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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凛佳人(上)-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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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成了主心骨,被人牢牢圈抱着、倚靠着。
  “你们俩干什么?”他清清喉咙轻斥,俊庞倒无严峻之色。
  “那、那你又来干什么?”明玉拧眉眯眸,然后慢吞吞从那小片纤秀柔弱的香背滑下,一直瞪着她的臭大哥。“无惑说了,你今儿个要跟那个矮矮胖胖又黑黑的吴知府狂街游河道,怎还不出门?”
  澄心见小姐姐滑开了,却仍旧不动,双手双脚依旧牢牢巴着人,但小脸倒是一撇,两只晶晶水眸以同样充满疑惑的眼神扫向那位大哥。
  宫静川假咳了咳,清清喉咙。
  “吴知府之约在午后,现下是午前,我没必要这么早赴约。”晃了一下手中托盘。“……遇到如意丫头,她很忙,忙到昏天黑地、分身乏术……”又咳两声。“我替她把茶送来。”
  夏晓清一见到他,心里狂闹,费了好些力气才掌稳表情。
  她朝他淡淡扬唇,当作是招呼。
  明玉向来机灵,瞧瞧自家大哥莫名算妙现身……什么帮丫鬟端茶盘?
  哼哼,她宫明玉何许人也?这种两下轻易就识破机关的事要能蒙了她的眼,那她也甭混了!她这个臭大哥啊,根本无所不用其极,只为挤进她们三个大小姑娘家的“小圈子”。
  然后,她再去瞧瞧清姐的眉眼神态,欸……说到底,只能叹气啊……欸欸……要是清姐别这样淡然,淡然到几近刻意,也别这样毫无芥蒂地浅笑,笑到让她小心肝刺刺麻麻、酸软酸疼不自在,她或许就信了她,信她跟臭大哥之间那是小葱拌豆腐,一青又二白,清清又白白。
  她哼了臭大哥一声,拉拉蜷在清姐怀里的小小姑娘,道:“澄心,咱们先把木块搬到房里放,要不然桌上东西太多,等会儿还得理帐打算盘,小小桌子摆不下这么多玩意儿。”说着,她把夏晓清今儿个送给她们俩的数十种小木块收进大木盒内。
  小澄心见小姐姐动作,迟疑了会儿,最后还是退出夏晓清的暖怀,挨过去与明玉一块儿收拾那些四散的小木块。
  “走喽走喽!”她吆喝着么妹,忽对神情怔然的大姑娘道:“清姐,咱俩等会儿就回来,很快的,你撑着点儿啊,别受不住就走掉了。”言下之意很有贬损臭大哥的意味。
  “明玉、澄心,你们……”别走啊!夏晓清眉间波动,手微地攥紧,又想,迟早是要对上他的,心里一叹,手也放松了。
  石桌桌面在首夏晨光中映出淡淡紫光。
  前些天,园丁按主人家意思,将两棵槐树移植过来,那方位恰可挡去巳时、午时高升的日阳,让总爱赖在园子里的大小姑娘能得一方舒凉。
  此时桌面挤得很,搁着笔,摆着砚台,一小迭蓝皮本子,尚横着一把红珠黄木老算盘,宫静川遂将托盘搁在石凳上,再搁下手杖。他落坐,取茶给她,自个儿也端了一杯。
  “谢谢宫爷。”
  夏晓清接过白瓷盖杯时,心头螫疼一下,他的指映在润透杯具上,很像那一日他提回羊脂双心玉的景象。
  宫静川似也联想到,峻目极快扫了她一眼,见她眉心浅淡,洁白襦衣搭着水青色夏衫,青丝婉约轻散,整个人就是……温温淡淡,仿佛与他在桑陌上的那些事,仅是他无聊发想的一梦,从来不存在。
  他暗自深吸口气,不知因何,有些不痛快。
  “你给明玉、澄心带什么来?”揭动杯盖,也不喝,他双目直盯她。
  夏晓清笑了,轻柔道:“就一些小木头块,都是不同的木质,前阵子跟她们提过,今儿个想到,便一起带过来。”
  你说自己性情偏沉、无趣,我恰是喜爱这般制性情的人。
  我很喜欢这样的人……
  喜欢这样的你……
  她唇瓣一张一合轻掀,说的与他脑中浮现的话全然无关,他面皮竟窜热,这“后知后学”的脸热从桑林坡回来后就时不时发作。
  硬是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他嗓声微沉。“那些……瞧起来不单单只是木头块。”适才迅速瞥过,每一小块形状各异,似可拼接成形。
  “嗯……”她螓首轻颔。“木块上做有各式各样的卯榫接头,明榫、暗榫、长短榫、扎榫、插肩榫、粽角榫等等,可任意拼接,很好玩的。”
  “我想她们俩有本事玩出很多花样。”口气似叹。
  闻言,她扬睫朝他笑,见他嘴角渗暖,隐隐现出单边的笑涡,她又敛下眉睫。
  啜饮两口清茶,她道:“宫爷,我这次来,是想辞去这里的事。”
  宫静川一怔。“为什么?”难道是因那只双心玉……
  怕他真要误解到“其他事”上头,她语气微促,忙解释。“我娘这阵子精神时好时坏,前天夜里有些发热,昨晚才稳下,我想多在她身旁照看……再有,宫爷即将带明玉、澄心启程回北方,到那时也用不着我了,所以就觉得,干脆现下把事辞了。”
  也就是说,“跟他走、到他底下做事”的那个提议,她仍不愿意。
  他放下盖杯,沉住突如算来的躁动,静了会儿才道:“晚些马车送你进城,我让人请老大夫随你回去,再替你娘亲号号脉。”
  大恩不言谢。与他相识以来,她明里、暗里受过他几次援手,实无以为报。最后她只是捧着茶,“嗯……”地低应一声。
  沉静氛围持续片刻。
  宫静川打破沉默道:“之后若遇上什么事,也可来这儿求助,我会留些人手在此,听邢叔调度。”
  她再次抬头,神情怔忡,眼前那张黑发松散束于背后的面庞如此清俊,他目中深沉,眉宇间却濡染担忧之色,似极力收敛了,但掩得不够干净。
  这个人啊,婉拒她的求亲,却还是担忧她,怕她受委屈吗?
  霎时间,方寸间那团疼痛缓缓化开,化成一水温润的缠绵。她动心了,表白了,被拒了,得不到……到最后,却似得到一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嗯。”她微微牵唇,望着他,眸心温柔。
  “你……”喉结蠕动,宫静川竟觉莫名地口干舌燥,他端起茶牛饮,一口气喝光。“你有没有话要说?”
  对他说吗?夏晓清眨眨眼。
  对我说。他内心补了一句。
  她想了想,秀眉陡扬,道:“宫爷回北方,倘是要再替明玉和澄心请教授算术以及管帐的先生,可得先跟那位先生谈过,请先生别把明玉逼得太过,一次教会一个小技巧,专注一件事,慢慢学,她会学好的,如此一来,她自个儿快活,也就愿意持续学……至于澄心,教法得多变,她是块璞玉,宫爷要——欸……”她蓦地笑出,笑容腼腆。“其实也不用我多说,宫爷肯定会好好栽培她的。”说完,喝茶。
  “然后?”
  “……什么?”
  “你还有其他话要说吗?”确认。
  被问话的姑娘再次想了想,最后摇摇头。
  “你想说的就刚才那些?”再次确认。
  这次姑娘不需再想,很干脆地点点头。
  “那……喝茶!”灌完原本属于明玉的那杯,将空杯搁回托盘后,他再抢澄心的那杯。
  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表情突然小小肃冷起来,下颚还绷绷的,像被谁惹恼。
  “好,喝茶。”夏晓清指捻镶在杯盖上的翠玉珠,揭盖,虏诚又啜一口。
  初夏温阳被槐树叶子筛落下来,丁丁点点,融进风里又似流金。
  身边有他。
  两人隔着小小一方石桌对坐,离得这样近。
  她珍惜此时此刻此景,也珍惜这样的情,他对她的眷顾之情,还有她对他的倾慕之情……
  她愿,捧在手中的这杯茶,能再喝得慢些、久些。
  她愿,一直记住这一刻,一直不忘此时情怀……
  第十六章
  四个月后
  庆阳城内的神算李半仙铁口直断,说今儿个是这一季秋里最好的大吉日,开张大吉,破土大吉,安宅大吉,做啥都大吉,婚嫁肯定也大吉。
  于是在这黄道大吉日,城东的夏商家有女出嫁。
  听说婚事决定得甚是匆促,毕竟得赶在女方长辈过世百日内完婚。
  跟着又听说,这男方家里也是大商,姓朱,邻具永安城半数以上的地都是他朱家的,不仅从商,还是个扎扎实实的大地子呢!这位朱家商据说因生意上的事来访庆阳,与夏家大爷、二爷相谈甚欢,后来不意间见到了夏家小姐,整个人就懵了,中意得不得了,都爱进骨子里去。
  “是说,这夏家小姐的亲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两个月前吧。咱有亲戚在夏家灶房做事,说是刚入秋不久,天候一转冷,那位姨夫人身子本就不安泰,一下子着了凉,咳得是一塌糊涂,接着又高烧不退,他们家小姐天天往灶房里亲顾汤药,也没能救回……咦?这位小哥,咱瞧你不像本地人,怎对夏家小姐有兴趣了?”挽着菜蓝的大婶定睛瞧人。
  见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当街而过,庆阳城的百姓们自发地退在一旁,人挨着人,随便起个头就能聊话,于是边瞧热闹边嚼舌根。
  被喊了声“小哥”的少年咧嘴露白牙,笑得六畜兴旺、牲畜无害。
  “哎呀,咱是本地人啊!只是家住城外,城里的事知道得自然少了。至于夏家小姐……欸,算了算了,人家里大商对大商,门当户对,嫁得好也就好了!”
  “门当户对是好,只是……欸,可惜一朵鲜红插牛粪,嫩草要被老牛啃。”
  “哟,听大婶您这么说,当中还有隐情?”少年很有求知欲望。
  “可不是?那位姓朱的大商主、大地主都六十年岁的人了,夏家小姐嫁过去是当填房,虽是正妻,人家家里可还有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再加上各房生下的少爷们、千命们,半数以上年纪全大过这位夏家小姐,啧啧啧,根本是龙潭虎穴,咱就不信日子能过得年舒心啊!”
  又聊几句,待送亲队伍走过,大婶挽着菜篮往猪肉铺去。
  少年则走回静伫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男子身侧,表情有些苦,语调带哭音。
  “爷,您听见了吧?唔……还好咱们早早跟船货帮一块儿混,混成一家亲了,自己人,好办事呀!不然的话,若真让夏家喜轿抬进永安城朱家大门,拜了堂、成了亲,到那时您想哭都……都……呃,不,是咱想哭都没眼泪可流了。”
  那身形颀长的男子并不答话,薄唇抿成凛冽的一线。
  那双深幽幽的眼甚至瞧也没瞧“哀号”的少年一眼,只管盯着刚走远的送亲队伍,他面无表情,阔袖中的双手却已发狠收紧……
  出庆阳城往永安城去,走水路会省时许多。
  夏晓清宁愿弃水路,改走陆路,能拖就尽量拖延,但事到如今,她能做的都做,能赌的都赌上,许多事已非她能掌控。
  连人带轿被扛上长舟,眼泪像在娘亲走后的这两个月里哭干了,神魂沉得极深,觉得把自个儿藏在那个地方,便不会痛到不能忍受。
  嫁人了呢。
  头罩喜帕下,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不想瞧,她仿佛与世隔绝,连思绪都沉潜,只有指悄悄在动,下意识抚着大红衣上的细腻纹路,抚啊抚的,隔着嫁衣抚上坠在胸前那块双心玉。
  答应上朱家的花轿后,她更常想起那男人,她想将情托付,只是他想从她身上要的,却从来不关男女间的情。
  舟只原本平稳滑行,突然一慢。
  外头杂七杂八的声响纷纷传出,有人嚷嚷,有人吹唢呐、敲锣鼓。
  她勉强宁神,恍惚听着,似是因今儿个是大大的黄道吉日,除她之外,尚有两户人家同时嫁闺女,全都走水路送亲,码头外的舟船堵在一块儿,还得谁让着谁先出船。
  她微微一笑,觉得这个大好日子里,至少还有别的姑娘欢喜出嫁。
  好累……似是许久未合睫入梦……
  她头一歪,凤冠抵着轿壁,疲倦地闭起双眸。
  ……应该能睡会儿了,娘和爹在一起,果儿和大智也脱险了,她或者可以睡会儿,暂放心中事,什么都不想,而那些该想的事,等睡醒再去想啊……
  她当真睡去,黑梦将她沉沉勾在神魂深处,然后她忽地惊醒,坐直身子,是因有人再次扛动轿子,将她震醒过来。
  已经到了吗?
  但外边却静得出奇。
  然后是她所乘坐的轿子,它突然一窜一伏,似被人从这一船忽地扛至另一船,待她稳住身子回过神,想撩开喜帕往外一探究竟时,轿子倒是被稳稳放落,让她心头又是一惊。
  她记得伴她出嫁的媒婆姓王,遂轻声唤:“王婆……”无人应声。
  她再唤:“王婆?”外头依然静谧谧。
  心里纳闷得紧,她正欲拉掉喜帕,有人却已一把撩开轿帘,在她尚不及回应时,连同她头上的帕子一并揭掉。
  吓!
  一见眼前人,她整个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心魂到躯体,全然僵化。
  她眸光怔怔然又定定然,一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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