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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出金红色的鬼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什么。而脚下的千军万马,随着一声长号鸣响,百鼓擂动,展开了最后一场撕杀。
一抹黑影忽地飘到了红甲骑士身后,看着四面突然竖起的两国王旗,数十万主力军,将司马睿大军围在其中,竟以这天落岩为中心,团团包围起来,檄杀即起,如沸水从锅边淌开,开始往中心部位奔杀而来。
“呵呵呵,没想到这两个情敌居然联手起来,还有如此默契的一招布局。司马睿此局是输定了!啧啧,可惜了啊!”
红甲骑士僵立的身形,几不可见地因这话而颤动了一下。
透过面甲的双眸,空洞木讷中,闪过一丝亮光,却又很快被青色的暗晕给掩去。映着大大瞳仁的是岩下惨烈绝狱的撕杀与搏斗,渐渐被染红的黄沙石地,一个个倒下的骑士步兵。
这一切,皆只因为身后这抹黑影贪婪的欲望,明明一个天下的子民,却不得不自相残杀,何其悲烈,何其无辜。红甲身影不由又颤动了一下,这让黑影生出了几丝顾虑,刚想伸手点上甲身,一道尖锐的哨鸣荡空而来。
一柄黑漆箭直直地射向了黑影,黑影本是无形,而长箭穿过黑影时,迸出一道青亮的光,瞬间打散黑影。
岩上的几块石后,传出一声闷哼。
该死的姜霖奕,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居然还能计出灵力与他相抗,今日他一定要杀了他!花云逸的后人,绝不能再留在世上。
银锋落下时,两张鬼面堆然落下。
姬凤倾和姜霖奕的心都同时失落了一拍,一个是司马睿,一个是索于磐。而他们心中的女子,仍是不知身在何处。
而宣于谨一声高喝,拉回了二人的注意,便见得高岩上那凛立于风中的金红色铠甲骑士。当见一抹黑影伏于那人身后时,姜霖奕心中一急,抽过旁边护卫的箭,聚集了所有灵力,就是一箭。
这一箭即出只是眨眼的功夫,姜霖奕没有任何地想法,只是直觉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未料得黑影看似没有任何反应地消失了,实则却是重伤了施法之人。但一力攻一力抵,他失了灵脉护体,之前受了几处伤又开始吞噬他的经血力气,握弓的手突然一抖,长弓落地,吓了宣于谨一跳,上前刚要询问情况,他却已追上姬凤倾的身影,直直冲向了天落岩。
而被两人挑开面具的人也纷纷追上,全部跃上了那天落岩。宣于谨见状,也跟着轩辕七杀的步子追了上去。一时间,岩上齐聚多人,还未寻到幕后者,主帅间的大战又拉开了。
司马睿早已杀得目眦尽红,刀法剑法都没有了理智般,见人就杀,连一旁的索于磐也不管不顾了。
姜霖奕拉住索于磐道,“他已经被花冥控制了,现在必须找到花冥,杀了花冥,才能解决傀儡术。”
“小睿他太心急,我……我来制止他。”索于磐一咬牙,对上了司马睿,一边想办法换回其半点神智。
姜霖奕这才放开他,朝姬凤倾那方看去。姬凤倾一上了高岩便朝那红甲骑士奔去,欲摘其面。他们可以肯定,这一定就是轻轻了。但红甲骑士的招数更加狠辣无情,招招致命,攻得姬凤倾节节败退,又急又不舍,眼看着被逼退到岩边。
“轻轻——”
姜霖奕突然大叫一声,那声音清越而长扬,似一柄尖椎般,透过炮声隆隆,震天的嘶喊,传进天落岩上每一个人的耳中,是带着十足的内力,也带着万分的爱怜。
红甲骑士本要落下的长剑,突然就顿了一下。
姜霖奕又道,“轻轻,快回来,回奕哥哥身边来。”
他柔软的音色,就像情人低喃一般,走向前,伸出手。
鬼面下的双眸激烈地波动着,青红交错,全身僵直,缓缓地转过身。
姬凤倾见此状,都未料到仅是一声呼唤,会有这般强大的力量,一时间心中升起潮涌般的挫败感。难道正如姜霖奕说的,在轻轻心中的认定,那才是最有力的事实。不管他再做什么手脚,也是挽回不了的?
看着她放下了刀,缓缓转过身子,朝那人走去,那刀却似已划进了自己胸膛,心被狠狠剖开。
她说,周芷兰早就死了,死在他的剑下。
他却认为那一剑真正唤醒他心中的情感,当他得知她有了孩子,直觉告诉自己那是他的,虽然当时莫楚材非说孩子是姜霖奕的,他却也下定了决心,用十年的阳寿换回她的生命。当他那么做时,当他为她付出同样的生命为代价时,他就已经放不下了。
她说,她不只一次说,他们早就完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可是他至皇都从瑶姬口中得知,鬼方国一战,自己同新缃的联姻,居然都是姜霖奕一手策划主导,埋下他和她之间的藩篱时,他一迳地认定,只要她知道了这一切事实,知道自己爱上姜霖奕只是一个阴谋的结果。他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她,而姜霖奕也只是使的欺骗手段,她看清一切,回到他身边。
可是一次又一次,她从他身边逃离。
即使,他为了她,将大婚与登基强压在一起,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布了自己的誓言。他给了所能给的一切,她还是连夜逃离了他。
那一夜醒来,枕边冰凉一片,尤有她一缕残香萦绕,佳人早已不在,心已痛到无觉,而身体仍似受了魔咒般地不由自主,喝令三军,随他去追回王后。
那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她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王后。不管天涯海角,她都必须回到他的身边。
从那时起,爱情蒙蔽了他的双眼,他也愿意被蒙蔽。他什么也看不到,包括她的痛苦和心伤,她的矛盾和挣扎。他在用刀子,一刀刀地划去她心中对他仅存的一丝情意。在他杀了她的人,又那样对她之后,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担心他。给了他心灵一丝喘息的机会,也给了他本来早就绝望的心底,一丝温暖的希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皇图霸业都不重要了。
当一个人从梦里醒来,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凤阙楼上,一个人迎着朔冷倍寒的北风,一个人望着满天的冷星勾月,一个人纵马驰骋西秦高原,一个人望着满山谷俏艳欢盈的兰花,一个人对着满桌的美酒佳肴时……
他想,这颗泪,原来真的唤不回一颗被自己生生伤害的心了。
他的兰儿,真的已经死了啊!
通神天威楼上,在他们急着要离开,奔赴战场寻人时,姜霖奕却说要跟他谈谈。
“我们如此争下去的结果,终归不是办法,今次……你也看到,当真是被人利用,还未可知这一次是否能完好地寻回她。她已经被我们伤害很多次,你还舍得她继续为我们俩难为下去么?”
他心中一痛,蹙眉难言。
姜霖奕仰天一叹,“姬凤倾,该了结了。如果你还想不透,我们就先在这里了断了,余下一人去救她足矣。”
“你……要跟我决斗?”真要决斗,他多是胜不了姜霖奕的紫极神功,但现在趁着姜霖奕受了那么多时力拼一下,也并非没有胜算。
姜霖奕却是一笑,宛如仙人般飘渺出尘,那温柔沉淀的气息,让他身为一个男人见了,也确难抵抗的高华风姿,隐约间他似也明白兰儿为何会在初见他时被那气质吸引。他亦见过姜霖奕对待兰儿时的轻怜密爱,如果只是一时迷恋,糊涂而为,那么在经历这么多事后,兰儿也清楚姜霖奕做的这许多事,该是明白一切。可是,在海蜀郡时,她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要回去找她的奕哥哥呵!
“我不想跟你决斗,我希望你能明白,她心底是放不下你的,若你能放下一部分,便能得到你想象不到的一辈子。”
“放下一部分……”
他喃喃地念着,不明白自己要放下什么?!他明明已经失去了,他……他其实是不想认清现实,不想承认自己早就知道的现实。他自欺欺人,一直以来,害得他们三人争斗不休,误会、矛盾、争吵,一齐痛苦。
明明想要给最爱的人幸福和快乐,固执到今日,全变成了伤害啊!
他颓然一退,一口气压在胸口吐不出来。迎上那双清明的狭眸,瞬间脑中又被一种情绪给蒙蔽,喝斥,“你……你在耍什么花招,我没空陪你玩。我要去救兰儿!”
他转身就想离开,想继续逃避,可是脚却在第三步时停下,沉重得似乎再难提起一步。
“你真的以为我在耍阴谋的话,我今日便不会再放过你。”
刷刷刷地几声,他面前落下一片锐物,有兵器,木悄,头饰,珠片……紫极神功可化任何东西为利器,伤人于瞬间,世上第一的绝世神功。他是绝对胜不过姜霖奕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姜霖奕是在警告他,而不是在劝他。
事实就是事实,他还能再逃避吗?
“若你不用那些奸计,你如何赢得她的心!难道不该你主动放弃?”他愤然转身,厉声喝骂。
姜霖奕依然淡笑,摇头,仿佛他已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是我逼你将剑刺进她心中吗?是我逼你娶了新缃公主吗?她醒来后,你仍是有机会娶皇朝中的任何一位公主,但是你娶了吗?”又踱步走向他,“当初,你并没有派她来刺探我的军情,而她在决定跟我去江陵郡里,也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她为什么要跟我走?她后来确实帮你做了些事,害当年我们的粮食产量大减,也差点毒伤全城百姓。你有认真想过吗?”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非她真的有心,依他对她的了解,她也是不会委屈自己为了他的霸业而去接近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
这个事实在他收到她来信后,隐隐地有了感觉。可是那时候,他的心中只有霸业,只有天下,他打从心底也不希望因为一个女人而坏了自己的大事。所以他妒嫉的心选择了另一种“报复”的方法,他娶了新缃公主,来告诫自己兰儿只是一个自己相当喜欢的女子,但也不足以让他放弃自己的霸业,他不能为她所左右。
可是,天下可夺,人心难违。
她说过,太晚了,太晚了,再也不可能重来了。
因为她的心已经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有着身为女子渴望爱人给予的一切的温柔和帖心。
姜霖奕又道,“我常想,若是在她被你救醒后,你能好好对她,她或许就会回到你身边。可惜,是你亲手将她送还给我。我只是比你早早醒悟了一点,不是么?”
“早醒悟了一点?”他机械地重复,却自知血色尽褪。
他明明知道了自己的心,却还是放她离开了自己,离开雍都城,去找姜霖奕,套传国玉玺的所在。他骄傲地以为,这一次她还是会回到自己身边来,而没意识到那一剑,她醒来时说的话,她哭着对燕九州说要改变宿命,他竟然没有去认真想过,她的心已经在背离自己了。
姜霖奕叹息道,“我母亲发疯时我就知道,女人的心,是经不起伤的。也许,仅一次就再没有任何机会。你和她,本是这三百年后灭尚朝而生的帝后双星。你们天缘深重,前世注定。即使这一世,我早在你之前就认识了她,她还是先爱上了你。你可知你是多么幸运,你可知我亦恨你是多么自私,一次又一次拿着这种权利去伤害她?”
“你可知道,你们大婚后,她从西秦逃回来时,她在梦里唤了你多少次吗?三百多次。而我,她却未唤一声。你可知道我有多妒嫉你?”
闻言,他颓然后退,亦不敢再看姜霖奕一眼。他知道姜霖奕没有必要骗自己,若是以往听到这消息,他会欣喜若狂,欺骗自己她对自己仍有情,他仍有机会赢回她。可是现在,事实就是事实,他深深伤了她的心,她于他的情已经消逝在昔日的梦里,回不来了。
“呵呵呵,你何必妒嫉于我。她现在,爱的,想的,梦里念的都是她的奕哥哥。”他当然也记得,西蜀郡救回她时,梦里她唤的并不是自己。
女人的心,是经不起伤的呵!他明白得太晚了,太晚了。
无风,却有雨落进了眼中,他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掌,耳边仿佛又听到她希翼的声音。
―凤倾,传说掌纹一样的男女,前世就是夫妻,注定今生也能结为夫妻,幸福一生。―
兰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牢牢抓住你的手,都是我的错……
姜霖奕苦笑一声,“真是如此吗?”
他一怔,疑惑地看着姜霖奕,“你……什么意思?”可耻的是,他的心又开始充满希望地鼓动起来。
“该是让她自己选择的时候。”
“她不是已经选择你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总想从我身边逃到你那里去。”
“那是因为你笨啊!”
“你什么意思?”
姜霖奕又笑了,突然之间,他觉得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最唾弃、不屑且恨之入骨的男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正应了那句老话,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其实是自己的仇敌。因为他们的目标都一样,天下,女人,在寻思着对付对方的同时,揣测着对方的心思想法,优势,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