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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芬芳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倒是老爷子面露不豫，想来心情被影响了几分。不过到底是碍着家宴，也不想坏了心情，于是继续吃自己的没吭声。
钟曼越看越觉得他跟陆航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脸型简直一模一样，忍不住小声凑道他旁边问道：“这个人是你们家的成员吗？……你哥哥？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声音很轻，满座的人只有陆航一人能听见，但他却鄙夷的回道：“你们家养过狗吗？”
面对他的答非所问，钟曼本能的摇了摇头，她成日里忙成那样，哪有心思去照顾另一个生命。
“难怪了，所以你不知道。”陆航放下筷子，声音依旧不大，却能让在场的每个人听的清清楚楚：“狗是家庭的一个成员，但他永远只是畜生，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我完全没有必要和你介绍有些东西的存在。明白吗？”
这还能不明白……钟曼真后悔为什么要开这个口，这样他岂不是当面侮辱了那个斯文男？
老太爷听后表情依旧不太好，可能是觉得无论心中怎么想，但有些话终究不能放在台面上明说，所以并不赞同陆航的言语。
而陆学为则不然，愤怒的一拍桌子道：“陆航你放肆，他是你哥哥，我让你立刻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对畜生道歉，它听得懂吗？”说完斯文的放下筷子，转过头对老太爷说道：“爷爷，饭我吃完了，就不招待你了，我想爸爸现在需要冷静，我还是离开的好，省的待会闹得不愉快，败了您的兴致。”
老太爷沉默着没有开口，眉宇间已经有了些疲惫，挥了挥手，示意让他离开。
之后陆航则一手拉起席间的钟曼，朝门外走去。
面对这一系列突发状况，钟曼显然有点承受不来，心里不禁有些惊吓，但面上还努力维系镇定，临走前忍不住多望了一眼餐桌的模样。
只见陆学为已经变得气急败坏，反倒是那个被羞辱的男人，他的脸上仍是一脸的淡漠，仿佛这一切争吵跟他毫无瓜葛。而他这种淡漠和陆航平时挂在脸上的冷清不一样，透着几分书卷气，甚至寡淡的面容就像被春风晕染开的浅笑，透着些亲切。
两人走出大门，径直朝车库前行，不由分说的将她推上车，然后自己朝另一方走去，踩着油门，飞快的在道路上行驶。
钟曼心中自然萦绕了十万个为什么，但此刻显然不是说出口的最佳时机，只能等他速度慢慢降下来，才试着开口道：“你想带我去哪。”
“你想去哪。”声音平静的没有任何喜怒。
“我想回家。”
“那还是我去哪里你跟着去吧。”说完迅速的绕开一个弯道，朝目的地行驶。
到了以后，钟曼才发现这里是一片海洋，但并不属于开发区，仿佛只是个废弃的海岸，周围还有一堆杂草。
陆航熟练的拨开海边的垃圾，弄干净一处后，坐了下来。
钟曼见状也坐到了旁边，两人就这么彼此沉默，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大海，看着苍远辽阔的天边。
由远及近，天色愈发变得暗沉，一层一层染着不同的色调，而海洋也正在被它吞没，黑暗正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朝前方侵袭。
喧哗的大海安静了，肆意的天空安静了，仿佛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只剩下微弱的心跳。
这样的环境让人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而与之俱来，甚至心情都变得不再重要，那一点点悲伤地情绪，也跟着慢慢散开。
就在此时，沉默的陆航开口了，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刚刚的离开是因为控制不了情绪？”
“啊？”钟曼还在出神，过了一会儿缓过来才说道：“不是么？”
“这个家我太熟悉了，能有什么控制不了的。”陆航偏过头，神色淡淡道：“他们接下来会针对你，你去之前不是担心这个吗？我当时说了‘我知道了’，就不会让你因此不愉快。”
恍惚间才想起了去之前和他在车上的对话，没想到当时的不经心，却被他真正放在了心上。忍不住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而那人过了一阵，皱着眉不解道：“你看我干嘛？”
“没有！”迅速的偏过头，急忙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针对我？”
“都说了，只要是我看上的，他没有满意的。无论你是怎样的人，他一定能在你身上挑出一万个不足。然后一个个用针跳出来，戳破。”露出冷笑道：“还有，你刚刚不是也听见了，他说他给我找过结婚对象。”
“是啊……”而且我从没听你说过。
陆航像是能听见她心中的声音，虽然不愿意替自己解释，但还是万分勉强的开了口：“之前我觉得这些事情都不重要，但……我迁就你想要的坦诚。”
目光望着前方，平缓道：“刚刚吃饭你也瞧见了，老爷子想让我爸协助妈的公司，可你以为是协助吗？呵呵，这个陆家弥漫着的全是利益。毕竟这‘钱泰’公司姓钱，不姓‘陆’，所以他想插人进去。他知道我爸这辈子政治前途是没什么奔头了，所以不要连钱都稳不住。这就是我英明一世的爷爷。”
听不出他语气中究竟是佩服还是讽刺，那样的语气教人琢磨，很快陆航继续道：“而我爸，他年轻的时候用了许多手段娶了我妈，新婚不久，我妈才知道我爸再此之前就已经有一个爱人，姑且叫那个女人为青梅竹马吧。他们也曾真心相爱，甚至在我之前就生下了陆谦。可是那又怎样呢？他依旧娶了我妈，即使他不爱她，他也出于自己的目的娶了她。甚至在我妈生下我不久还提出要给那个孩子一个身份，但爷爷觉得委屈了我妈才不许。老爷子当时表现的他对此毫不知情。可是你觉得他真能一无所知吗？”
陆航没有回答，钟曼也没有回答。甚至辽阔的大海，此刻都显得异常沉默。
海浪如同哑剧般轻轻击打海岸，一下一下，又像安抚着焦躁的人心。
、第二十五章 海边
“这场婚姻夹杂着太多人的利益，我妈和我爸他们两人的身份根本不可能与对方离婚。而之后在我八岁的时候，那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女人病死了，这个孩子被人带到了国外，我爸也一直出钱赡养他，爷爷跟我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装作不知情。我爸心里一直觉得亏待了他，也觉得愧对他母亲，所以今年年初执意将他从外国接了回来。”
难怪他这么不喜欢那个男人，换成自己，是破坏自己家庭的另一个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不管他本身是否无辜，但光是这样一根刺般的存在，任谁都受不了吧。而且自己的父亲也……钟曼皱了皱眉，此刻已经完全理解了他的心情。
“像我这样身份的人，不可能没有婚姻，能有这些年的平静，已经是奢侈了。所以面对婚姻，我并没有特别排斥，因为我知道这一天是迟早的。只是之前他想让我娶的那个女人……其实我们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说完有些不自然的看向钟曼，道：“我们并不是不认识，反而一起长大，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爱情。”
这还真叫人意外，钟曼还以为他们两人完全不认识呢。
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但却放弃了，只是淡淡说道：“我可以接受没有感情的婚姻，但我绝不会跟他一样，接受纯粹的‘政治婚姻’。因为我不想做第二个他。那样的人生我根本不会重蹈覆辙。”
显然一时之间，让钟曼接受这样一个说法还有些困难，反复消化了一会儿，才隐约能够体会。
或许就是自身家庭的悲剧，让他特别排斥这样的“政治”结合吧，所以宁愿选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也不接受家庭的安排。
也许他只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出最大的反抗。
这么想想，似乎能够明白了……
而且，既然他们从小就认识，更加不忍心耽误另一个“正常”女性的幸福了，毕竟他的性取向……呃。搞不好那个女生还认识那个什么，什么沈奕青呢！那他们得多尴尬？生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狗血。
脑中开始不受控制的蹦出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有越来越乱的苗头。
陆航看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打断道：“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钟曼故作镇定的说道：“我能够体谅你的心情，只是你之前当钱泰的执行总裁就够辛苦了吧？还能分神来当市委书记么？”
“你以为我稀罕？”陆航眼里露出不屑，开口道：“我爸自然也是不愿意的，在他眼里我哪里能继承他那‘高超’的政治头脑，也还就只能够去捣鼓捣鼓生意了。他眼中恐怕是只有陆谦才有资格走政治吧。所以我不能如他的愿，更不能便宜陆谦。政治再脏，也比他干净。”
露出笑容，倒在海岸上，眯着眼睛看向头顶的天空道：“爷爷也不承认他的身份，毕竟陆谦的存在只是整个家族的污点而已。而搞政治的人，最厌恶的就是污点……所以我爸的算盘又打错了。”
“对了，你之前想在十号结婚就是因为今天你爷爷回来么？”
“是啊。”应声道：“他这次专程回来过寿，29大早的飞机，所以我跟你说28是最后一天了。而如果爷爷走了，依照我爸的脾性，”鼻子哼了一声道：“恐怕事情就该节外生枝了。”
“既然都是政治婚姻，而且，照你的说法，你爸爸对你……呃，好像不那么满意，为什么他不选择那个陆谦呢？”
“他倒是想，可你也得让别人愿意啊。”说完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看着她，眼睛都弯了起来：“他可不蠢，知道陆谦的身份嚷嚷不了，况且。就算他真老糊涂了，别人可没跟着糊涂，自己唯一的女儿，怎么会嫁给这样的人。他陆谦－－配吗。”
陆航口中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在问你今天天气如何，淡淡的没有任何波澜的情绪。但却透出那样浓烈的不屑，这种深深地鄙夷能清晰的印在每一个听者的心上。
可奇怪的是，纵使陆谦是那样气质的一个人，却也能被他轻易的用言语压下，丝毫不让人觉得突兀与不自量力。或许，陆航就是拥有这样的魄力与资本，能够轻易讲出这样张狂的言语。
而钟曼看着他说话的模样，虽然比平时阴郁，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触摸到了一份难得的真实。
其实她知道，路航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上下都是刺，有的时候在彼此交谈之间，感觉隐隐约约触到了真实，但对方很快又会遮掩过去，原以为是他刻意如此，但现在看看，他也许只是习惯了。
因为他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本能的排斥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怀疑别人的目的。也忘记向人怎么袒露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会给人那么多不好的错觉。
忽然之间，他身上那种自以为是的骄傲也没那么可憎了。
“钟曼，我想我还应该告诉你一件事。”说到这里，陆航难得的犹豫了一会儿，面色似乎还出现了罕见的不自然，看着旁边的女人道：“在第二次见面的当天，我就派人去查了你的资料。非常详细的资料……包括，你的家庭。”
钟曼脸色瞬间变了，比刚刚在他家中得到侮辱时变得更加明显。那是没有人可以触及的领域，可是现在被人强行的打开了，陆航告诉他，他走过那片“禁区”。
不管她愿不愿意。
那么现在又能够如何呢？大吵一架吗？作为一个成年人，理智不允许自己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
毕竟我们现在是“盟友”。应该和平共处，应该互相支持。
可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恼怒，瞪着他道：“所以你才跟我说这些？是因为，你觉得我的经历让我能够充分的去理解你？！”
“是的，”陆航不管她眼中的愤怒，毫无畏惧的直视那样令人逼仄的目光，坚硬道：“因为我累了，就像现在，我只想躺在这里，我不想动。”说完偏过头，正对着天空之下，闭上了眼睛，感受黑暗带来的饕餮感官。
“我忽然想要一个朋友，我忽然想知道说真心话是什么滋味。钟曼，我只是忽然想这样做而已。而这个时候你恰好在身边，……或许不是，是因为我们是同类。钟曼，我知道，你也没有尝试过说真话的滋味。”
、第二十六章 账户
如同被人扯下最丑陋扭曲的疤痕，这绝对是任何言语都无法达到的暴力，而且，他凭什么摆出一副了解自己的姿态？同类，我看是笑话！钟曼深深吸了口气，刚准备开口。
陆航忽然发出了声音，带着慵懒的滋味：“别说话了，你听－－”
大海的浪花迟缓的拍击海岸，就像在一条空旷的巷子里碾过一辆破旧的板车，齿轮压过地面，发出驽钝的声音，很轻。
这种感觉很微妙，仿佛能够让人暂时的忘却所有烦恼。甚至让人忘记自己刚刚想要说什么。
怎么能够继续生气呢？在大自然这样无与伦比的包容力下。记忆都变得粘稠，有些画面忽然悬浮在天空，像儿时的牛皮糖，随着云卷云舒，跟着一拉一扯，隐隐透着琥珀色的光。
那样的色彩，仿佛带人回到了最温馨的时刻，仿佛周围变成了高中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