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颇觉无聊地随手将那本《胭脂骨》扔到了一边儿的矮几上,这时候煮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姐,襄王府有人来了,说想见见您。”
温庄和眯起自己有些稍显狭长的凤眼,“襄王府的?男的女的?主子奴才?”
煮鹤想了想,“是个女子,带的人不多,衣着也不算很华贵,但不知为什么,感觉就是个主子。”温庄和一皱眉,想了一下,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到里屋的妆台前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头发,“请她进来罢,大雨天儿的也怪不容易的。”
过了不多时,煮鹤就领了那女子进来,然后自己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来人穿着一条水色绣桃李纹的蜀锦长裙,裙摆处有被雨水洇湿后的痕迹。梳起的高髻上只戴着一支银镀金碧玺花卉簪[1],宽大的衣袖下隐约可见一串儿珊瑚手串儿。
“我道是谁不辞辛苦雨夜前来。原来是魏侧妃。温氏见过襄王侧妃。”温庄和带着一丝嘲讽之意,竟真的拜了下去。魏余欢自然不肯受她这一礼,忙便去扶,“温姐姐跟我行礼,那便是骂我呢。”温庄和本就不是真心行礼,被她一扶也就顺势起来了,“侧妃此时来此,可是有什么指教么?”
“我想请姐姐看在咱们过去的姐妹情分上……只复家,不报仇。如果姐姐愿意答应我,那魏家愿在朝堂上为温家张目。”
温庄和笑着看着她,“侧妃凭什么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有必要呢?”
“凭我知道温大哥一定不希望因为报仇,而此生再不能回归故里。”魏余欢看上去倒是很有把握,而且她说的也是对的。温庄和抿嘴一笑,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裙,“那侧妃该去跟我哥哥说,怎么反而跟我说呢?我哥哥这么想,我可不一定也这么想,对不对?”
魏余欢抿了抿嘴,脸上微红,颇有些窘迫之意,“这……恐怕不妥,毕竟是……”她还没说完,就听温庄和道:“毕竟是差点儿做了夫妻的人,这种时候见面也太尴尬了,对么?”
魏余欢没说话。温庄和轻轻哼了一声儿,“怕什么呢?早就恩义两绝,如今相见不过是因势利导,难不成还怕你家王爷吃醋么?”
“姐姐,你别这样说,当初魏家……并非不想帮温家,只是……只是天威所在,任谁也不敢拿着身家性命做赌来帮别人。”
温庄和说道:“我没跟你说那个。魏侧妃,温家三族之内无一人帮我们兄妹说一句话,所以我也不指望有两姓旁人能张嘴。但既然那个时候你没帮过,那现在也就别跟我谈条件,我说的有道理么?将心比心,如果今日你我异位,你会答应这种要求么?”
“妹妹,你也不会。人都是一样的,你敬我一分,我让你一尺,这个叫做礼尚往来。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我便从此只当不认识你,这个也叫做礼尚往来。以德报怨的事儿,菩萨都不干。何况是我这等俗物呢?”温庄和见煮鹤过来送茶,便闭上了嘴。等她放下东西出去了,才又道:“侧妃,我不是什么好人,这点我从不否认。但我也从不以怨报德,所以你放心,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拥有我一个承诺,那就是我绝不对魏家不利。”
“但姐姐如果要报复王爷,那就是在对魏家不利了。”魏余欢有些失魂落魄,“姐姐,我知道姐姐心里头其实怨王爷,也知道当年是王爷对不住姐姐。但我想求姐姐看在当年的情分上,让过去的事儿就都过去罢。说句心里话,当年温家树大招风,即使没有王爷这么一出儿,温家可能也是保不住的。”
“魏侧妃这话说得真是强词夺理到让人无法辩驳呢。”温庄和看了魏余欢半天,突然笑出声儿来,“怎么?就因为没有他也会有别人来害温家,所以就能说他没错儿?侧妃觉得自己这话说得通么?我知道侧妃是想给你们王爷开脱,没关系,但你好歹想个好点儿的说辞罢?这么说,我只会更生气啊。再者说,魏家是魏家,襄王府是襄王府。你别觉得我糊涂了,分不清这两家不是一回事儿。你也别跟我说因为有你,所以两府休戚相关,就算是夷三族,夷的那个也是妻族,跟侧妃有什么关系?”
魏余欢低着头沉默了半天,“怎么会没有呢?如果这样的关系不够休戚相关,不够唇亡齿寒,那还有什么关系够呢?姐姐修成正果,能做到太上忘情,但我不能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族因为王爷而一蹶不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被人报复。姐姐,你没有过丈夫,所以你不知道那个被称呼为丈夫的男人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温庄和心中一阵刺痛,以至于立刻就变了脸色。但魏余欢却没注意到,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那串儿珊瑚串儿,恍恍惚惚地说道:“姐姐,他在你看来可能不过是这世上无数男人中的一个,不过是你最恨的一个。但对我而言,他却是我的天,我的命。你能想象有一天你的天要被人捅破了,你的命被人捏在手心儿里的那种恐惧么?我现在就是这样害怕你的,我怕你做撞倒不周山的共工,怕你做要我命的匕首。姐姐,当我求你了,你答应我罢,只复家,不报仇。”
“我的确不知道丈夫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意味什么。但魏侧妃,你觉得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局面呢?难道我愿意被人说是个杀夫求荣的主儿?难道我愿意被人说是蛇蝎心肠歹毒妇人?如果不是退无可退,我何必要杀我的丈夫,何必要用他的项上人头去讨好梁国君主?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你的丈夫抄了我的家,让我和我哥哥身如浮萍,无可依靠?还不都是因为他,害得我们兄妹连和别人谈判的本钱都没有了?如果温家屹立不倒,我何不静观其变?如果事成,我就是梁国的皇后,即使不成我也可以以不知情为名,靠着温家的财力实力把自己从浑水里弄出去。我大可以不必杀夫,不必孤注一掷,想着借此为温家赢得一点儿本钱!我十年的苦难,都是拜你丈夫所赐,如今我只不过刚刚回来,你就急不可耐地要找我,让我不向他寻仇?魏侧妃,余欢妹妹,你未免把当年那点子情分,看得太值钱了罢?”温庄和震怒起身,“你可以走了,今儿的事儿我不会告诉梁国使臣你是来威胁我的,但你以后如果再来,就别怪我不看魏家的面子了。”
“威胁?我哪一句是在威胁姐姐?我不过是希望姐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别找王爷的麻烦,我这难道不是为了姐姐好么?姐姐怎么不想想,你们一介布衣,如何能撼动襄王?对你们而言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两败俱伤罢了。我是担心王爷,但我何尝不是在担心姐姐呢?”
温庄和略稳定了一下心绪,缓缓地问道:“你如果非要这么说,那好,我问你,你既然笃定我不能怎么样你家王爷,又何必雨夜前来,和我说这些废话呢?”
魏余欢突然说不上话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温庄和。
她总不能说,因为我知道王爷还喜欢你,喜欢到可能愿意为了赢回你不计手段,不计后果。她也不能说,我不愿意在因为你而被迫屈居侧妃之后,再眼睁睁地看着你杀回来,夺走属于我的那份宠爱。她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温庄和微微侧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她,过了很久都等不到她的回答。温庄和知道自己猜对了。
温庄和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里屋,从那只妆奁里找出了一枚木雕十八罗汉的香囊[2]交给了魏余欢,“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拿走罢,这是你家王爷当年给我的,你告诉他,从前的恩爱今日两清了,以后他不必顾及我,我也不会再顾及他。妹妹,我最后叫你一声儿妹妹,我只能做到这儿了,剩下的我答应不了你。”
魏余欢拿着那枚木香囊,不知怎么突然便悲从中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不作死枉少年……
魏姑娘的人物性格小修了一下
[1]度娘清宫实物
[2]度娘实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木头香囊……
☆、又相逢
两国和谈和温家兄妹没什么关系。温端成就只管踏踏实实地继续去外头找合适的宅子,而温庄和在他的胁迫下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驿站,暂不外出。
但任谁也没想到,本该出现在谈判桌边的鸿烈会在中午由梁国使臣带着来到了驿站。
闻得鸿烈来,温庄和也不得不在使臣派来的随从的暗示下换了衣服出来迎接。
鸿烈一进院子就看见她穿着一件黑色绣孔雀银纹的长裙,戴着三支银点翠嵌蓝宝石簪子,耳上配着一对儿毫不起眼的珍珠耳钉。那样素净的颜色,就算是在宫里的老太妃们身上也几乎看不到。鸿烈只是看一眼,便生出一种怜爱和疼惜。他走到她面前,“这儿的桃花极好,小姐可愿意陪我同看么?”
温庄和目光一跳,像十一年前一样微微福了一下身,说道:“恭敬不如从命。”
有那么一瞬间,鸿烈几乎以为当年的那个自在佛寺后山桃花林中相遇之后,待他一往情深的温庄和又回来了。
然而可惜,这处驿站院子里那几树已近凋谢的桃花和当年那后山的粉红云霞到底不同。
“你愿不愿意听我解释?”鸿烈看着温庄和耳上戴的那对儿珍珠耳钉,轻声问道。温庄和似乎有点儿不自在地退开了一步,微微侧过头去,“我知道襄王要说什么,也知道那不会是真话,所以不想听。”鸿烈似乎笑了一下,“那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一定不是真的呢?”
温庄和淡淡地道:“凡是我不信的,都是假话。至于它和真相之间差了多少,其实我不在意。”
其实就连鸿烈自己都因为自己听见这句话后居然没有勃然大怒,而感到震惊。但说实话,他的确仅仅是觉得有趣,他甚至还发出了轻松的笑声,“好,你不信就算了,反正如果你不在意,那这事儿对我来说也就不要紧。不过,有一件事儿,无论它对你来说要不要紧,对于我而言都是如今第一要紧的事儿。你得答应我,会老实回答。”
温庄和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袍子上张牙舞爪的五爪龙纹,用一种近乎于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王爷垂问,我自然知无不答。”
鸿烈专心致志地看着温庄和,柔声道:“庄和,十年来,你可曾有一日是惦记我的么?”那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溺死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除了温庄和。
温庄和露出了一个完全可以被形容为尖酸刻薄的笑容,冷冷地答道:“我不是说过么?您可是我朝思暮想的襄王啊。我每天醒来之后,睡下之前的每一刻,几乎都在想您。”她忽然抬起头来,“因为,襄王殿下……”鸿烈突然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按在了她的唇上,惊得温庄和一把打掉了他的手,退开了好几步。鸿烈却不以为忤,反而带着一丝暧昧意味地将那根手指又按在了自己的唇上,微微勾起了嘴角,“别告诉我为什么,就让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我。”
其实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温庄和几乎要被这种不要脸的调|情感动了,她毕竟也是个女人,有个男人对着她说出这种话,还让她无动于衷,这个要求实在太苛刻了。但很快,她就在心里提醒自己,你眼前这个人是鸿烈,是那个三言两语就毁了你十年的鸿烈。她沉默了一会儿,“襄王喜欢怎么想,就怎么想罢,反正也不关我的事儿。”
鸿烈心中得意了一下,但也没再在这个上头继续纠缠下去,转而问道:“我刚才就想问你,你如今怎么就戴这些银首饰?也太素了。”说着,他又看了看温庄和穿的那件黑色长裙,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衣服也是。年轻女子哪儿有穿成这样儿的呢?”
温庄和看了看鸿烈,然后转开目光看着身边的桃花,淡淡地道:“只有穿成这样儿,我才能时时提醒自己,我是什么身份。”
鸿烈随手摆弄了一下低垂到他眼前的一枝未落的桃花,随口笑道:“怎么着?你是什么身份?”
“丧家之犬,和未亡人。”
便如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鸿烈的笑容都凝固在了嘴角,摆弄花枝的手也忘了动作。有那么一会儿,鸿烈忘了所有初衷,一颗心都被一种熟悉但也陌生的情绪涨满了。过了很久,他才收回了手,重新换上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勉强的笑容,“我以为你心里没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所以才会……才会杀了他。”
温庄和盯着鸿烈的眼睛,直到鸿烈有些不自在地躲开了她的直视,她才缓缓地道:“我杀不杀他和我有没有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没有关系。我杀他,不过是为了我一家人的荣华富贵罢了。这件事儿是我对不起他,没有他对不起我。所以我这辈子都是他的未亡人。”
鸿烈发出一声儿短促的嗤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