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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上)-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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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提出的那个疑问,她心里模糊有个解答,低眉沉吟片刻,她幽幽道:“明玉肯学,澄心才会跟着学。宫爷主要栽培的人是澄心,而非明玉……”
  他从未遇过一个女子如她这般灵犀巧动,幽静双眸似能洞悉世事,糟的是,眸中偏偏带情,明明看透,却因有情作祟而无法抽离,当不成真正的旁观者。
  “你总能瞧出一点藏在事情背后的东西。”他一瞬也不瞬地看她,修长的手交迭在乌木杖首上,轻挲着。
  他话中有话,夏晓清抿唇不语,以为自己又逾矩。
  难受的感觉再次压上心头,她低头忙收拾自个儿带来的书册,对座的男人却又出声道——
  “程姨娘身子原就弱些,她怀着澄心时,当时宫家正遭逢巨变,是我爹出了意外,他所乘坐的马车翻覆在山道上,整个坠落深崖,还有……”他顿住,下颚微绷,一会儿才重拾话语。“总之是程姨娘早产生下澄心,孩子救活了,大人却难以救治,这女娃一出生就没爹没娘,实在教人好生头疼。”
  夏晓清两手停住,怔怔听着,定定看他。
  他说“好生头疼”,语气很是无奈,表情藏着柔软,那不是“头疼”,其实是“心疼”。
  “澄心她……自小就不曾开口说话吗?”她问。
  “她会说话,只是懒得出声,越大越不愿意开口,成天跟着小姐姐混。”他瞧她欲言又止的,不禁道:“姑娘的直言不讳我多有领教,想说什么便说。”
  被不轻不重刺了一下,她脸蛋轻赭,深吸口气才道:“我是想……宫爷那时差不多是弱冠之年吧?宫老爷突然去世,你立马得提起整个『松辽宫家』家业,也得兄代父职兼母职,照料明玉和澄心……”微微一笑。“确实教人好生头疼。”
  她的“头疼”像也别有深意,连自己都察觉到了,一时间玉颊更热,尤其他又用那种穿透力十足的眼神直射她,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躲。
  将收拾好的书册整齐放在四方蓝布上,她利落包裹好,拉来布角打结,最后头也没抬,轻且迅速道:“我想说的是,宫爷若要栽培澄心接手『松辽宫家』,还是打消这个念想吧。”
  她原想抱起自个儿的东西起身走人,哪知宫静川长袖大展,陡将她那方蓝布包压在石桌上。
  “你的意思是澄心资质不好,无法学商?”俊目微眯。
  “她没有不好,她很好,很乖巧,很聪颖,很有天赋,很……”不晓得该说什么,她闭闭眼,然后盯着压住蓝布包的男性大手。“……她能解算经中困难的算题,能轻易看懂账面,不需算筹、算盘就能演算整本账目,却绝对无法应付商场上的尔虞我诈……这一点,你心里肯定清楚。”
  “没错,我是清楚。”
  听他如是答,夏晓清不禁一愣,又见他似笑非笑、神情轻松,她忽地有所顿悟,觉得自己像被愚弄了。
  宫静川接着说:“我要她们姐妹俩学点看帐、管帐的本事,懂点家里的营生,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五指收拢,抓住蓝布包上她打出的结。
  “万一我出事,不在了,她们俩不会一下子摸不到方向,届时再有几位心腹能手在旁代管,『松辽宫家』或者还能撑住,倘是不能,至少攒下的钱也够她们俩一生衣食无忧。”
  他笑笑看她。“真要经商,明玉和澄心确实不够格,要是你来,那倒可行。”
  他、他又在愚弄她吗?
  夏晓清摸不清他的想法,也不想弄懂。
  心乱,意绪浮动,她想也未想便道:“若是这般在意『松辽宫家』下一任接掌之人,宫爷何不尽快娶妻生子?你把心思动到明玉和澄心头上,倒不如动在自个儿身上。”
  “你道我不曾想过吗?”
  夏晓清被他淡淡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想起那位带发修行的女子,如此清灵脱俗,却不愿红尘留连……所以,他才独身一人,沉吟至今吗?
  有什么笼罩而下,将她五感全都罩住,整个人沉沉、闷闷的,一部分为他感到难受,一部分……该是为自己吧?只觉世间事很难圆满。
  很努力地呼吸吐呐,困在底下的神魂使劲挣扎,她头一甩,将心智拉回,甩脱了那份无形窒闷。
  “抱歉,我又逾越……我该告辞了。”她试着拿起蓝布包,岂知他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
  “宫爷,可否高抬贵手?”
  下一瞬,她眼前一花,蓝布包竟然被他整个拎去,而且他抢了便走。
  夏晓清先是怔住,随即回过神追上去,三、四步就赶上他拄手杖且走得慢腾腾的步伐。
  “那是我的,你怎么可以不问便取、当面就抢?”质问人时,她语气也学不来张扬火爆,嗓声仍平滑如丝,就仅透出浓浓迷惑,眉眸间亦是。“你还给我。”
  “不还。”
  得到这般无理又任性的答复,夏晓清不由得瞠圆杏眸。
  宫静川将蓝布包藏于身后,下颚微扬,很嚣张地补了句。“一块儿用完午膳再还你,现下不还。”“不用,我不叨扰了,你把东西还来。”
  他不还,逼得她必须伸手抢。
  她试图绕到他身后,他迅捷一转,没教她得逞。
  她揪住他搁于身后的阔袖,不依不挠,不知觉间秀脸已胀得通红,但力气究竟比不上他,再加上他有意无意添了一句——
  “我腿脚不好,你再纠缠,我要站不住了。”
  就说,人心不能太软,一听这话,夏晓清本能地定住不动。
  她细细喘息,胸房鼓动,两只眼儿睁得大大,乌瞳似有若无蒙上一层水光,仿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他扬起嘴角,她终于选择松手。
  松开他的衣袖,她退了一小步,然后踅足便走。
  宫静川心下一惊,未及多想,匆促间竟抛掉手中乌木杖,大步冲上前,牢牢抓住她皓腕。
  “你去哪里?”
  “回城里。”闷声答。
  “你的书册不想要了吗?”剑眉拧起。
  她顿了顿,咬唇,硬挤出话。“不要了。”
  闻言,他气息陡沉,眯目瞪人,只是夏晓清一径轻垂颈项,根本有意躲避他的注视。“哪,拿去。”他把蓝布包塞进她怀里。
  第十章
  夏晓清单袖捧住他递来之物,被他反复的行径搅得一头雾水。
  她觑向他,见他神色不豫,她心里更苦,觉得好难受、好难受,莫名算妙红了眼眶……但不能哭,随随便便掉泪成何体统?
  “宫爷你……你放手。”
  把蓝布包还她后,他单掌犹扣住她的手,而且全然没有松开的打算,因她已挣扎再挣扎,他依然故我,不放就是不放。
  宫静川不晓得那样的心绪到底从何生出,有种几近心痛的感觉,又揉进无名的气恼,既恼又怜,来势汹汹,霸占他整个胸臆。
  或者是她的身形太单薄,瘦弱得像似风吹了便跑;抑或握上她的腕,震惊那太过纤细的骨感,仿佛当真用力一掐,能把她掐碎;又或者是惊讶于她弱后身躯中所藏的倔性,该娇柔,她偏坚忍,该示弱,她偏要逞强,如深雪寒冬中独绽的清梅,梅心凛凛,佳人凛凛。
  “我已吩咐灶房加菜,你不留下用膳,多出来的分谁负责?”他胡乱抓个借口搪塞,就是很固执地揪住她,年还拉着她步上回廊往饭厅去。
  “等等!你别进水太快,那根乌木杖……你的腿……啊——别走这么急啊!”
  她想替他拾回手杖,宫静川却以为她又想逃走,大掌将她拽得更紧。
  结果这么一拉一扯的,谁也不让谁,于是“悲剧”再度发生,她再次跌在他身上,手中的蓝布包都不知抛到哪边去。
  听到被压在身下的人发出沙嗄呻……吟,夏晓清惊得心脏促跳,胀红的脸容瞬间血色尽褪,很怕弄疼他,很怕他的膝腿因她而多吃苦头。
  她急要起身,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不知怎地人就从趴伏姿态变成平躺在地,男人悬宕在她上方,禁锢她的四肢,那双深邃带锐利的眼深深看进她神魂深处,像要探尽她的心绪和感情,不留余地。
  凭什么?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她这样、这样贫乏,能守的就那一点点心思和满腹欲倾无到倾的情,那些对他皆无益,他还想从她身上讨得什么?
  “一块儿用膳,就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有这么难吗?”他拇指像挲着乌木杖那样摩挲她的手腕。“都瘦得没三两肉了,姑娘家啊,还是丰腴些好看。”他徐徐眨眼,似被激至极处,俊脸兴起一股野蛮神气,竟道:“我还真跟你较真了,今日不留你下来用饭,你想回夏家,那是绝无可能。”
  她的表情很绝。
  眸子圆滚滚,万般不敢置信地瞪住他,软唇也张得圆圆的,鼻头和颧骨都盘上圆圆团红,秀丽脸容很是无辜。
  离得这样近,两张脸仅余一个呼息的距离,她四肢百骸如遭雷击,既麻又僵,眸线无法从他脸上挪开,然后有股古怪血气盘腾在腹中,让筋骨发酸发软发疼,她微微挺起上身,不知自己期许什么,只是……只不过……很想贴近他,甚至猜想着他薄唇会有怎样的柔软和热度……
  满脑子邪思啊!
  她当真走火入魔了!
  “你起来,你……你放开我……”一呼吸便避无可避地纳进属于他的气息,她心口紧缩,身子忍得隐隐发颤,实在可怜。
  宫静川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隔着薄薄春衫相贴的两具身躯体热上扬,他感受到了,然后望着她迷蒙的眸、轻蹙的眉心,有根心弦被忽然挑动,再然后,他下身就毫无道德且不知羞耻的升起变化!
  他脸色原是阒暗,此时骤变,暗红猛地从肤底涌出。
  就在他撑身欲起时,回廊转角处跳出两道小身影,清脆童声嚷嚷——
  “清姐,肚子好饿啊!要上菜了!你快来——呃?”—红一黄,明玉和澄心,小姐妹俩跑动的步伐陡然一顿,嚷声亦止,睁大眸子直勾勾瞪着迭在地上的两人。
  当真无颜见江东父老,被小姐妹俩撞见此番情景,夏晓清真想一头撞在假山上,把自己弄晕了还了事些。
  忽然——
  “臭大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良家妇女?就算你是我大哥,我也只好大义灭亲、替天行道!”明玉正气凛然叫嚣,大喝一声直冲过来。“泰山压顶!看招——”小小身子在半空大张如飞鼠,罩头打脑朝地上一双男女扑落。
  想当然耳,第一座“泰山”压下,第二座“小泰山”很快也跟着来!
  夏晓清被困在最底下,上方的男人曲肘虚悬在她身上,两座“泰山”压过来时,大部分冲击落在那具男性躯体上,倒没压疼她。
  只是小姐妹俩飞扑下来的落点实在恶毒,一个压他肩背,第二个还是肩背,他上身陡沉,闷哼了声,脸忽地贴上姑娘家细腻的肤。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夏晓清尚头晕目眩,黑影罩下,她本能地闭眸撇开脸。
  ……咦?!呃……
  唇角有些压力……
  热热的,软软的,还、还微湿……
  啊!他、他他的唇贴在……贴在……
  “你们两只——”向来都冷面骂人的宫静川难得爆出火气,峻颜通红,一翻身坐起,双袖各卷住一只小小姑娘,但明玉毕竟十二岁,又练过一些拳脚功夫,没那么好抓,泥鳅般溜着、溜着就逃了。
  “清姐,快随我逃!”小姑娘眼摔手快,一下子抓住夏晓清袖中柔荑,拉着她起身便跑,一路上还嘻嘻笑不停。
  宫静川双眉微沉看着一大一小跑走,拉回视线,臂弯是还有一只更小的,正“咿咿、唔唔”地学泥鳅乱扭。
  逃不掉,她挂在兄长健臂上喘气,很认命地放弃,然后——抬高小脸蛋,清亮眼睛眨眨,眨出水光,嘴角翘翘,露出两点小梨涡,十足无辜又讨好的小狗讨食神态。
  来这招?
  打不过、逃不掉,就求饶。不是那只大的平时“教导有方”,还能有谁?
  “什么都跟着学,胡闹。”宫静川拉拉她的软发,有气也撒不出了。
  澄心又扭扭小身子,这一次很成功地脱身,她迈着小步伐咚咚咚跑开几步,突然想到什么,竟又折回。
  她从一丛矮树底下抬来乌木杖,放在兄长膝上后,这次当真头也不回跑开。
  好吧,还懂得顾念他,不算太糟。宫静川心里微暖,嘴角不禁轻扬。
  嘴角……
  似吻非吻……仅是抵着嘴角……
  他下意识举袖,指腹按在唇上,那短短一触犹然留香。
  身体邪火被这么胡闹一通,烧出表面的火也遁隐成闷烧了,只是左胸仍然窜动,不太安分,那是他极不熟极的领域。
  怎会这样?
  闭闭眼,他支着手杖起身,在几步之外捡到那姑娘的蓝布包。
  他揭开布包,随意抽出一本朋子翻看——
  很好。
  连自个儿亲手汇整而成的本子都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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