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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帝接下这个皇位,却连架子都没有了。
还是她老爹入宫,询问之下才知道,二十年前还有徽州师爷充朝野幕僚,勉强还庶务娴熟,拉起个架子。结果二十年间皇权更易动荡,肃帝又是个精神分裂的抽风货,除了皇权兵权两大逆鳞,其他接近不管,上下还不发疯似的捞钱。
徽州师爷朝奉钱又贵,嘴巴不闲还爱劝谏,哪个喜欢用。当然捡又便宜又志趣相投能捞钱的无行文人用了,以至于连最后的防线都崩塌了。
这种烂摊子,送她她都不要,还遗祸自己的孩子?生不出来还是件幸事,谁爱谁接吧。
问题是,这烫手山芋就要烂在她和丰帝手底了。
举目四望,前朝丰帝百官还认不全,当朝七个宰相,只有首辅卢宰相比较熟,其他六个都在装鹌鹑。更不要提自己的心腹和势力,连事情都不知道该交给谁做。
又不是当了皇帝就天赋树亮了起来知道怎么点,朝臣百官底下还有数值能够参考,知人善任。要能登基立刻大治的,除非同时开了慧眼天眼的外挂,大概还需要开个阴阳眼。
后宫也不安生,慕容鹓每天要照三餐点心带宵夜的叹气。先帝的妃嫔大大超编,既然免了殉葬,有子女的封个太妃出宫奉养算是熬出头,被沾过没子女的入护国寺出家,没沾过的发还自行婚配,应该算是德政了。
但是后宫还是闹。太子加五王,死光了,魏妃妥妥的太后飞了,带头闹呢。年轻貌美的还乖乖回家候嫁,皇后赏荣耀添妆,让京城世家婚姻市场再起波涛。年纪大点的觉得再嫁无望,皇后年轻,还不跟着可劲的闹,谁舍得荣华富贵的生活,去青灯古佛。
这还没完呢,别忘了丰帝的三个异母姊姊还活着,没事进宫表演公主打滚撒泼,那真是一整个热闹。
果然抽风货的后宫,只会使劲的抽风,这风气真是乌烟瘴气。
慕容鹓真的烦了。她和历代的皇后不相同,丰帝倚为臂膀,前朝的政事,她得帮着看奏折出主意。后宫又得仗她这个年轻皇后打理,简直是一个人当两人用,两边担子都很重。
瞧着百姓快要活不下去了,这些金枝玉叶还在那儿揪着鸡毛蒜皮不放,佛都生火。趁着诰封两妃的机会,无情的打击先帝妃嫔,该挪地方了,别以为这任皇帝跟肃帝兄弟那样不讲究,有机会再伺候一任天子呢。
要出家的乖乖出家,不想出家的回家也任得妳们。又不出家又不回娘家的,没事儿,先帝旁边的附墓还空着,想要跟着先帝去的,白绫鸩酒弓弦任妳挑,如果觉得这么死创意不够的,大伙儿还可以商量,这点体面还是愿意给的。
想闹吧,潜邸带进宫的五百娘子军堵着门,听说都是见过血的,当真杀气腾腾。捧着白绫鸩酒弓弦的虎视眈眈,卷着袖子,像是要代劳先帝妃嫔各种死的样子。
结果只留下五王遗孤的四个先帝妃嫔,魏妃干瞪眼也没能留下,只能哭哭啼啼的回娘家,没想到五十几快六十的人,居然又嫁了第四任丈夫,还是慕容宗室的某老郡王,据说年少已垂涎,到老终偿夙愿,瞬间轰动整个京城。
传奇啊。她都不敢仔细算太子的年纪了…五王和丰帝,都是先帝未登基前生的。这个排行老三的太子是怎么回事,想都不敢想。只能说,魏妃是个传奇。
慕容鹓感叹,还是照例送了一份添妆。
但是她没有想到,这朝真正的传奇不是魏妃四嫁,而是据说惧内的丰帝有两位「艳妃」。
瞧瞧吧,丰帝终其一生四妃都没满额过,真正受百官朝贺、见得着面的,只有雍容凤姿,气势凛然的慕容后,之后的凤帝。除了有个白痴敢说凤帝眼睛太小,谁不觉得那是美丽的凤眼啊!容貌真的没得挑了。
后宫那两妃,一个是赵瑶妃,一个是李琼妃,据说还是丰帝亲封的妃号。只是后宫妃嫔,哪个男子能见到啊,无亲无故,连命妇都没见过。
望文生义,还能不浮想联翩?如瑶似琼,哇靠,美玉似的两妃啊,能不艳么?
流言初起时,慕容鹓望着充满八卦期待的命妇,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却没答应让她们拜见瑶琼两妃。
等赵瑶妃和李琼妃战战兢兢的拜服于地,满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惶恐,慕容鹓望着在后宫太心宽以至于体积也非常宽心的两壮士…不知道该不该戳破朝野美好的幻想。
阿丰就是个扮兔子的可恶黑狐狸。她默默唾弃。难怪亲封妃位时那么兴致勃勃,笑得那一整个春花灿烂。
原来在这里等着。
她只能扶额。然后后悔当初没有钻狗洞逃婚。
之十三
丰帝的后宫,终于以这样的格局开局。说起来不算太复杂,不过一后两妃一宫人,膝下三个皇子。五王遗孤两世子两郡主,他们的祖母得封太妃养在后宫,外带三个封长公主的先帝女。
遗孤们并没有降等,实在是皇室灭得太惨,丰帝夫妻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虚名分的人。
但这只是表面。
养在皇后膝下的世子郡主,听起来就很牛。皇室就剩这点直系血脉,不免让原先熄灭的野心又搧旺了。太子和五王之间明争暗斗,说世家百官没有掺和…谁信啊!虽然那群抽风货自己蠢死了,但新皇上任,皇后年幼,这不重新洗牌么?
当然有人非常早期投资的巴上三个皇子,光侍读的位置,就让他们打破好几次头,早早的就围上一群人。围不上的,瞧皇后抚养皇子和世子郡主一视同仁,只要有点滴关系,还不想尽办法攀上去。
皇子们还好点,毕竟出身寒微,能巴上的不过侍读们的一系亲戚,虽有些求富贵的小人,更多的是忧国忧民的太傅们或书生。世子和郡主的成份就复杂了。
虽然都是庶出,但嫡母没有一个不是显赫世家女。这个舅家,当然是这些显赫世家。别忘了太妃身世也能吓死人啊!又添一重太妃的娘家。原本深恨丰帝还在拿乔不给他们献女儿登青云路呢,现在有关系哪里能放过。
慕容鹓冷眼瞧过,心下只有无力和吐槽。已经算是简单的后宫,能被他们玩得这么复杂,格局却还是不出后院争宠攀关系的那套,小得可怜,真是让人除了唾弃产生不了其他感想。
想到居然得端着笑脸整治好后宫,她就深深领悟元后怎么会死得那么早。但也激起她的好胜心,想要好好的跟他们周旋一番,毕竟论宅斗她是绝对不输人的,后宫不过是规模大一点儿的宅斗。
其实照慕容鹓的才能,成为大燕史上最有作为的贤后,和另一个时空的大唐长孙皇后竞长短,真的一点都不难。可惜的是,长孙皇后的老公生在盛世,健康得能抢到皇位,又不会抽风得把自己赔上。
慕容鹓的老公,身体说来是一把血泪,不再赘述了,虽然贤达,但父亲到几个兄长都抽风得互灭了,留下来的大燕,还是准备沈船状态。
民乱还没完全熄灭,御史有些还在路上。内宫才刚搪塞的封了瑶琼两妃,竞争侍读名额的世家还在互相打破头。丰帝被户部呈上来的账目,气得哮喘复发--皇宫内库找得到钥匙的堆得死满,下面的银子都发黑了。朝廷却欠下了十年国债,
稍微大一点的世家都是朝廷的债主。
就在焦头烂额之际,北蛮入寇了。
争着当外戚和哮喘都不算是什么事了,丰帝在一句话都咳得千刀万剐后,硬让人架着,去前朝理事了。
可惜气喘这个毛病,咳起来让人伤心落泪,一句完整话都出不了。但是满朝习惯当鹌鹑的百官,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出主意。
丰帝可怜的目视卢宰相,卢宰相,卢宰相他…我俩不熟,不知道皇帝您想说啥。
怎一个绝望了得。
卢宰相也急出一身汗,百官该汇报的已经汇报,该上表自罪的自罪,其他的,指望他们就傻了。他也拿出了几个主意,先帝还在的时候,就是随机看卢宰相哪个主意顺眼,就随机抽哪个主意。
不知道几百次他想把笏板扔到先帝的脑门上,对他咆哮,他马的你是皇帝我是皇帝?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一直当苦力拉犁,老牛也会发脾气顶人的!可怜卢宰相连个权臣都没当上,四朝元老,却被先帝派暗卫盯死,下了几次大狱…除了先帝抽风外,有回只是因为他不小心收了一百两银子的寿礼。
这个有些许强迫症的首辅,要不是还有点风骨的时候封相(四十岁),又被个抽风帝磨出个巴夫洛夫反应,照他的才干说不定早成了权倾一时的权相还能有点野心。
现在,也是个属鹌鹑的老牛了。
丰帝咳得嘶哑,又喘个没完,心底火燎火急。勉强说了「皇后」两个字,四肢皮肉因为咳得太凶一阵阵火烧似的疼,内里燃炭,连喘上一口顺畅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于是慕容后飞快的闯上朝堂,看了奄奄一息的皇帝夫君,脸色铁青的想摔担子喊不干了。
只是她病美人的皇帝夫君,两颊不正常的霞晕,可怜兮兮的目视她,手指抖得厉害,还是抓着奏折不放。
真想跟他说,我俩不熟,谁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他们成亲三年有余,心意相通不说,什么事情都是相互商量。皇帝目视宰相,可以推我俩不熟,目视皇后…慕容鹓只能后悔当初没有逃婚。
慕容后终于站上前朝,第一次在朝堂上发声,过问的就是北蛮入寇。
结果大帅也是老将,兵官也不是不行,为什么会被打破雁回关朝南长驱直入?她越听越不对,兵部和户部互相扯皮,还越扯越远了。
丰帝疲惫的歪在慕容后的臂弯,只用气音的说,「粮草。」
哇靠!慕容鹓内心一凛,从头到尾都没听到粮草这两个字啊!户部据说欠了十年国债,边关的税收都不留当地征往京里了。燕云十八州今年报灾,朝廷还没能抽出预算去赈灾呢。
官兵吃啥啊?空着肚子去打仗?难怪会一战即溃,连国门雁回关都没守住。
被皇后娘娘切中要害的责问,底下百官都哑了,卢宰相的眼睛却亮了。
天哪!未来的太后娘娘不一般啊!他也不当鹌鹑了,立刻奏请以天子内库充军饷。这要是在先帝时,卢宰相不免又被去大狱吃一阵子免钱饭,现在却至死生于度外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在慕容鹓开口前,丰帝却扯住她的袖子,摇了摇。
她立刻醒悟过来,这个口子一开,那就没完没了了。就算将天子私库的钱全押上,也填补不了十年国债,更救不了大燕处处漏洞。
将来可以不征敛充实天子私库,但是大燕的亏空却在不良的制度和百官上下其手贪墨成风的蛀蠹。
于是慕容后摇了摇头。卢宰相大失所望,百官也在心底打草稿要劝谏了。
但是慕容后却将头上的十二凤钗一一拔了下来,脱镯子、解项链,将所有的头面首饰都卸下,堆在御案。
「唇亡齿寒,国难当前,本宫要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处。」慕容后内蕴春威,狭长的凤眼睥睨百官,「本宫所有内库财物,照册充为军资。头面首饰,由皇商竞价,价高者得。天子私库尚须赈济大燕百姓,皇后私库自当全助军威。」
百官哗然,户部尚书口沫横飞的认为皇后贴身首饰落入商人之手,有辱国体。
慕容鹓只冷冷的看着户部尚书,「本宫不解,请尚书大人释疑。国债居然有十年预算之资,稍微靠前的世家都是朝廷债主,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当家的?把家当成这样,贼寇杀来得主母拔钗助军,没有脸面的应该是堂堂七尺男儿的诸位吧?怎么会变成本宫呢?」
只能说,把朝臣百官都捆在一起,口舌上也辩不过一个慕容鹓。不是被削了脸皮,而是被剥下来扔地下被踩上一万脚。除了能说「不成规矩体统」,让言官说了几句,却没有人敢说「后宫不得干政」。
好么,北蛮子已经快打通华州了,皇帝病得奄奄一息,话都说不出来。未来的太后不主事,你主事?
谁敢主事啊,没见卢宰相一个字也没吭吗?
卢宰相表面绷着,回家却大笑好久,自干了一壶酒,就催着老妻和媳妇凑首饰资军。
「你这老头,当穷宰相这么多年,我有多少能门面的首饰你不知道?」宰相夫人大怒,「凑出去也只是让人笑话!」
卢宰相笑得一整个舒心快意,「没事没事,捐了我给妳买新的。皇后娘娘都捐了自己的私房和头面,咱们底下当官的,怎么可以不赞助一二?」
这招妙,大妙!户部没钱是吧,没关系,真正的财主是身在世家的朝臣百官呢,皇后都出血了,你们不肯榨点油?京城的榨油了,地方上的敢一毛不拔?
之后几个月,京城的夫人小姐们,没人敢戴首饰出来显摆,能插朵花就算不错了。皇后娘娘是真的把自己的头面首饰都捐了个干净,皇商哄抢,共得十万之数。一毛也没过户部之手,直接跟皇商征粮,脚夫都是皇商出的,兵部只能要送到哪去,贪都贪不多。
至于京城和地方上的官夫人小姐实在不敢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