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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陷入沉睡。是啊,的确是沉睡,永远都无法醒来的那种。
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虽然只是徒劳无功。念清的声音还带有恳求,“拜托,现在不要靠近我,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玄飒静静地望着她,沉默不语。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极其压抑,似乎在控制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他低头望向手上沾染的血迹,只是低头,只是盯着。
然后,玄飒闭上眼,睁开后的目光又射向念清。那一眼,意味深长,却也意味不明。不过眨眼的工夫,他身形一晃,便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念清根本没心思去顾及其他,她推开萧铭稀的扶持,蹒跚走向水淼。
火焱此时正抱着水淼要往外走,他的眼眶红红的,眼白处血丝尽现。看着念清逐步前进,他顿了顿,伸手示意。“念清,你别再走过来了。”声音沙哑不堪。“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这地步,可是,水淼他……念清,我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面对你。”
再也忍耐不住的泪水淌下脸颊,从来都没哭过的火焱像孩子一样无助地哭泣。“你回去吧,念清。我不想恨你……可是,如果没有你,如果不是你……”话没有说完他就转身离开,步伐摇晃不稳,磕磕绊绊,这对双胞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还请诸位都离开九重宫。”生查子下了逐客令后也随在火焱身后踱步走出屋子。
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们,现在,水淼却在她十六岁这年离开了自己。
整整十年的时间,也整整十年的生命。
念清泣不成声,她跪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她所受的打击,不单是水淼的死。更重要的是,自己竟然亲眼看见玄飒的手穿透水淼,亲眼看见玄飒的手染上水淼的血。
眼前发黑,泪水布满整个面颊,念清晕倒在地上。
醒来的时候,念清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四周很干净,一个人也没有。她喉咙干得厉害,头脑恍惚。“吱”的一声,屋门应声而开,萧铭稀握着一杯水进来。“醒了?”萧二少微笑,将杯子递到她手上,“要喝杯水吗?”
念清神情呆楞地点头,双手握住杯子。
“我们已经离开九重宫了,可你现在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奔波,所以就先在此歇息。”
九重宫?念清脑中的弦“嘣”的一声就断了,忽然忆起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泪水烁烁。她握着杯子的两只手开始发颤,快要握不住的时候,萧铭稀从她手中拿走杯子,无奈地望着她。“你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吗?”
念清紧紧纠住身上的被子,指节发白。
“可是,无论你接受与否,事实已经不会改变了。”萧铭稀迎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念清,除了接受,你别无选择。”
泪水狂涌,念清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知道,你说的我都可以理解。但……但是,虽然可以理解,总是难以接受。”
萧铭稀叹气。
“铭稀,我没有办法。”念清颤抖地抬眸,“我和水淼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从小到大,他一直都陪着我……可是,这样的一个人,活生生的一个人。我却要突然告诉自己,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永远也见不到了。而且,还是被玄……玄飒……”
“我一直以为,你最喜欢的应该是玄飒。”萧铭稀道,“其实,只要把握住最喜欢最重要的……”
“我也一直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念清双目无光,“但是,现在我却已经不敢确定了。我突然发觉,水淼对我而言,比想像中更重要!”
“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萧铭稀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出门,“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
这句话,娘也说过。
念清将头蒙进被子里,无声啜泣。
从来没有想过,水淼有一天会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呼吸,这个世界上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陪伴在自己身边。即使有人陪着,那个人也不会是水淼了。
哭的时候会温柔地把自己拥入怀中,然后轻拍后背,那个时候,就会嗅到水淼身上清爽的气息,什么都不用担心,念清常常这样告诉自己,因为有这个人陪着;笑的时候念清也喜欢水淼陪在自己身边,他会陪着自己一起在山头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笑声是一串一串的,久久不歇。然后,水淼常常会揉自己的头发问,“高兴吗?”
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着念清断断续续的啜泣,不在了,这次水淼是真的不见了,再也看不到他对自己哭对自己笑了。
啜泣的声音越来越大,念清的肩膀不住抖动。指甲已经嵌进手心,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她展念清真的是一个大笨蛋,笨到无药可救,笨到无以复加。她怎么会以为,自己竟然不爱水淼呢?
可是,来不及了。
闭上眼,泪水满面。无论拿什么来换,也已经来不及了。愚蠢至极的自己已经注定要和水淼错过一辈子了,生死永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虽然现在说再多的对不起也已经没用,可是,“水淼,我没办法陪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如果我自杀,那我会更加看不起自己的。”
心中的疼痛刻骨铭心,念清咽呜,忍住泪,咬住唇。“水淼,我好想你……”
这一刻,思念就已然泛滥。
想念那个会在夕阳西沉时,温柔地对自己笑的青涩少年,声音爽朗,“念清,该回去吃饭了。”想念那个会和自己在紫凤谷疯狂玩闹的少年,一直游戏到全身上下都染满泥巴,然后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时候始终相信,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的。但是,没有想到,真正离别的这一天,却降临得如此残酷。
这一次,仿佛将一生的泪水流尽。因为他给予的寂寞,因为他给予的悲伤,也因为他给予的感情。念清透过睫毛上的泪珠蒙胧地望向远方,双手捧住心口,嘴唇蠕动,“水淼,我想要变坚强……”
如果,上天可以再给一次机会,那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如果,时间可以倒退,那么,水淼就不会死了。如果,自己可以再见他一次,即使在梦中,即使只是虚幻,也想亲口和他说一句。“水淼,其实我也是爱你的。”好想好想,亲口和他说这一句话。
可是,没有机会了。
痛苦还在心中继续蔓延,脑中定格的,是水淼死前那脸苍白的笑容,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闭上双眼,眼睁睁地看着他无力地垂下手臂。眼睁睁地看着他,冰冷孤独地死去。
这个在世界上最爱自己的男人,这个在世界上最理解自己的男人,这个一直为自己挡风遮雨的男人,这个一直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男人,即使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也不忘对自己微笑。可是,你我如今已生死永隔,再难相聚。
闭上眼,便能在恍惚中瞧见,水淼那双比夜晚更深的瞳孔。冬雪将融,春风拂面的季节,长满洁白的蝴蝶兰的紫凤谷中,他静静地站在树下,衣袂飘飘。微笑的时候还带有少年的青嫩柔和,不羁的目光中透出温暖的笑意,招手叫自己,“念清!念清!”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流泪,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念清只看见萧铭稀正坐在她身旁。哭得红肿的眼睛平静地望向这位萧家族长,“铭稀,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萧铭稀笑着点头,“说来听听。”
“能送我回家吗?”好累好累,好想好想回家休息。想见爹和娘,想见朝阳。想在家中的床上好好睡一觉。“我想回家。”
萧铭稀笑了,点头,“可以。”
一路上都是坐着马车的,念清实在没有力气骑马。虽然表象望去已经冷静许多,可她常常会掀开车帘,然后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一看就是一天半天的,除非萧铭稀唤她用膳,否则念清连坐姿都不会改变。平时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变化,那张脸整天处于恍惚的状态中。和她说话,念清也常常会听不见。食量也日渐减少,夜晚别人都沉睡时,她却一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望着月亮发呆,不哭也不闹,只是沉默地发呆。
萧铭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尽力照顾。两个人安静地坐一起时,偶尔会问上一句,“没事吗?”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念清摇头,“没事。”
萧铭稀叹气,对此他无计可施。但愿回谷后在家人的照顾下能恢复快点。有一次萧铭稀陪着念清坐在马车里,闲聊,“回家打算做什么?”
念清依然托腮望向窗外,“不知道。”顿了一顿,可能觉得自己有点失礼,她特地偏过头解释,“我没想过,只是想回家。”
萧铭稀体贴地笑笑,“是啊,回家和父母都聊聊,和你弟弟一起逛逛散心,这样心情会好一点。毕竟,家人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他们都不在谷里,爹娘和朝阳都不在。”念清淡漠道,“他们有事去雪莲山,还没有回来。”
萧铭稀倏然抬眸,略有惊异。那样空荡荡的家待着不是更容易胡思乱想吗?可是,这话还不等他问出口,念清仿佛猜到他的想法,态度很冷静,“我没事的,我只是想回家。”
萧铭稀静静地望着她,揉揉她的额头,温柔一笑表示理解,什么话也没说。
念清垂下眸,神态很是祥和。淡淡的阳光洒在她脸庞,很温暖。
马车朝着紫凤谷的方向行进,连续几天的奔波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到达紫凤镇后念清就和萧铭稀告别,“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萧铭稀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不用送到家吗?”
“不用了。”念清摇头,顿了顿,她静静凝视萧二少,然后躬身,“铭稀,我很感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以后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念清必定赴汤蹈火。”
“呵呵。”萧铭稀扬唇一笑,“赴汤蹈火倒是不必,以身相许更合我意。”
念清一怔,呆呆望向他,仿佛真在考虑这个提议。
萧铭稀拍拍她的肩膀,“别想了,我不过随便说说。你回去好好休息,虽然这次的事情很让人伤心,但是什么都会过去的。”
含笑望去,“我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又是那个会笑会闹的展念清。”
念清不语,又望了他一眼,最后转身,“后会有期。”
“嗯,后会有期。”
和萧铭稀分别后,念清一人走在回紫凤谷的路上,神色消沉。紫凤谷本来就很偏僻,没走一会儿,路上就只有她一人了。她由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盯着地面一步一步走。
好安静啊,念清的脚步微微一顿,抬头望望天,又向四处看了看,第一次发觉,原来这里是如此空旷的地方。第一次发觉,原来这样行走的感觉是如此孤独。
垂下眸,念清迈着沉重的步子继续前行。她根本无心去注意四周的环境,整个人的敏锐度都降低不少。踱步走到小树林,无知无觉,一直等到有人出声喊她才反应过来。念清缓缓抬头,原来是贾叔。
贾叔大汗淋漓地跑来,他的模样看上去很是急切,根本没注意到念清的不对劲。喘几口粗气,他一把按住念清的肩膀,“不好了!念清,大事不好了!”
念清无动于衷地抬头,静默地望去。
“雪莲山发生严重崩塌,谷主和夫人还有朝阳都音信全无!”
平静的面庞终于出现裂痕,念清的眼睛倏然瞪大,手指发颤。
贾叔的眼眶也红了,“已经去搜查了两次,可是什么也找不到,很有可能已经遇难!”
嘴唇发颤,念清却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双腿发软,可仍然稳稳地站着,闭上眼,紧紧纠住胸口的衣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已经失踪多久了?”努力保持自己的冷静。
“五天。”
身体晃了晃,念清推开贾叔的扶持,睁眼,拼命聚焦自己的目光,然后又闭眼,深深吸气,“我去找!”
“念清,现在雪莲山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你还是先待在谷里面。”贾叔心疼地望着这个女孩,“我们会尽力去找的。好了,你快点到谷里去,我还要去部署人手。”说完,贾叔又向远处奔去。
天空开始聚集乌云,陆续滴下稀落的小雨点。渐渐的,雨越来越大,磅礴肆乱。
念清呆呆站在原地,根本没有避雨的意思。黑色长发被淋得透湿,薄薄的衣裳冰冷地粘贴在肌肤上。睫毛上也布满雨水,透明的雨水流过瞳孔,淌过面颊,最终在下巴处滴下。
念清双目无神地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