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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听到他自称朕,也不叫她雨儿,就知道天界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若非如此,父皇决不会因她不问世事而大发雷霆的。可,究竟是什么样严重的事,竟会令父皇乱了方寸,还对她发火?不,她不管。天塌了她也不会管的。大不了公主不当,人界也好,哪里都行,只要圣宁在她身边。她不想将现在的一切改变,为此,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人都可以背叛。曾经她也为了虚伪的表壳而压抑自己,而结果不过是等到了他爱上另一个女人。她再也不要做这样的蠢事,再也不放他走!
“忘不了,是忘不了。连朕都忘不了啊……”重又坐回椅上,玉帝却像是苍老不少,感慨地道,“如果他还在,如果天界还有那么出色的战神,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朕是悔不当初啊,竟将惟一能挡住冥军的天神毁去了……”
“冥军?”秀眉一紧,祈雨不希望是发生了她料想的那件事。
“锐罗重新登上冥界王位了,扬言要攻打人界,之后便是天界。连这个你都不知道?如此强的气流波你都
感觉不出来了吗?“玉帝失望至极地摇了摇头,”你究竟
还是不是我的雨儿?“
“锐罗……”提起这个名字,仿佛数万年以前的旧事又再度重演。当年,锐罗挑起了天、冥两界的争端,是向天平定了那场战事,也拯救了她。忘不了在战场上交织着鲜血与残酷的那抹身影,于是她梦想着有一天终能将自己交到那个人的怀里。只是,再也不会有了……再也……没有那样美丽而血腥的杀戮。
“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战,但对方也知道我们已没有反击的能力。拖下去,也只是增加牺牲而已。锐罗与前任冥王不同,他的目的并不是完全地吞并天界,那于他而言并无益处。与以前一样,他还是那样的条件。”
“父皇。”
“雨儿,好孩子。父皇也舍不得你,父皇也不想屈辱地对冥界惟命是从,但于今我们已再没有第二个雷神能为你挡去风波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锐罗与向天一样,都有颠覆天地的力量,没有能与之抗衡的神将,我们只能束手无策。难得的是他依然执着,否则我们将毫无退路。父皇知道你并不爱他,况且冥界阴冷潮湿,进去之后就再也无法出来,所以父皇也明白你不想去的原因。可是,为了天界,为了你公主的荣耀,你必须去!”
“不要了……”
“什么?”
“荣耀,尊严,什么都不要了。”她蓦地退后几步,重重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父皇,我不嫁!”
说出来了。终于能说出来了。为什么天界的命运要背负在一段单向的恋情上?锐罗之于她,她之于向天,向天之于琥珀,这其中是经过了多久的岁月?为什么,锐罗还是要固执地将这些再度翻出来,又再度让她感到伤痛?
那个男人,也一样傻呵。管他再强的天神,还不是为情所弄?仅只一面之缘而已,就可以让她赌上一切地认定一个男人;可以让向天为一个女人而甘愿魂飞魄散;可以让锐罗纠缠着她数以万年都无法放手。才见过一面啊……是幸?是缘?是债?还也还不了,理也理不清。都太久太久了。惟有走好自己的路,才是对得起自己撑到了今天。
“你厂没想到会被她如此决然地拒绝,玉帝顿时一口气提不上来,怒得手指打颤,指着她道:”难道你要为一个男人守节,永世都不嫁了?!以前真是太纵容你了,任你胡闹,可现在是乱世!你要承担起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别说是嫁人,别说还是嫁一界之王,别说锐罗还深爱着你,哪怕是个跛子,是个禽兽,你也是要嫁!“
“不!我不嫁!我有我爱的人,我不嫁!父皇,难道我就不是重要的存在吗?难道我就应该被牺牲?我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这样又能得到什么?整个天界的和乐美满吗?别开玩笑了!虚伪!伪善!你们都是为了自己在伤害别人!死一个人和死两个人是没有分别的,反正只要自己不死就好,不是吗?如果我死了,有一个人会为我悲伤,那么对那个人来说,这就要比整个天界灭亡还
样?
“那你也知道朕会如何做?”
“一直以来,最了解父皇的不是只有女儿吗?”她惨淡一笑,“可是,女儿还是想请求您,最后一次……只当是放我一条生路。可以吗?”
“你的请求,永远只为了一个人哪。”
“这样才是父皇的女儿,不是吗?”绝望,如毒藤般蔓延,她却只能任其在心头扎根,毫无办法。
“是啊,你总是最优秀的那一个。父皇愿意宠爱你,更愿意看你幸福。可是,作为天界的主宰,我却不得不把握这惟一的机会。要彻底摆脱锐罗,惟有一人的能力。如果再失去他,天界将永处于被动地位。必须将锐罗再次封印,这是惟一的途径,”闭上眼,再睁开,视线已一派坚定地转向圣宁了。
“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他看了祈雨一眼,后者回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恳求,但他仍毅然地点头道:“我要知道。”
“朕能解开你的封印,愿意一试吗?”
“圣宁……”
地还是那样地唤他,低低的,柔柔的,令他温暖。
但或许,这一切都不是真实。他愿一赌,赌一次清醒的机遇。
玉帝满意地点头。
相互了然。
泪水,汗水,灼热的气流,刹时充斥大殿内外。一道强烈的流光瞬间笼罩着圣宁的全身。在依稀的光影中可见,他额心一枚金色的图腾正慢慢地淡去。而她的心,也在慢慢地淡去。
当一条路走到无路可走,而生命还是要继续时,该怎么办?这是场噩梦,就让她快点醒来。醒了,就又看见他和侍女们在亭中嬉闹,就又会向她敞开宽阔的怀抱。
她的圣宁呵,她的爱……
结果,还是要她重新恋着一个冷酷的身影吗?曾经,就在不久的曾经,她明明是得到了的啊!
光华散尽,再见时,已是夕日的恢弘卓绝。冰冷的眉眼,一袭黑袍,就那样陌生而无谓看着她,像是看着一片无故飘落的枯叶。
累了,真的累了,她要休息。
再也不醒来,就不用让自己这么痛。该回了,结束了,是她离开的时候了。现在的祈雨,不过一身残破,再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与心力去争取什么了。她要回去,只要能离这远远的,哪里都成;只要看不见他冰冷的眼,她就还可以骗着自己,永远地活在不久之前那幸福的梦中。
是不是,所有突如其来地到来的,最终也会突如其釆地走?
强撑着浑身的最后一丝力气,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门口挪。直到她几近虚脱地扶着门柱,才听到身后传来熟悉而残酷的声音。
“蠢女人、”
她浑身一颤,止住了步伐。
“拖着这样的身体,是想自杀吗?”
泪水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掉落在衣襟上。
“说过只说一次,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呢?老是逼我说些无聊的话。”
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我爱你,不会离开你。”
他的热力,渐渐包裹住她。
“这次,懂了吗?”
泪水滑下,唇角却含有微笑。
是一片温暖的天空,她看见了。
然后,终于倒人他敞开的怀中……
天、冥两界决战前夜东海神岛祈雨的寝宫内烛光浮动,隐约可现。向天环抱着祈雨靠在床头。久久,两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能力全恢复了吗?”祈雨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取回向天的记忆后,他的话变得很少。
“会……胜吗?”
“以前能做到的,现在一样能。”他抱紧她,将头埋人她的发间,“不单只是封印,我还要彻底毁了他。”
“……不要出事。”
“信我。你不是一直信我吗?记得首次与他交手,你是笑着观战的。”
“你还记得?”她以为他从不曾正眼看过她。
“记得。初次在宴会中见你,你穿着紫纱襦裙,服侍你的是延馨那丫头。”说着,他不由低低地笑起来,“还当你自己掩饰得很好,以为我不知道有人不知羞地盯着我看。”
“向天……”
“别哭,你可要笑着看我,知道吗?”他温柔而缠绵地吻她,“当我觉得自己不行了,只要想到你还那么相信地看着我,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我一定会赢,赢得漂亮给你看。所以你要比任何人都相信我,嗯?”
“不……我不要你赢,我只要看到你好好的。向天,我们不要打了,离开天界,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傻瓜。”他只是轻抚她的头,“怎么这么想?还那样同你父皇说。怎会一样?想想,我们或许会有小娃娃,当你拥有丈夫和孩子,两者死去与一人死去的痛楚难道相同?失去一个,只要还有另一人,你就还可以活下去,也许终有一天也能快乐起来。但若是两人都失去了,你可能就活不下去了。不要忘记,你是公主,怎能在太平时居于高台,一到战事却是率先逃离的一个?你不是为了爱你之人而牺牲,而是你牺牲了,才能有爱你之人。”
“你不是向天。”小嘴一嘟,她逃避地埋如他的怀中。
“那我是谁?”他兴味地问道。
“向天才不会这么温柔地对我。他总是很冷漠地看着我,从来不理我,不会同我说话。向天才不会对人这么好。我犯了错,他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会骂我,会打我……就像那天,为了琥珀……你打我……”她不想哭,可泪水就这么往下落,止也止不住。她委屈,委屈了好久,一直都是自己埋在心里,从没奢望过有一天能说给他听。可是他现在好温柔,让她觉得好难过。她做了错事,做了很多的错事。她一直都想道歉的,可是她说不出口。一个如此悲惨的人,怎样才能对着幸福的人说抱歉?
“乖,不哭。”
“你爱过我吗?在这之前,在琥珀之前,有吗?”
“一直。”
“什么?”
他垂下头,低道:“一直都爱。”
“……撒谎……”
“我从不说谎。第一次见你,就想娶你。但你却总是疏远而淡漠地注视着我,从不走近。我不是那种主动的人,我在等你,等着很久,直到锐罗宣称爱上你,我以为是你先开始的背弃。所以,我开始想忘了你,也尽量不见你。”
“那你后来为什么……”
“如果你是想问琥珀的话,我很喜欢她、想得到她。她有一颗执着得不可思议的灵魂,那灵魂太美太炫目。首次对你之外的女人感兴趣,我不想放弃。那一瞬,我几乎想将曾用来爱你的所有都给她,这样或许就能逃开痛苦。新婚之夜,我重伤你,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你的气息我是如此熟悉,一近身就知道不是琥珀了。那刻我才知道你还是爱我的,甚至做出这种荒诞的事。我好气,气你为何不说,气你怎可如此任性地对待她。动手时我想,就一起死吧,什么纠葛都没有了。可是,我毕竟还是没舍得。当时心情很乱,许多事都纠成一团。后来才明白,我想再见琥珀一次,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即使魂散,我也要确定。结果我见到她,却发现自己还舍不得。舍不得什么?只有一个人。所以我留下最后一缕魂魄在琥珀体内,我赌你能会找到我,你一定会。结果,我赌赢了。”
说到这,祈雨早已泣不成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到这活。”他搂着她,轻轻地摇晃,喃道,“只要告诉我,你爱我。嗯?”
“我……”
“告诉我,你会笑着等我回来。”
“向天……”
“还告诉我,你永远相信我,会为我祈福。”
“向天。”
“我回来时,一定带一束最美的丝带。你喜欢什么颜色?鹅黄好不好?”
“向天!”
“我要将那束丝带系在门廊上,每天都让你看见。”
“还有……”
夜,未歇……
很久以后——
玉帝常来东海神岛时,总是纳闷,为何这对夫妇的房门廊上总系着束旧旧的带子?即不好看又显古怪。
费解,真是费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