说了您可不许驳回,您得为我作主。”
许大娘点头道:“嗯,阿妈为你作主。”
铭昌道:“我喜欢杨家屯的一位姑娘,已经有很久了。阿妈,您得为我去提亲,要尽快去。”
“杨家屯的姑娘。谁呀?”许大娘在脑海里努力地搜索着。
铭昌忙解释说:“她是个赤脚医生,常到各屯去给人看病,上个月还来给李大爷治脚肿呢。”
“哦。”许大娘恍然道,“就是那个丹凤眼鹅蛋脸,脑后梳着大辫子的姑娘。”
铭昌忙哦哦地点头。
他阿妈深深地叹气:“儿呀,你的心气儿可真高,可这么好的姑娘会看上咱们吗?”
铭昌坚持道:“阿妈,您都还没去说,怎么知道她不同意?况且看人看内心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