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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歌(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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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露看在眼里,也不介意,只在夜来,替他洗脚、帮他揉肩、为他按背,多疼他一些。
  每当日出,他也总会陪着她四处走走,有时骑马,有时就只徒步。
  他特别爱牵着她的手,完全不避讳旁人的视线。
  她让他牵着,也牵握着他。
  大雪纷飞的日子,他会同她窝在房里,她会继续为他缝新的衣,他则看着医书,也瞧着她,然后趁她一个没注意,就将她哄上了床。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让自己沉醉在他的怀抱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幸福到再无所求,不想其他。
  直到某一日清晨,有位官差骑马来,带着一封公文信函来给他。
  那时,她才想起,他是个官,还是个官。
  远远的,她隔着整个药堂,瞧着他在那官差前,看那封信。
  她本想过去,但忽然间,很害怕,好害怕。
  怕那信,是要他回京里。
  他是刑部的人,是捉贼的将吏,他破案的才能、聪颖的思绪、缜密布局的天分,不是旁的人能替。
  莫名的慌,攫住了心头。
  他说过要同她一起生、一起死,可那是在她有难之时,他是说过他爱她,但之后,在为她洗刷了罪名之后,他再没提及了。
  如今想来,那一天,她问他可否替他年年缝衣,他没回答,没真的答,他只是要了她。
  若他要走,可会回来?可还回得来?可还会记得她?
  天下那么大……那么大……
  他看那封信,看了好久,然后他和那官差说了些什么,让那人走了。
  她看着他折起那封信,收进了怀里,她心头一紧,在那时,他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回首抬眼朝她看来。
  洁白的雪花,在偌大的院子里,在他与她之间,轻轻落下。
  她匆匆垂下了视线,不敢再瞧他,怕将他的眼,看得太清,怕看见不想看见的其他。
  当他朝她走来,她反射性的转身离开,她还没有准备好,她还无法听他说话,她还需要时间想一想。
  那一日,她避着他,躲着他。
  直到天黑了,她不得不回自己房里,不得不去面对他。
  她的屋子里,亮着灯。
  她能看见他俯在桌案上的身影,映在窗上。
  白露看着他的身,瞧着他的影,无数念头在心中窜过,可只有一个,那般鲜明。
  心微酸、轻疼。
  她逼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他坐在那里,就在桌前,等她。
  听见开门声,他停下笔,抬首瞧她,那双黑眸,盈满柔情。
  剎那间,她知,她至死都会记得这景象,记得这个男人,坐在她椅上,拿着她的笔,用如此的深情,看着她。
  然后,他朝她伸出了手。
  白露喉头一紧,回身关上门,将风霜雨雪,都关在门外。
  她朝他走去,走进他怀里。
  他仍坐着,环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将脸埋在她肩窝,深吸了口气,哑声咕哝:“天啊,我好想你,今儿个老碰不着你。”
  她攀着他的颈,听见他的叹息,只觉得心紧,说:“这会儿,不是碰着了吗?”
  “也是。”他收紧长臂,轻拥着她,笑了,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腰,突然开口唤着她的名,“白露。”
  “嗯?”
  “我今天收到了一些消息。”
  没想到他这么快进入正题,她深呼吸,要自己问:“什么消息?”
  “魏严在流放途中,还没出百里,就被挟怨的百姓拿石头扔死了。”他温柔的抚着她的背,告诉她。
  “我听说了。”她俏声说。
  “魏冷这个月初,已经行刑。”他又道。
  “这我也听说了。”她知道,岑叔同她说过了。
  “宋家的老爷夫人要回来了。”他再说。
  这,她倒是不知的,不过算算时日,老爷夫人是也该回来了,他们每回去扬州,总也会待上一季,况且眼看也要过年了。
  可,这不是重点,她知晓。
  “还有吗?”她问。
  “还有……”他声微哑,将她搂得更紧。
  她蜷缩在他怀里,环着他的脖颈,感觉着他缓缓加速的心跳,等他说。
  那些字句,就在他喉里上下来回,她能感觉到那份紧张,教她更不舍,还心疼,都想着要替他说了。
  至少,这代表他对她是真有情的,话才难出口。
  如果他非得要走,若是他愿意,她会同他一起走,多苦都愿意,再苦也愿意。
  她想过了,这儿的日子,虽然安稳,可没有了他,那她日子过得再安稳,又如何?
  她想同他一起,一辈子一起,永远一起……
  谁知,他用鼻子蹭着她的脖颈,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吐出的却是一句。
  “我拟了一个东西,你能不能替我瞧瞧?”
  她愣了一愣,终于抬起了头,瞧着他。
  他黑眸深深,透着紧张。
  “什么东西?”
  他舔舔干涩的唇,看向桌案。
  她顺着他的视线,将水漾的双眸,从他紧绷的脸庞,移向桌案。
  桌案上,有一卷摊开的红。
  那是纸,一张艳红的纸。
  纸上,让他以笔沾了黑墨写了几行字。
  那是她进屋前,他方才在写的东西,如她第一次所见,他的字像小小的士兵,在红纸上排得整整齐齐。
  刚开始,她还没看清,然后她看见上头,写了他的名与姓,出现她的姓与名,还有他与她的年岁,还有那其后,表达意愿的字句。
  她屏住了气息,看着那些字字句句,跃进眼里,印在心底。
  剎那间,只觉心在跳,蓦然狂奔。
  白露揪紧了他的衣,从头看了一遍,又再瞧一遍,多怕自己眼花、好怕自己看错。
  可那些字字句句,如此简单、那么明了。
  那,是一纸婚书。
  男方,是苏小魅,其下,已签了名。
  女方,是白露,下头,还空着。
  当她看着那空白之处,他将桌上的笔,塞进她搁在他胸上的那只小手里,俯在她耳边,粗嗄低语,要求。
  “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回眸,泪眼盈眶的瞧着他,只见他舔着唇,紧张的看着她说。
  “我知你不想再嫁,可我想你是我的,我想当你的男人,我想成为那个,有权利牵握着你的手的男人……”
  他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哑声道:“我想……你是我的妻……”
  她一时间,无法言语,只能抚着他的脸庞。
  以为她还有迟疑,他眼里浮现惶急,忐忑的切切再说:“你若愿嫁我,要我怎样都——”
  她将指腹滑到他唇上,示意他安静。
  他闭上了嘴,屏住了气息,只见她含泪,眷恋不舍的抚着他的唇,扬起了嘴角,笑看着他。
  即便如此,他还担心,还有些不敢信。
  直至坐在怀中的女人,一手压着他的唇,一手握着那支笔,回过身去,在那纸婚书上,清楚明白的,签下了自己的名。
  她的字,很秀丽,如她的人一般优雅纤细,她将她的名,写在他签的名旁,一笔一画都那般清晰,如此坚定,毫不迟疑。
  他看着她写,感觉她将那名,也写上了他的心。
  然后,她搁下了笔,转回了身,将在他唇上的指滑开,捧着他的脸,印上她的唇。
  至此,他方敢吸气。
  那口气,都是她如兰的吐息,还有她的低语。
  “阿魅,我爱你,只要你想,无论你去哪里,白露都会跟你去哪里……”
  他凝望着她,只觉喉紧,心极热,被她的情,烫得几沸腾。
  他知她被吓怕,知她不想再嫁,知她喜欢这里,知她其实不爱人群,所以开口前,他很怕且忧,怕被拒绝,忧她不愿。
  但宋家的主爷要回来了,他知宋家的老爷不像少爷那般随兴,他听过人们说宋青云待白露如自家闺女,若那主爷真视白露为女,哪能让他这般没有规矩,还同她这样没名没分的住在一起。
  谁知,她不只愿意嫁他,还愿意同他走天涯……
  紧紧的,他环着她,贴着她的唇,眼微湿,声暗哑的道:“我哪儿都不去,我只想和你一起,在这里。”
  她轻愣,哑声问:“你不是要回京?”
  “为何要回京?”他以唇磨着她的唇,问。
  “晌午那官爷来……”
  他听见她的疑,看见她眼里的惑,方明白,她这一日,真是在躲他。
  她以为他会走吗?
  可即便如此,她仍在想过后,愿和他一起,同他一道。
  心,更热了。
  他拆下她的簪,让她乌黑的发倾泄,满手。
  “那是刑部通知我,岳州刺史将我申调至岳州当差。”他轻轻抓握着她的发,吻着她的唇,悄声告诉她:“我本打算辞掉将吏这官职,同你一起,可这是他当初愿意帮我的条件。”
  白露一怔,瞧着他,才知原来他一早真就这么想了,想和她一起。
  “所以,你不回京了?”
  “不回了。”他将手插入她的发,笑看着她,爱恋的道:“我本就不打算再回去。”
  “那……我们要搬到岳州去吗?”
  她那“我们”的用词,让他的嘴角,拉得更开。
  “不用。”他吻着她湿润的唇瓣,哑声说:“我们住在这里,有案子时,我再过去便行。”
  “可以这样吗?”她再问。
  “当然。”他同她说:“我那是领奖金的捕贼官,若捉了贼便有奖金赏钱,若没贼可捉,便是闲差,那时便同你一起种田、一起制药,好不好?”
  她望着他的笑脸,也嫣然而笑。
  “好。”她说着,把头枕上了他的肩,轻轻应承,悄悄许诺:“好……”
  他黑眸一黯,再次吻上了她的唇,轻唤着她的名。
  “白露。”
  “嗯?”
  她的声音,那般轻、那样柔,如云、似水般,荡漾在他耳里。
  轻拥着那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里的小女人,他握住她空出的一只小手,哑声开口。
  “我好爱你。”
  她收紧和他交扣的手,笑着,泪湿他的衣襟。
  那一夜,他就这样抱着她,任她那暖热的爱意,包围浸润。
  桌案上,灯火映照着那纸婚书,而她的名,就紧靠在他的名旁,如她的人一般,同他相偎、相依。
  屋外,大雪又纷飞。
  这一季冬,好冷啊。
  可他知,有她,他再不会觉得寂寞。
  秋之菊
  又是一季秋。
  忙了一年,秋来便要收获。
  年初时,他与她成了亲、拜了堂,主婚人是主爷,宴请的人不多,只有药堂里与附近的村人,那一天,最特别的客人,是岳州的刺史大人。
  理所当然的,他带了他能干的长史一起,长史照例帮那悠哉的大人,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包括给了她一只信封,说这是大人给的礼。
  她事后打开来看,那是一纸地契,地主的名,写的是她。
  那块地,就在洞庭湖畔,那儿有山有水,且在应天堂附近。
  这礼太大,她同他说了,要去退。
  他愣了一愣,看了一眼,露出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便只要她将地契收好。
  “你退了,他只会搞一块更大的安你名下。”
  “为什么?”她不解,只问。
  “他想你有地在这儿,便不会跑,跑了也会回来瞧瞧,你若会回来,我便也不会走远。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愣看着他,只觉好笑。
  原想问,那人是否真是他的兄弟,他们不同姓的呢。可他不想讲,必有原因,她也就不多问了,只将那地契为他收好。
  后来,她便忘了这事。
  成亲后,他每月会去岳州几天,若逢大案,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是正常,有一回,还消失了一整个月。
  每趟回来,他偶也会带伤,那些伤总教她心惊且疼,她从不主动问他,可他自己会讲,她知他怕她担心,才将事情说得有趣又好笑。
  她听了笑着,却还是在他每回出门时,仍不禁提着心、吊着胆,难以成眠。
  她不能替他做什么,只能将他的衣缝得更扎实些,只能去求了少爷,酿着较不伤肝的药酒,让他出门在外时,受了伤,可以止痛。
  因为如此,她更珍惜他在的时候。
  两人在一起,总是小别胜新婚,无论她到哪,他总也要跟,牵着她的手,帮着她拿东搬西,时不时趁人不注意,偷她一个吻。那情深的模样,总是羡煞了旁人,大娘们时不时也要亏他俩一下,她总羞得脸红,他却老笑得像个傻瓜。
  同他一起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为何,老觉时间不够。
  春耕时,他若在便会同男人们一起下田;入夏时,他替刺史大人破获了一窝拦路抢劫的强盗。
  春去了,夏去了,然后入了秋。
  秋来,就是忙,他同刺史大人告了假,就只在药堂里帮着她处理事情,可她还是忙得昏天暗地,几乎不知今夕是何夕。
  立秋那一日,才要过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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