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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惠慌忙想收回脚,但被她止住。“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脚。”
不顾对方的反对,她把被狗咬烂的鞋脱掉,在发现他急欲掩藏另一只脚时,她也毫不客气地将它拽过来,看到鞋面上被硬物割裂的割口,她的心猛然一抽。
今天被拖拉挂破的,不仅是他的衣服。
抱起常惠冰冷的双脚,芷芙把它们放置在自己腿上,用双手搓揉着。
她感到自责,“都怪我,在铁炉那儿,我就该查看你的鞋,你也该跟我说。”
“没事,又没伤到脚。”常惠不以为然地说,心里却暖暖的。“胡说!怎么没事?”芷芙生气地斥他:“老话说‘寒自脚起,脚暖身强。'
你这脚都冻成冰块了,还说没事?难道你想再生病,或是被冻掉脚趾头?“
见她忽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常惠很吃惊,不由想笑。
可他还没笑出来,就被芷芙猛地拍了脚背一掌,“不许笑,我是说真的,身处险境,你该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真切的关心,在他心底激起一股滚烫的气流,冲击着全身的血脉。
“我听你的。”他暗哑地说:“脚太冷,别抱着,让我在火上烤烤吧。”
“不行。”她将他的脚抱得更紧。“极冻后,乍冷乍热都不好,得慢慢焐。”
常惠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芷芙在火上烤热双手,再搓揉他麻木冰冷的脚。
渐渐地,他的脚暖和了,可他却不想离开她给予的那份温暖和照护。
“我得把你的鞋先补好。”她说完,把他的脚放在火塘边的草墩上就走了。
芷芙离开时,常惠感到一阵空虚,好在她很快就回来了。
令他欣喜的是,在她缝补前,她再次将他的脚抱起,放进了怀里暖着。
当她身子往前凑近火源时,他的脚趾,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她柔软的胸部,尽管隔着厚厚的夹袄,但自幼丧母的他,仍深深地沉醉在了这母爱般的温情中。
芷芙——这个奇特的女人,她的勇气令他叹服,她的柔情令他眷恋,注视着她专注于针线的侧影,他的心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身体却有着从未有过的躁热。
芷芙并没留意对方越来越火热的目光,她心里充满了对他未来的担忧。
“我敬佩你的风骨。”
她的声音,拉回了常惠游离的思绪。
“但匈奴单于傲慢,狐鹿姑太子凶残,为了不吃眼前亏。你何不假意迎合,虚与委蛇?”
“不!”常惠断然拒绝,“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吾皇深谋远虑,遣我等拥旄西行,与匈奴和盟,以固我大汉边陲。我怎可做那屈膝投降的不忠不义之事?”
听他说得慷慨激昂,芷芙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因此就不再多说。
然而,她并不晓得,在这个充满愤怒和焦虑的下午,她以自身的勇气和柔情,开启了常惠的心扉,将一粒情爱的种子,撒入了那片纯净的心田……
翌日,常惠如往日般,在炼铁场干活。
中午时,狐鹿姑来了,与昨天的疯狂暴戾不同,今天的他情绪高涨,笑得龅牙飞凸,还带来不少酒肉马奶,一来就对着常惠高声说:“常将军,上午我把你昨天打好的刀带去给我父王看了,父王很高兴,说那刀已很接近‘寒天刀’,要你继续努力,瞧,这些全是我父王赏赐给你的!”
他高兴地指指地上的筐子,再将一大块牛肉、一皮囊马奶酒放到他面前,见常惠站着不动,又高喊他的奴隶。“额图,把这些东西给常将军送回去。”
机灵的少年立刻跑来,先把马奶酒挂在肩上,再抱起牛肉,往荒原深处跑去。
“你们也来,反正常将军吃不完,这些就算他与大家分享了!”
狐鹿姑指着剩下的酒肉和马奶,招呼其他人,众人纷纷上前,取肉倒酒,围在篝火边烧烤吃喝。
对他慷人之慨的卑劣做法,常惠冷然以对,心知他并非为送这些赏赐而来。
果真,喝了一碗奶酒后,狐鹿姑笑哈哈地说:“常将军,今天你我都得了父王的赏赐和称赞,你是个大能人,只要归顺,要啥有啥!咱父子绝对亏待不了你,如今,寒天刀就欠一把火候,加点劲,你准能成!”
对他们变着法的“劝降”,常惠不屑一顾,冷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至于那刀,是还差点滴火候,可炼铁铸器凭的正是火候,风力上不去,我也没法子。”
听到他再次拒绝归降,狐鹿姑很不高兴,可急功近利的他更想得到实惠,于是当即拍板。
“从明天起,我派几个人给风橐加力,你别管风橐,炉前指挥就行。”
见他信了自己的话,还给出帮手,常惠心里冷笑,他不会为匈奴人打造优质兵器,但出于对冷铁的热爱,他倒是乐意用这些好铁石,磨砺自己的技巧。
这时,两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从荒原上跑来,直奔众人烤肉的篝火取暖。
认出他们是监督他干活的看守,常惠漫不经心地想:这么冷的天把自己弄得那么湿,可不好过。
可当他注意到,身边的狐鹿姑突然面色大变,好像很生气,又像很担心地狠狠盯着那两人,还不时瞟向他时,心中瞬即一惊。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的行为与狐鹿姑有关,也与自己有关!
常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狐鹿姑也察觉自己失态,从便摆出威严的主子样,对那两个手下说:“大冷的天,你们竟然把自己弄成这样,找死吗?”
两人倏地站起来,其中一人惊慌地答:“呃……太……太子……”
“不要说了,跟我来,先换了衣服保住小命再说!”狐鹿姑打断他的话,起身往炼铁场外的毡房走去。
那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再偷偷看了看常惠,垂头丧气地跟着主子走了。
见他们偷看自己,常惠更加肯定他们在心虚害怕。
他们定是奉命去做了某件与他有关的事,但没做成,才会那样狼狈和惊慌。
到底是什么事?就在他不安的猜测时,额图匆匆跑来。
“将军,夫人差点被人抓走杀掉!”额图凑在他身边低声说。
“什么?”常惠大吃一惊。
额图半低着头,任散乱的头发落下,他由乱发中观察四周,见没有注意他们,才继续说:“我听到夫人的声音,就跑去湖边,却看到那两个人爬上岸跑掉。”
一定就是刚才那两人!银牙一挫,常惠焦急地问:“芷芙怎样?”
“夫人没大事,只是被那两人用毛毡盖住时摔倒,破了额头,好在她挣脱了,还将两人踢进了湖里。”
“混蛋!”常惠低声骂着,猛然站了起来,往铁炉棚外走。
“将军?”额图担忧地喊他。
他不想连累这个孩子,可是芷芙的遭遇,让他无法置身事外。
常惠转回身,对额图说:“我得去找那个混蛋说理,也许会连累你。”
“没关系,最多被他打一顿,我早已习惯了。”额图强作镇静。
常惠摸摸他的头,安慰他:“我会尽量阻止他!”
额图点点头,于是常惠转身,向大棚外的毡房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在篝为边吃喝的一个看守看到了,起身挡住他。
“我有事找太子。”他挣脱那人的手,但又被另外赶来的两个守卫拦住。
“常将军,请别让我们为难。”其中一人对他说。
“统统给我滚开!”常惠的怒气勃然而发,还用冷冽的双眸扫过他们。
“这里到处都是你们的人马,还怕我凭两只脚逃跑吗?我有急事,要立即见太子,你们让,我得去,你们不让,我也得去,有种你们就杀了我!”说完,他就推开身前的人,大步往前走。
这些傻蛋,大概是刚吃了他的‘赏赐品’嘴短,也可能是他的一身凛然正气令人畏惧,三个人仿佛木桩似的,杵在那儿,进退不得。
就在这时,那头走来了狐鹿姑……
第5章(1)
狐鹿姑是听到吵嚷声而被惊动的,此刻,一看眼前阵势,和常惠脸上的怒气,他就明白事情瞒不住,但还是故作糊涂地走近,问道:“怎么回事?”
“我有事找你,他们不让我去。”常惠冷冷地回答。
“他们当然不能让你去。”狐鹿姑双手抱在胸前,神情轻佻地说:“除非你答应归顺我匈奴,那样的话,你不仅可以到处走动,还可以得到华丽的毡房、肥美的牛羊马群,和无数的美女财富,怎么样,归降吧?”
“绝不!”常惠昂首挺立,怒视着他。
“让我与你这种只会暗地里害命伤人的、卑鄙小人为伍,不如去死!”
狐鹿姑的脸色变了,露出凶恶的本色,“你说谁卑鄙?”
“说你。”常惠双拳紧握,毫无惧色地逼近一步。
狐鹿姑本能地往后退去,色厉内荏地问:“你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常惠怒气腾腾地正色道:“我要警告你,不要再妄想把你的脏手伸向我夫人,否则,你休想看到‘寒天刀’》。”
狐鹿姑心中一惊,立刻抵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动你的夫人。”
“没有吗?那你要不要把那两个属下找来,问他们为何好好地成了落汤鸡?问他们是谁派他们去用毛毡,抓我的夫人!”
发觉常惠掌握了全部经过,狐鹿姑的脸色变了,他恶狠狠的盯着常惠,咬牙切齿地说:“是那个贱奴告诉你的?我要当众剥了他的皮!”
说完,他随即凶狠地大吼一声:“额图!”
额图惊恐的小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细瘦的胳膊被两个男人抓住。
“你要是敢打他,我就发誓,死也不碰那个铁炉。”常惠大声说。
“反了!”狐鹿姑气得潢脸通红。
“你竟敢以这来威胁我?真以为你一尺,你成了腊月二十三的灶神——上天了。”
“我不是灶神,也不想上天,但我就是要以这为条件,换取我夫人和额图的平安!”常惠寸步不让,“太子大权在握,由你选择。”
“敢跟我讲条件?”狐鹿姑怒极狂笑,“难道你不怕我把你当狗一样,用铁链与手铐锁住,每天揍你、饿你、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们已经那样做过,可我怕了吗?”常惠颀长的身子挺得笔直。
面对常惠的镇定和坚持,狐鹿姑气得脸发青,脑子里拼命在想,不如一刀砍了他,出掉这口鸟气,大不了不要那个太子宝座,放弃那没影的“寒天刀”。
可是对王位的向往,与对荣华富贵的贪欲,最终还是抵消了他想要维护自尊的勇气,他将满肚子的怨气与怒气,化作肮脏的口水喷向常惠“软硬不吃的汉狗,你生来就是老子的克星!因为你,我左右不得舒展,横竖不能自在,你……你他娘地滚,老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但你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虽然对方已恼羞成怒,可常惠仍不卑不亢,还进一步刺激他。“难道匈奴太子真的就只有那点本事——拿女人和孩子撒气?”
这话正踩到狐鹿姑的痛脚,他的父王与兄弟都嘲弄他没本事,可尽管气得想吐血,但贪欲让他不敢忘记,常惠是他的克星,也是他的救星,他得罪不起对方!
收敛起满眼凶光,他气急败坏地说:“我答应!但我要‘寒天刀’!”
常惠冷然一笑,“只要火候到,你就会得到它。”说完,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放开他!”狐鹿姑怒喝,并警告额图:“贱奴,盯住他,别忘记你是我的奴隶,敢有二心,我定饶不了你!”
额图没说话,一溜烟地追赶常惠去了。
常惠知道他会跟来,他故意不在匈奴人面前表现出对额图的关心,就是为了减少匈奴太子对他的伤害,而那孩子似乎也明白这点,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陪伴着心急如焚的他往回赶。
“芷芙!”一进毡房,常惠就焦虑地喊,可她不在毡房里。
“一定在小毡房。”额图提醒他,常惠脚跟一转,就去了隔壁。
芷芙确实在那里,正给羊儿除粪换草。
“芷芙,让我看看你的伤!”常惠走到她面前,拿走她手里的铲子。
芷芙抬起头,惊讶地问:“谁告诉你的?”
“是我。”额图自行承认,取过常惠手里的铲子,继续芷芙没做完的活。
常惠将她拉到门口光线好的地方,仔细审视她脸上的伤。
除了左额有个血迹已凝固的肿块外,她左边的面颊,也有一片小擦伤。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芷芙拨开他的手,拉下头发挡住伤,想回去干活。
常惠一把拉回她,生气地说:“怎么会没事?你有药吗?”
“有,等收拾好这里,我就会去敷药。”她安抚对方。
“你应该先处理伤口——走,现在就去!”常惠拉着她就走。
芷芙知道拗不过他,便随他回到大毡房,洗过手,取出药粉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