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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言劝他、威言逼他,竟只换得他远走一途!
那他这个堂堂明夜王岂非太窝囊了?
竟然,连个文弱书生都降不服!
兰清漓肩头剧痛,那骨头似要被他双掌捏碎一般,强忍着痛意哑声道:“清漓不敢,只是断不能入朝为官。”
“到底为什么?人人都是求之不得,你却偏偏视如蛇蝎?说实话!如若不然,本王立即取了你性命!”瞧见兰清漓面色发白,莫非手上劲力非但不减,反而更恶意加重了一分,满意地看着他眼底慢慢渗出痛苦来。
兰清漓的脸与莫非已近在咫尺,几乎鼻息相闻,偏生又无法避开,苦忍半晌后,终于惨然笑道:“王爷,清漓若是入朝为官,不但自身性命不保,恐怕连王爷……都会受清漓拖累。”
莫非双眉一挑,不甚明了,“你说什么?”
入朝为官便会性命不保?还会拖累他?这句实话,也太过可笑了吧!
兰清漓苦笑,缓缓伸手拉开自己颈间的些许衣领,平静解释:“王爷息怒,清漓不能入朝为官,只因身为女子而已。”
兰清漓,是女子。
这么一个才华出众的少年,竟是女子!
莫非怔住,手上的劲力不由渐渐松下,盯着兰清漓目不转睛。
淡青色衣领下露出的一截白皙肌肤,光滑又平整、没有喉结!实实在在说明了,兰清漓确是女儿身无疑!
看了不知多久,莫非将握在兰清漓肩上的一只手掌松开,转而向她头顶探去。
目标,是束住兰清漓一头乌黑发丝的碧玉簪。
手指轻勾,玉簪抽出。
墨黑长发散开,在阳光下泛出整片柔和光泽,然后丝丝缕缕落下,披泻到兰清漓肩头。有几缕被晨风一吹,便弱不胜力地漾到了她身前,与她白皙的脸容形成鲜明又生动的对比。
如此悠长黑发,如此清丽容颜,不是女子,又是什么?
莫非盯着兰清漓一下子柔弱清秀到不可思议的面容,心头一阵可笑。
这样的一个兰清漓,他怎会看不出是女子装扮?
那清澈透亮的眼、那纤细柔弱的身形,还有那墨黑发丝与白腻肌肤,到底有哪一点是少年模样了?
望着面容沉静的兰清漓,莫非唇角一勾,忽地慢慢笑开,低声道:“原来如此。”
因为是女子,所以她不能入朝为官。也因为是女子,所以她处处退让,唯恐祸及己身。
这个冷静又聪慧的女子,真可要让他另眼相看了!
平生第一次,冷酷无情的明夜王心底,漾起了丝丝涟漪。
兰清漓垂下眼,望着自己胸前一缕发丝,道:“清漓隐瞒身份,实属无奈,若王爷不怪,还请放开清漓。”
直到现在,她的左肩还握在他的手掌下,传来阵阵疼痛与热力。
莫非似是刚刚才注意到,一笑之下,慢慢放松手掌。
兰清漓吸了口气,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距离拉开,使得莫非可以更加完整地打量兰清漓。只见她身上还是惯穿的那袭淡青色书生袍,可此时合着满头披泻的长发,却一扫少年人的文雅,女子体态毕露!
那宽松的袍服非但不能遮掩她的身形,在晨风中一吹,反而更显出她身形纤秀、腰肢细弱。悠长衣带拂动间,竟是如一枝临波清莲徐徐绽开。
莫非的面容微微带笑,可目中神色却骤然一深,随后又似乎有灼亮锋芒闪过,快若流星。
似乎感觉到此时披头散发甚是不妥,兰清漓微微拧住眉,低着头轻声道:“王爷, 可否将束发玉簪还给清漓? ”
她不敢抬头,因为此刻莫非的目光太深太亮,简直让她胆战心惊。
以女子的敏锐天性看来,那分明是一种优雅猛兽见到可口猎物时的光芒!
莫非垂眼,向自己手中的玉簪瞧去。只见玉簪式样简洁,簪身用青碧玉石雕琢而成,顶端一朵小小流云,甚是秀丽可爱。虽然玉石并不上佳,但雕琢得很是精致。
清秀,而不张扬,正如其主人一般。
莫非原本已抬起手,要把玉簪递向兰清漓,可递到一半心底忽地有些不舍,便微微一笑,又收回手来。
“王爷……”兰清漓探出的手接了个空,不由讶然瞧向莫非。
莫非却笑着将自己发上一根紫玉簪拔了下来,递向兰清漓手心,道:“你的玉簪不错,我便与你换了吧。”
掌心一凉,待要缩手已是不及。兰清漓瞧着自己手中那根精致华美的紫玉簪,不由大是疑惑。
堂堂明夜王身上所戴饰物自然不同凡响,这根紫玉簪质地华美,簪顶一粒明珠浑圆润泽,一看便知名贵异常。
而她那根碧玉簪不过是寻常店铺中买来,才一两银子而已,莫非却拿这价值不菲的紫玉簪与他交换?
他……还想怎样?
瞧着兰清漓犹疑中就要把紫玉簪递回,莫非淡淡一笑,道:“你若想披头散发回水墨阁,本王也不勉强。”
兰清漓伸出一半的手立时停住,然后,慢慢收了回去。
若不束发,她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恐怕不及走回水墨阁,便要惹来无数麻烦。
不对!他刚才说什么?
回……水墨阁?
猛然抬起眼,兰清漓讶然道:“王爷,你是说……肯将水墨阁还予清漓了?”
莫非点点头,道:“怎么,你不要了?”
兰清漓连忙摇头,道:“不不,王爷肯将水墨阁还给清漓,清漓感激不尽!”
莫非微笑,道:“不必多谢。”
水墨阁原本便是兰清漓的,他还给她,费不了半分力气。
而且,现在知道了兰清漓是女子,让她入大理寺任职已不可能,那么,让她回到水墨阁也是一样。
低头欢喜一笑,兰清漓照女子礼仪福了一福,道:“那么清漓不再打扰王爷了。”
她虽是垂头低眉而笑,但在那一瞬间的柔和与清丽,仍然明明白白透到了莫非眼中。
莫非深深盯着她,并不阻止,只是点了点头。
兰清漓转过身走开十数步后,才在一株红枫后停住脚步,抬起手将满头青丝一一绾起。
这样私密的动作,她万万不敢在莫非面前做。
因为,方才莫非的目光实在……太惊人!
还好,还好他未曾多说什么,也未曾多做什么。
除了他那烁亮到过分的目光,以及,那支被他强留下的碧玉簪……
第3章(1)
撤去了封印的水墨阁并没什么变化,依然纸香缭绕。
经过了一番风波,日子太过顺遂,反而让人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就如同山雨欲来前的那一刻平静。
夜色深沉,兰清漓早已在阁楼后的小院中睡下。但与前几日一样,辗转反侧老半晌,仍是没有半分睡意。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脑中一径纷乱繁杂。
瞧着窗外隐隐月色,细数投映在窗纸上的斑驳暗影,兰清漓努力想让自己沉静下来。
可是,做不到。
她似乎在无意间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记不起来,偏又隐隐担忧。内心深处却总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想起来,赶快想起来!
若再想不起来,恐怕便会有什么事发生……
因了这潜藏的担忧,兰清漓已接连苦思了好几天,也好几夜无法安然入睡。
到底,她忘记了什么呢?
窗外月色忽浓忽淡,似有浮云缓缓流过,令得卧室内明暗不定。兰清漓的双眼睁得更大,神志也更加清晰。这一瞬间,她的全身忽然开始发冷,并且有种冰冷到僵硬的感觉。
因为,方才她居然看到窗纸上有黑影一掠而过!
水墨阁的后院里只有几株花树,投下的影子全是细碎零散,怎会有高大的人影闪过?
除非有人夜闯水墨阁!
而且那人的动作快速到了极致也轻捷到了极致,若不是她深夜不寐,根本就不可能发觉!
心头一凛,兰清漓终于有些明白,但怎样也想不起来的到底是什么!她牵涉入官银失窃一案,指出证物公文是由他人伪造,明夜王莫非虽然满意了,但其他人呢?
那真正盗走官银、伪造公文嫁祸之人,只怕会除她而后快吧!
只可惜,她现在想起,已经太晚!
昏暗中,原本侧卧在床榻上的兰清漓快速坐起,小心地自枕下抽出一样东西放入月白衣袖内,然后抬手一拉头顶发带,披散下满头长发。
兰清漓孤身一人住在水墨阁数年,就算夜晚也不着女装、不散长发,只怕被人瞧出女子身份,可是现在,她却刻意将自己恢复到了女子模样。
翻身下榻,兰清漓走到卧室门口,然后伸手一拉。轻响过后,漫天月华顿时散了过来,照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月白的中衣上,顿时将她整个身子清清楚楚现在了院中。
兰清漓并不停留,一径盈盈然向院中走去,好像方才根本没有看到过什么黑影,也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刚刚走到一株芍药花前,只觉身边夜风飘过,一个高大黑衣人便出现在了兰清漓身后。手上一柄雪亮利剑,稳稳地架在兰清漓颈间。
森森寒气自剑锋上散发开来,迫得兰清漓颈间一阵冰冷,也迫得她不敢移动分毫。活到十七岁,她还是第一回经历这般险境,能安静直立,已经很不容易。
“不许出声!”人影在兰清漓耳边低喝,语声暗沉却不苍老,显然是个年轻男子。然后抓住兰清漓身形一转,隐到了芍药花丛之后。
此时兰清漓已被抓到黑衣人身前,正正与他相对。只见黑衣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紧紧盯着她。而那柄锋利的长剑,依旧抵在她胸前。
“说!兰清漓可在房内?”黑衣人低声发问。
兰清漓面上露出惧怕神色,颤声道:“公子他……今夜并未回来。”
她现在做女子打扮,除却莫非,恐怕任谁也想不到她竟是名扬上京的书生兰清漓,所以尽可隐瞒住身份,以求得一线生机。
果然,黑衣人打量她两眼后并不怀疑,继续问:“他在何处?”
兰清漓轻轻摇头,道:“奴婢不知。”
黑衣人露在面纱外的双眉一皱,低声道:“原来是个丫头……”
再度看向兰清漓时,黑衣人目光闪动,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握在手中的长剑也微微动了一动。
兰清漓心底顿时一阵紧张,知道黑衣人这是在考虑要不要杀她灭口。虽然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丫头,但黑衣人若放过了她,那也等于是打草惊蛇,明着告知兰清漓有人要来暗杀他了。
咬住下唇,兰清漓的身子开始轻颤,抬起头楚楚望着黑衣人,轻声道:“这位大侠,奴婢身份卑微,并不敢妨碍大侠行事,请你放过奴婢吧!”
兰清漓相貌本就秀丽纤弱,此时眼中微有泪光,脸上神色哀婉,更显得动人至极。再加上与黑衣人距离甚近,几乎是倚在了他胸前,那轻轻喘息拂到了黑衣人颈间,使得凶险中透出一股温柔来,恐怕铁石心肠之人,也不舍得在如此境况下对她痛加杀手。
黑衣人皱眉盯视她半晌,眼中杀气果然淡了许多,那握住长剑的手也不再进逼。
兰清漓轻吸一口气,缓缓对着黑衣人福了一福,口中道:“奴婢谢过大侠不杀之恩。”
借着这行礼的姿势,兰清漓已然稍稍避开了剑锋,而一头披垂长发也顺势滑到身前,遮掩住她拢在腰间的双手。
就在这片刻间,黑衣人不再注视兰清漓面容,眉间杀气又是一盛,冷声道:“不用谢啦,你还是去死吧!”
像黑衣人这等冷血杀手,就算心意松动也只是一时而已。兰清漓的模样就算再柔弱再秀丽,也不能将他杀机全部消去。
说话间,黑衣人长剑一振,再度向兰清漓胸前刺来。
兰清漓正自弯腰行礼,眼看便要撞在那雪亮剑锋上,可是只听一声闷哼,黑衣人手中长剑忽然一滞,竟自斜斜滑到了一边。
流云散去,漫天月光下,只见兰清漓拢在腰间的双手已经伸到黑衣人小腹前,那月白色衣袖飘拂间,正是一柄长不盈尺的匕首!
兰清漓方才弯腰施礼,竟是算准了黑衣人不肯放过她性命,便暗暗从袖中抽出了这一柄每夜随身的匕首。她力气虽弱,但匕首锋利狭小,倒有一大半刺入了黑衣人腹中。
黑衣人低头看看兰清漓双手,再抬头看看兰清漓面容,高耸的双眉间充满了惊讶,似乎到此刻仍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柔弱秀丽的女子竟会伤到自己!
可事实已在眼前,黑衣人应变并不慢,没等兰清漓抽出匕首,便重新挥剑向她胸前刺去。
几乎同时,兰清漓已舍下匕首转身奔逃。长发疾速旋过,兰清漓纤瘦的身子险险绕着剑锋避了开去,然后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向院外疾奔。
“着火啦!救命啊!快来人哪!”清脆高亢的嗓音在深夜中不断传开,更显得震惊四方。
其实水墨阁位于巷底,距离其他店铺甚是遥远,要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