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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下还是得把老头子安抚好
竹苓在他面前迅速低头,两手高举着,托了一块白玉扇坠递到他眼前。
那扇坠生得通透而润泽,在阳光下流转着白璧一般的光辉,再加上生得精致玲珑,很是吸引人眼球。饶是怒发冲冠的苏大夫,也不禁恍了下神。
竹苓唯唯诺诺的瞧了一眼自家爹爹一眼,开始慢慢叙述一个关于玉簪被抢她奋力反抗最终因棋差一招只取得对方贴身扇坠而失败而归的武侠故事。真正发生的事自然是不能说,不过稍微改动改动,还是可以的。
苏五小姐自小混迹市井,听那些说书唱板的这么多年,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学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抑扬顿挫的说到兴起处还比划了起来。苏大夫冷眼看着自家幺女说的是唾沫横飞、慷慨激昂,周遭气压直线下降,隐匿在宽袖下的双手也是紧紧攥着,一副生怕稍微放松了就会克制不住直接轰飞了她。
竹苓说的口干舌燥,百忙中抽空瞥了苏大夫一眼,心里瞬间一颤,声音渐变渐小,恢复了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苏大夫不怒反笑,陡然亲切的样子让竹苓差点软了腿。她咬咬牙,一个猛扑抱住苏大夫的大腿,嚎啕大哭“爹爹啊,女儿真的没有骗您。那簪子女儿本是戴着头上的,可是当时情况危急,若不舍弃了簪子,女儿怕是连命都被舍了去。爹爹,女儿岂会拿这种事情说假吗?这可关系到女儿的颜面啊。”
她哭得是梨花带雨,漾着水雾的琉璃色眸子不停地眨出剔透的泪珠来,蜿蜒滑过雪白的小脸,真真是让人仅是看着心里就揪起来了。
苏大夫俯看着她,脸上表情未变,声音却越来越亲切。他拍了拍自己个儿幺女可怜兮兮的小脸,轻言轻语道“小五儿,你三哥一个人在山上许是有些寂寞了,从今个儿起,你就去陪他吧。”
竹苓眼前一黑,噗通一声滚落在地。
究竟是谁算计谁
据《本草纲目》记载,半夏:二月生苗一茎,茎端三叶,浅绿色,颇似竹叶,而生江南者似芍药叶。根下相重,上大下小,皮黄肉白。味辛、温、有毒。
——《济世医报》
距济世县外三里处,有着一座药山。叠嶂秀峦,蜿蜒千里,是通往外面的唯一路径。当苏三少与苏五小姐犯了事儿的时候,苏大夫便会将他们轰到山上去采药草。
竹苓带着顶斗大的纱帽,一身简便的黄色采药服利落轻便。她气哼哼的挖出一株淡黄细长的百部丢进背后的药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过分啊过分,她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济世恶霸哎,怎么能窝在这里挖什么破草药?太掉面子了吧!
“你都哼了一上午了,还没哼够?”懒洋洋的男声从不远处的葱茏树荫下传出,算不上顶好听的,却透出股干脆劲儿来。
“你还睡了一上午咧,不照样没睡够。”竹苓凭空挥了挥药锄,然后将另一株百部扔药篓,回头冲那树荫处走去。
此刻正值初春,草长莺飞植被茂盛的与天连成一片,无一不是生机勃勃,繁花似锦。春日艳阳虽大却并不炙热,软融融的很是舒服。
树跟处歪歪斜斜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乌黑的发丝扑地,与嫩绿粉白的花叶交织着,宽大的纱帽遮了半边脸,仅露出那英挺的鼻和弧度微扬的薄唇。他穿着件暗红的劲装,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修腰窄身的,搭着利索的马裤长靴,很是飒爽。
竹苓走过去,黄绸缎面的小靴碾过一地窸窸窣窣的叶片,踢了踢那男人的身子让他往后移个位。
男人将纱帽往下移了移,一双灼亮的星眸微眯,顺着她的动作往后挪了挪。
竹苓在他边上坐下,摘下纱帽扇了扇。像是想起什么,她扬唇道“三哥,镇上似乎来了位新县令。”
最近的日子实在是太平静了些,她都快闲慌了。在这当头来了位新县令,还真是老天有眼啊,哈哈。对了,让她算算,上次的县令待了多久半个月还是一个月来着?啊,记不清了,不过啊,她倒是有些期待,这次的这个县令,能不能破除记录呆久一些啊?竹苓有些得意的把玩着手里的药锄。
被她唤为‘三哥’的男人正是与苏五小姐其名,横扫济世县臭名远播令人闻风丧胆的另一个头号恶霸,苏半夏苏三少。
苏三少从来就不是个安生的主儿,听见竹苓的感慨,立时便弹了起来,纱帽因着他那大幅度的动作跌地,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脸来,剑眉星目,气质英挺的,是一张很受小姑娘欢迎的脸。他打了个响指,兴致勃勃道“听老头子说,近日山上有五步蛇①出没。”
随着天气渐渐回暖,许多的带毒性的动物也苏醒了过来。五步蛇因为有剧毒且能祛风除湿,所以苏大夫也提醒他们见着就小心些把那蛇给抓回来。
竹苓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尖细的下巴。抓五步蛇是不要紧啦,反正从小他们俩抓过的有毒的动物也不止这一样。只是,要一个不小心,吓唬人的时候自己被咬了怎么办?咳咳,别说姑娘她心恶啊,作为一名有身份有学识有涵养的三有恶霸,她可是很大压力的。
“要不,用痒痒粉?”在大庭广众之下,新县令毫无形象的抓挠,也是很有喜感的。
苏半夏见她半天没回话,就知道用蛇这法子基本上没戏,于是又提议道。
竹苓搔了搔头。唔貌似上次用痒痒粉被当场抓包后,痒痒粉就全被缴了上去,难不成为了个新县令还要自己去配制?那县令还没这么重要呢。不过像是想到什么,她弯了菱唇,一双溶溶的杏眸好心情的眯起。
“三哥。”她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在药锄的锄把儿上画着小圈,清丽的面容微仰,有那么一束光芒穿透树荫刷落在她的右颊上,如水一般流动着。
“你知不知道,作为一名恶霸的最高境界,就是在耍人的同时还不让人发觉是你做的。”竹苓尾音稍稍拉长,带出一股脆生生得娇憨来。略微偏了头,右颊上那块光斑也跟着偏了,印在随意用黄缎带束起的云丝上,她冲后者得意的挑着弯眉。
这什么意思?苏半夏满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竹苓恶趣味的笑着,神秘道“暖烟阁的头牌莺莺姑娘喜欢做官的,你是知道的吧。”
苏半夏偏头思索了一阵,紧缩的眉目忽的舒展,他勾着唇,与她交汇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邪恶笑容来。
离树荫不远的山堆上,正站了好几个衣着光鲜的人。因是顺风,而某对兄妹亦不懂低调,所以那一字儿一句儿都飘进了众人的耳里。
站在最前面的苏大夫脸黑的跟他身上那诸褐色的袍子一个色,他瞪着不远处那说得正欢的两兄妹,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这两混账东西,胆可真是越来越肥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居然敢大谈害人之事,且那被害者还是新任县令。无法无天,太无法无天了!
“苏大夫。”温雅清扬的男声响起,如春日的杨柳,正在迎风婆娑。
苏大夫僵了僵,想起那被自家个儿孩子讨论着该如何陷害的人就在眼前,脸不禁抽搐了下。
倒是边上那穿着富贵的胖老板帮着说道“陆大人,苏三少与苏五小姐就是这性子,也就敢口头说说,当不得真。”
新任县令陆大人生着一张儒雅温和的脸,质地精细的青纱罩袍滚着银边,和着清爽的山风咧咧翻飞着宽大的袖袍。他唇角习惯性的勾着,明明是很亲切如沐春风的样子,却莫名让人打了个寒颤。众人禁不住抬头望天,明明春阳正盛,为何他们会觉得一阵儿一阵儿的打哆嗦呢?莫不是何时寒邪进体而不自知?
陆大人缓缓绽开一抹笑意,霎时天地花草竞相失色,唯有那长身玉立的青衫公子,踏着一地落花,翩然入世。
“苏大夫家的孩儿,果真不同凡响。”陆大人愉悦的扬着修眉,意味深长的看着那对不知说到什么笑得前仰后俯的苏氏兄妹,一甩宽大的袖袍悠然转身离去,众人立即亦步亦趋的跟上。
苏大夫哗啦啦的全身冒着冷汗,内心深处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县令大人突然提起要来巡山,莫不是算到今日有人算计他,所有故意要来揭破?
苏大夫甩头,将这有辱县令大人人品的想法摒弃。
县令大人如此随和亲切,就是对当众想算计他的人也不发怒生气,他岂能如此质疑县令大人?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道。
“苏大夫。”远远传来那富贵的胖老板呼喊。苏大夫连连应了声,临走时还恨恨的瞥了眼犹不自觉的苏氏兄妹,准备今日回家就对他们实行家法,让他们再不敢青天白日的商量害人之事。
当日傍晚,苏大夫因县令大人的宴席而一直未归,无聊的苏三少与苏五小姐当即下定决心,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去那暖烟阁走上一趟。
可怜的某两人,不知道县令大人的接风宴早已开始,还一门心思的捣鼓着想整人家来个下马威。却不想人家的套子早已设下,就等着他俩钻进去。
苏三少与苏五小姐大摇大摆的往暖烟阁走,期间碰到卖小吃的摊贩,也是挑挑拣拣寻了好几样自己爱吃的,钱也不负就扬长而去。那小贩也不敢叫嚷,只能在心里默默的骂了这两人一遍又一遍。
他们没有浪费时间,进了暖烟阁,苏半夏便直奔头牌莺莺姑娘的闺房,而竹苓,则抄了把瓜子儿做大堂中央翘脚看美人跳霓裳舞。
按说放眼整个济世县,能将这烟花之地出入为无人之境的,也唯有她苏五小姐了。浓妆艳抹的鸨娘完全视竹苓于无物,穿插行走在人圈中挥着手帕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那些公子哥也是领教过苏五小姐那长鞭的厉害的,很是自觉的都离她有那么一段距离。身边没人吵闹拥挤的,竹苓更是自在,菱唇微勾杏眸含笑,看着那穿轻薄纱衣欲露还掩的美人儿时不时的鼓掌叫好的,若不是那身标志性的暖黄春纱裙,倒真会让人当成是个混迹花场的纨绔公子。
恰在此时,一声凄厉的男性尖叫霎时乍响,惊飞一群栖息在飞檐翘角上的白鸽。原本还一脸嬉笑的竹苓立时冷了脸,抽出放在腰际的长鞭往桌上重重一放,怒道“鸨娘、鸨娘人呢?给五姐姐滚出来!”
众人俱是一惊,丝竹笙歌早已停歇,舞女们拖着长长的水袖不知所措的站在台上,看着那风韵犹存的女人明明苦了脸,却依旧媚笑着靠近“哟,五小姐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儿?”
竹苓不耐烦的踢了鸨娘屁股一脚“少跟姐姐打马虎眼,还不快带路,那个莺莺姑娘的房间在哪?”要是三哥出了什么事,看她不拆了这暖烟阁。
鸨娘被她踢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花了脸上的妆,也只是颤着手拿帕子随意擦了擦,弯腰躬身掐媚笑着在前头带路。
待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转角,楼下依旧是静谧一片,直到有人不耐的嚷了声“愣着做什么,继续”,那丝弦管竹之音才再次响起。漂亮的舞女挥着水袖身姿柔软袅娜,素手轻弹琵琶端坐中央的妖娆女子开口,咿咿呀呀的软糯歌声这才复又响起。
被如此旖旎气氛围绕,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继续之前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按下楼下的淫靡喧嚣不表,这楼上却是另一个天地。房门掩着粉纱,袅娜的随着偶尔飘来的一丝清风舞动,寂静而安详。
暖烟阁里的姑娘住所是按宾客受欢迎的程度所排。头牌莺莺姑娘,自是住在最高的一层。
鸨娘覆在那红木漆就的房门前轻轻敲着“莺莺啊莺莺你开开门”
竹苓靠着手站在她身后,左脚跺完右脚跺的,每跺一下,那鸨娘心里就震上那么一震,颤声继续喊道“莺莺莺莺”
等了半天都没见那房门有什么动弹,竹苓的耐心终于宣告崩裂,她粗鲁的扯开还颤着身子不停叫唤的鸨娘,潇洒的横起一脚。
哐咔嘣。房门晃悠悠的在尘土飞扬间倒了地。
鸨娘吓得花容失色,缩角落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身上穿的暖黄春纱裙还在空中不停划飞出纠结缠绵的弧度,突然现身于红漆门外的女子面容婉约清丽,手中一条很是破坏气质的黑色长鞭曳地,再加上身后那盏明晃晃到刺眼的大黄灯盏,让她很有种神兵天降的强大气场。
“三哥你”神兵天降的话在看到屋内场景时瞬间卡住。她愕然的瞪大了水润的杏眸,手中长鞭何时落了地都不自知。
摆在县衙内的接风酒宴终于在放醉一大片后宣告结束。派人将醉死的掌柜老板们送回去,新任县令陆大人忽然来了兴趣,携着师爷来到内院准备杀上一盘棋。
此刻苍穹暗黑,就如同是浓稠的墨汁染就而成一般。一弯薄月莹白,点点碎星铺撒周围,汇成一道蜿蜒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