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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斗之玉面玲珑-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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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菱芷面露窘迫,默然地垂下头,抿紧唇一言未发。
  柯菱柔口吻中带着几许幸灾乐祸的意味:“四姐姐,师傅正问你话呢,你怎的也不答应一声,连规矩都忘了吗?”
  马灵语再看不下去了,站起身道:“八姑娘的话也未免太多了些,让四姑娘怎么回师傅的话呢?”
  柯菱柔拿眼睛瞪着马灵语,道:“二嫂倒也知道四姐姐该回师傅的话吗?枉我一片好意提醒她”
  她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容迎初便厉声打断道:“有师傅在呢,八姑娘你句句抢在前头,可晓得分尊卑?”
  柯菱柔气得面色涨紫,咬着牙没再做声。
  柯菱芷犹豫良久,方声如蚊鸣道:“我没有听清”
  平三娘子更蹙紧了眉头,道:“四姑娘是说,你没有细听我说的话吗?”
  柯菱芷满面难堪,站起来朝平三娘子欠一欠身,羞愧道:“是芷儿的不是,请师傅责罚。”
  容迎初轻轻叹息,开口对平三娘子道:“四姑娘这两日身上不适,神气不爽,如今该是一时走了神,并非有意轻慢师傅不听师傅指点的。如此过失必是下不为例,师傅念在四姑娘只是无心初犯,切莫动气。”
  韦宛秋一边用五色彩线细细绣着纤茂盛放的牡丹花瓣,一边柔柔道:“平姑姑的绣技可是巧夺天工的,想我三年前也是费了好些工夫,才把平姑姑请到府中。得听君一席话,真可谓受益匪浅,只字也不肯遗漏”她抬眸掠过容迎初,“四姑娘若是身体不适,怎的也不事先道明一声?平姑姑情恕理遣,必会体恤四姑娘。姐姐还是让四姑娘自己说清比较妥当。”
  柯菱芷心知不好带累容迎初被旁人指摘,遂道:“是芷儿的错,芷儿自罚今日之内把这五彩牡丹绣好,明日一早便交给师傅。”
  看她态度诚恳,平三娘子也就没再深究下去,一节小风波便这样平息下来。容迎初冷眼看向韦宛秋,韦宛秋一双剪水秋眸内不见端倪,平静依旧。
  时至申时三刻,因这五彩牡丹针法繁复,各人均只是绣成半朵。平三娘子依次看过每人的绣帛,极为耐心地一一指出了好处与不足,及至天色已晚,平三娘子方说可以下学。
  马灵语原还想陪着柯菱芷刺绣,可柯菱姗在一旁道:“刚才陈妈妈过来催过了,娘让我们赶早回去,轿子就候在外面了,嫂嫂跟我一起走吧。”如此便无法,马灵语两眼不舍地看着柯菱芷,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柯菱柔在旁等着丫头们帮她收拾针线,一边冷笑着看仍在专心刺绣的柯菱芷,语带嘲讽道:“四姐姐没有听清师傅的话,可知道这双套的绣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要妹妹留下来给你好好说说?”
  柯菱芷置若罔闻,手下依旧有条不紊地穿针引线。
  柯菱柔讥诮一笑,又道:“我瞧四姐姐这副样子,倒像是在绣嫁妆呢!”
  柯菱芷眼睑微抖了一下,刺绣的动作亦随之稍有迟滞。
  容迎初走上前来道:“八姑娘在这迟迟不走,要不就留下,把五彩牡丹绣好再回去吧,横竖你把师傅的话都牢记在心了,想必一夜之内把牡丹绣出来也难不着你。”
  柯菱柔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哼了一声后便率丫鬟们快步走出了大门。
  容迎初把问兰叫进了内厅,吩咐她把晚膳送到这边来,又叮嘱道:“四姑娘今晚恐怕要留下刺绣,你好生在旁边伺候着,若时候太晚了,就劝她回去歇息,千万不能累着了她。”
  如此交代妥当后方离开霞芜苑,可是快要行至万熙苑时,问兰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满面焦急道:“大奶奶,不好了,求您快回霞芜苑去看看四姑娘吧!”
  容迎初不由一惊,一边随她往回走,一边听她颤声道:“大奶奶你们走后,厅里就剩下四姑娘一人,我出去叫小丫鬟回恰春苑把问菊叫来伺候,回来便看到四姑娘手指头流了好多血,四姑娘人坐在地上流泪,我唤了她许多声她都不答理”
  容迎初心下没来由地揪紧了,这连日来芷儿的不妥全数浮现在脑海中,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以芷儿会如此失魂落魄、不可自抑?
  匆匆返回霞芜苑内,只见内厅正守着数名神色不安的小丫头,柯菱芷正蹲坐在一侧靠北窗的角落内,左手指尖不知何故竟伤了一个口子,鲜血缓缓地往下渗流,沾染在她精绣着芍药碎花的裙摆之上,洇开了深红色的一圈,犹显触目惊心。问菊也已来了,正在旁边小声劝着主子,可柯菱芷却只默默地流泪,由始至终不予回应一声。
  容迎初压下心头的诧异,低声吩咐问兰和问菊二人道:“你们都下去,先别进来。”
  屏退了一众下人,容迎初来到柯菱芷身旁。此时已过酉时,深冬之际天色早已入黑,厅内虽已点上了灯火,但偌大厅堂开阔空落,摇曳的光影淡淡的更似是黑夜里的幽暗点缀,益发映衬得周遭晦暗一片。
  这样的幽深不明,压得人心莫名地阴郁沉重,险些便要透不过气来。
  一直以来,她何尝不是人在屋檐下,如有千斤重负,怎么也无法抬头,压得连气也喘不过来?
  柯菱芷仿佛全然不知有人在身边,整个身心都如置于无尽的深渊中。
  泪水如决堤的潮水,溃流而出,唯独是哭不出声,有如所有的委屈与悲怆都堵在了胸臆间,怎么也找不到纾解的法子。
  容迎初张了张口,本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径自掏出手帕为柯菱芷包扎伤口。柯菱芷原还失神地一动没动,没过多久却又稍稍回过了神来,浑身微微一颤,受惊似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容迎初静静地注视着她的泪容,问道:“四姑娘,疼吗?”
  柯菱芷恍惚中听闻有人这么一问,不知是否错觉,心隐隐地似有抽搐般的绞痛。疼吗?疼吗?她下意识地回应:“我疼。”
  容迎初轻声道:“还记得大嫂说过的话吗?咱们是一家人,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疼,就是我疼。”
  柯菱芷渐次地回过神来,抬起泪眼望向跟前的容迎初,不知为何泪水竟越发汹涌了,哽声道:“大嫂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什么要争?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害怕吗?你为什么会敢跟苗氏作对?”
  容迎初恬静一笑,道:“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即便害怕,也得让自己不害怕。我并没有跟娘作对,我只是在争我应该争的东西,那原本便是我的,不欠任何人。”
  柯菱芷含泪苦笑,她慢慢地直起腰身,膝行几步至绣架前,趴在绣帛上,染血的手指抚过那半朵牡丹花,哑声道:“五彩牡丹是我娘生前最为擅长的刺绣花样为何,为何一来就是五彩牡丹?我绣不好,怎么也比不上娘绣出来的神韵”她指尖上的血随着她的动作染在了绣帛上,鲜红一抹,如长久积聚的一团怨火,“那天晚上,她就是这样,拿了剪子把娘最心爱的那条五彩牡丹帕子给剪了,她说娘病了就不该操劳,不该再费神刺绣那方帕子,明明是娘准备要送给爹的”
  容迎初心中一动,不确定地问道:“她?是谁?”
  柯菱芷把绣帛上的剪子推到了一旁,容迎初看到那锋利的剪刃上沾了一抹血迹,想来该是她刚才用剪子的时候伤了手。
  柯菱芷眸内现出仇怨之色,冷冷吐出三个字:“是苗氏。”
  容迎初虽是已意料到了,但眼看柯菱芷这般容神,不由有点百思不解,遂道:“若我不曾记错,娘苗氏在大夫人在世时,尚是姨娘身份,如此她怎敢对大夫人不敬?”
  柯菱芷抬手拭了一把泪水,含着一口怨气道:“那时娘已是病重,镇日里精神不济,哪里还顾得上管教底下的这些姨娘?其他人倒还好,只有苗氏,眼看着一日比一日拿乔作大起来,别的姨娘不知为何,竟也都听她的。娘在病中,便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爹也不过问自从娘患病后,一切都变了,我根本不晓得这是什么缘故”
  容迎初想了想,温声道:“姑娘一向自持,今日这般失态,必定不仅仅因为这五彩牡丹吧?”
  柯菱芷怔了一怔,泪珠儿沾在秀美的脸庞上,晶莹透亮。她轻轻扬一扬嘴角,道:“我一直打心里佩服大嫂。我虽然不太过问府中之事,但大嫂往日的境遇我心里也清楚。眼看着你分明全无胜算,可我心里还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因为倘若你赢了,那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至少我可以知道,原来苗氏并没有我想的那样难以对付”
  容迎初听出了一点端倪,小心翼翼地探询道:“难不成苗氏近日又让姑娘受委屈了?可是与姑娘的亲事有关?”
  柯菱芷又沉默起来,她垂下眼帘,目光微有游离,思绪不知又飘至何处。须臾,她终是落定了主意,决定将实情告知容迎初,缓声道:“大嫂还记得月前爹爹寿宴上我到各府夫人们跟前奉茶的事么?那次我遇到了一位曾与我娘交好的夫人,就是右都御史冯家的孟夫人,那日寿宴她私下里拉着我说了好久的话她虽没有对我明说,可我已有感觉,她会派人来提亲,我也便安下了心,只一心等待。按说近日苗氏该是收到了冯家的帖子,可不知为何,苗氏虽是接见了官媒,却一直没有跟我提冯家来提亲的事。我本就担心她会从中作梗,果不出我所料”她说到此处,本已止住的泪水再度潸然而下,声音哽在喉中半日也无法成言。
  容迎初掏出手帕,手势轻柔地为柯菱芷拭去泪水,电光火石之间,忽而觉得此情此景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是在久远的年月里,也许是在恍惚的记忆中,相似的夜晚,她仍旧是她,但眼前的人,或许早已不复当年。
  她的思绪有一刻的迷茫,也便没有出言,静静地收回了帮小姑子拭泪的手,盯着那被泪水沾湿的手帕惆怅出神。
  柯菱芷好不容易平复下激愤沉痛的心绪,继续道:“苗氏与那官媒婆商议过后,过了许多日方把我寻到她院子里说话,我原只道她终于要告诉我冯家提亲之事,没想到”
  没想到苗夫人开口所说的一切,竟然有如晴天霹雳,毫不留情地将她满心的希冀全数摧毁!
  苗夫人一张着意彰显慈爱的脸庞再度浮现于眼前,其言犹在耳:“我前日与赵太师府的华夫人碰过面,因过去曾听说她家赵二公子正是成家之时,华夫人有意要寻刚巧这年及笄的嫡出之女为媳,真真是无巧不成书,咱们府里不正现放着一位及笄之年的嫡姑娘吗?我这么向华夫人一提,华夫人便留了心,只说择了吉日便交换庚帖,若双方八字相合了,这门亲也便算坐了。芷丫头,寻寻觅觅这些年,我这个当娘的总算为你寻了一门好亲!”
  柯菱芷难以置信地呆住了,她心里太明白,这门若真的是好亲,苗氏断断不会为她这般费心张罗!她定一定神,忍不住问道:“可我听闻冯家这边不是曾递了帖子进来,说要提亲吗”
  她话音未落,苗夫人便“啧啧”两声,道:“芷丫头呀芷丫头,你可知道为何华夫人坚持只挑嫡生的姑娘?正正是因她觉得嫡姑娘幼奉庭训,深明礼仪。你一篇《女戒》不是熟背如流吗?首句是怎么说的?凡为女子,先学立身。何谓立身之法?”
  柯菱芷惊疑莫定地注视着苗夫人,道:“我只想知道为何会如此”话还未说完,苗夫人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语气倏地严厉起来:“我正问你话呢,究竟何谓立身之法?”
  柯菱芷鼻子止不住泛酸,忍一忍心头的悲愤,颤声回道:“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
  “这就对了。”苗夫人满意地颔首,“你也知道惟务清贞。那为何又瞒着父母私下与别家相谈定亲之事?你幼奉庭训,竟然不知婚姻大事只凭父母之命么?罢了,我知道你也只是一时失了方寸,并非有意。这事过去了便不必再提,我也不会跟老爷提起。你只管回去静候着与赵家交换庚帖之事便可!”
  柯菱芷把心中的苦楚向容迎初全盘托出之后,已是泣不成声。容迎初心下暗惊,怜惜地拥着小姑子耸动不止的肩头,于脑中反复地细思着她所说的每言每句,如此听来,苗夫人是铁了心要摆布芷儿的婚事了,可那冯家提亲之意在前,苗夫人这般横加阻挠,竟不怕落人口实吗?还是当中还有她们都不知道的内情?
  思及此,容迎初温声对柯菱芷道:“姑娘先静下心来,切莫过于忧心。只告诉我,你和赵家公子的庚帖交换过了没有?”
  柯菱芷啜泣着摇了摇头,道:“前几日未曾交换,可这两天我没得过什么信儿,不知苗氏有没有瞒着我”
  容迎初若有所思道:“即便已经交换庚帖,也不打紧,这只是定亲前的一步,若是你和赵公子的八字不合,这门亲事也是成不了的;若你们的八字相合,只要没到交换信物,这门亲事也有转圜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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