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低头继续:“耳濡目染,青篱就是这样学会的,以后你跟在我身边,自然也会变成有知识、有文化、有修养、有风度的多有优秀侍女。”
青嫘:“。。。。。。”
因为青嫘的鼓动,我开始思考登高避灾的事情,想了半晌,我道:“我对避灾不避灾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对我而言,最大的灾已经发生了。如果要出门,我们就去看看被楚人奉为神明的那条江吧,也不枉我来楚国一趟。”语气有点感慨。
青嫘连忙去做准备。
为了避开行人,我们出发略晚,直到天色近午才登车出门。
出城没有多久,便觉一股清凉的湿意迎面扑来,我打开车帷。但见一条看不到边际的水浩浩荡荡地从眼前铺展开去,直延伸到天际,水面上船只漂流,水鸟起落,是做梦也梦不到的壮阔美景。
我无言震撼。
青嫘道:“夫人要不要上船坐坐?”
走到渡口,只见岸边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人,想到自己被围观的情景,我放弃了坐船的打算。
青嫘纳罕:“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不都在家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好像岸边站着的是一群羊。
阳光铺陈在江面上,远远望去,浩浩的江面一派辉煌,犹如蜿蜒的蛟龙吐出一颗灿烂的珠子,
我被这壮丽的美景迷住了,久久凝望。
江面来飘来一叶小舟,舟头站着一个人,江风鼓起他的广袖,绮丽的霞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橘色,使他如梦幻中的人一般不真实。
周围喧闹起来,热情的歌声和呼喊向他飘洒而去。
我这才发现,岸上的人多为女子,难道就为了看他?
我忽然觉得眼前情景颇有些奇诡,再看舟头的那人,却恍若未闻一般依旧继续那“我是雕塑”的造型。
我忍不住嗤笑道:“明明做着这么招摇的事,却偏偏摆出那么一副寡淡得不能再寡淡的表情,穿一件黑得不能再黑的衣服,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能装啊。”
青嫘道:“景大夫吗?听说他喜欢穿黑衣是因为他母亲是秦人,当然也有人说,他穿黑衣是因为他的容貌。”颇有哲人气息地叹道,“这世界就是这么难猜,女人的美貌是祸害,男人的美貌成障碍啊。”
我登时全身都抖了,看向旁边的侍女,惊恐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学问了?难道在你眼中景某人已经美貌到‘障碍’的程度了?”
青嫘用一种“这还用说”的眼神看着我:“这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吧,别人都说,景大夫有月神般的美貌,太阳神般的智慧,是所有女子心目中不可替代的佳婿人选呢。”
说到佳婿二字,脸孔微微泛红,难得地浮现一抹羞色。
我沉着地摇头:“那是因为你没有像曼儿一样的孩子,如果你有,你就会知道,什么男人的美貌,和我家曼儿比起来,那都是狗尾巴草。话说回来,太阳神智慧不智慧的且不说它,月神是女神,说一个男人有着月神一般美貌,你觉得那是称赞么?”
青嫘看我的眼神愈发不可思议:“谁说月神是女神,如果是女神的话,嫦娥还会奔月么?”
“。。。。。。”原来楚人是这样理解嫦娥奔月的。。。。。。
青嫘循循善诱:“当年,月神的美貌同时吸引了后羿和嫦娥,后羿不惜舍命射日换来能够飞升的仙药想与月神长相厮守,可是月神不好此道,就把仙药的事透露给嫦娥,于是嫦娥毫不犹豫地盗了药奔月神去了。”青嫘讲得入巷,声情并茂,“后羿伤痛欲绝,向月神举起了射日箭,两相对峙中,后羿率先败下阵来,因为他无论如何也射不下去。最后在对月神的思念中,孤独地死去。”
讲到最后,青嫘把自己感动了,泪光隐隐地望着我。
“。。。。。。”我木然。
把历史上那位善射的有穷国君神化不稀奇,但神化到扭曲的程度,我只能说,楚国人民的想象力,真是,太强大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待羔裘制成,送往苏国,此时的中原已是寒冬季节,霜雪初降,而这里方是授衣之时。
凉意一层一层浸入肌肤,不出几日,家宰便会购来上好皮毛为内眷添置冬衣。
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屈墨,屈荡的儿子,亲自把一只包裹送到我的面前。
包裹展开,一片白云落在眼前,不,比白云更洁白,更柔软,更华贵,通体泛出幽幽的蓝泽,美丽得让人心折。
我几乎移不开眼睛。
是狐裘,罕见的白色狐裘,我近乎虔诚地抚摸着它细腻的毛理,好似触摸到它轻微的呼吸,喃喃道:“想不到真有这样的白狐。”
屈墨微笑道:“墨也是因缘际会从一个楚商那里得到此物,想着夫人喜白,正好送给夫人。”
我微微一愣:我喜白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白的?
青嫘笑道:“正好和公子的白色羔裘凑成一对,就叫,嗯,母子装?”
我想象着自己和曼儿同穿白色裘衣站在雪地中的情景,不禁微微一笑,却道:“此物稀有,连君王也未必会有一件,我怎敢享用?就是献也应该献给你父亲吧?”
屈墨道:“这白色女子穿最好,父亲不会喜欢,何况,父亲。。。。。。未必会回来了。”
我眼皮一跳:“怎么?”
屈墨声音微沉:“父亲离开前曾见过巫师灵皋,父亲对巫师说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先王啃他的脖子,把他的脖子给啃断了,他慌慌张张地拾起自己的头戴在肩上走,像逃离一般,问灵皋这梦什么征兆。”
我和青嫘愕然加茫然地听着。
屈墨道:“灵皋说,父亲这次出去怕不能够回来了。”
我嘴巴微张,还未答话,青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进来:“为什么啃脖子呢?”
室内有一瞬的寂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屈墨瞄她一眼,眉头微动,却对我道:“先王对父亲。。。。。。嗯,比较宠信。。。。。。”
青嫘不懂,皱眉思索。
我转移话题:“听了灵皋的话,你父亲怎么说?”
“父亲说,天命不可违,且作为一个军人,能够马革裹尸已是最好的归宿。”
我“哦”一声,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要挤出一点惊愕、忧心、悲壮的表情配合一下,但听到当事人这么淡定,我也就淡定了。
“所以,”屈墨的声音低低的,笑意暗浮,“这件狐裘夫人完全可以收下。”
☆、信鹞
江南之地,似乎并没有北方居民的那种“窝冬”习俗,人们如常地活动了两三个月后,时序已经移到了春天。
我还是第一次经历没有下雪的冬天。
没有雪,却有雨,绵绵不绝的细雨,早已分不清是冬天还是春天的细雨,挟着湿冷的气息像要渗到人的骨缝里去。
就在这个季节,楚国的胥市传来一件奇闻。
据市场的目击者声称,这一天天气放晴,他们刚要开张把积攒了多日的鱼拿出来出售,却见楚宫的后门大开,一个身材高大,绛袍广袖的男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冲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路小跑、满脸是汗的侍人,侍人边跑边喊:“大王,鞋,鞋!”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该王怒气不减地穿上鞋子,登上马车,如风旋去。
人们颇有兴致地猜测,到底是谁能把他们家英明神武的大王气得当街暴走,鞋都不穿,是某个不懂事的美人呢,还是某个不争气的儿子?
答案很快揭晓。
楚君派某个使者到齐国聘问,从楚国到齐国需借道于宋,楚君特豪气地对使者道:“不必持借道证明,你尽管去。”
于是该使者去了,去前特意向儿子交代了一下后事,然后如其所料地在宋国英勇就义了。
为什么明知要借道他国,却像走自家后院似的不给开借道证明?或许楚君真的以为天下大同、任君逍遥了?
为什么明知会遭到楚国的报复甚至灭国,宋国也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较真?或许真如别国所说,该国太过骄傲、迂腐不堪?
而同时借道郑国却不出借道证明的另一名使者却安然无恙,两相比较,楚君无可避免地愤怒了,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投袂而起、暴走街市。
君王一怒,伏尸千里,一场战争正在酝酿。
四月,楚伐宋。
又是梅雨天气,叮叮咚咚的乐音透过绵绵的雨帘悠悠传来,仿佛也染上了雨雾潮湿而朦胧的馥郁之气。我循着乐音,漫过花园,在书房外的屋檐下看到了临雨击缶的瞽目少年。
或许不能叫缶,而是几个形状大小相同的杯子,泛着晚霞的颜色,随着他的敲击,水珠和乐音连绵而起,像夕阳下一群跃出水面的小鱼。
我驻足倾听。
本应是欢快的曲调,却因为这雨、这缶、这单薄的少年,而显出幽凉凄清的味道,不禁让人想起他那月光般深情悲伤的歌声。
沉思片刻,我转身欲去。
乐音突然停止,我回过头来,却见少年对着我的方向,已调成恭敬的跪姿,深深地垂下头去。
我有一种偷窥被发现的错觉,些微尴尬之余,疑问脱口而出:“你看得见?”
少年一愣,随即用那青翠欲滴般的悦耳嗓音答道:“小人自幼失明,看不见夫人。”
夫人。。。。。。
我真正惊了,如见灵异:“那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小人听到了脚步声,”少年款款答道,“步调优雅徐缓,是女子的脚步,还听到了丝绸的摩擦声,于是判断此女身份高贵,而且她宁可安静离去也不打扰小人,小人便知这是个懂乐爱乐的高贵女子,是以得知夫人的身份。”
“。。。。。。”我哑然无语,只能暗惊他的敏锐。
“你应该帮有司去缉盗,”沉默有顷;我认真建议,“定然一抓一个准儿,比你当乐师光明顺遂多了。”
少年清秀的面容浮起浅浅的笑意;说不出的明媚动人:“以前也有人这么说过,只是小人去缉盗了,那大人们做什么呢,来唱歌么?”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不禁笑了起来。
细细的雨丝落在微型的山川河流间,笼起淡淡的诗意,少年收起霞色的缶,诚恳地邀我进内室入座。
说是书房,却并没有多少书卷,剑架、沙盘、地图倒是一应俱全。我突地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感觉。
少年向来扶他的童子做了一个手势,那童子连忙对我行礼,随后退下去备茶。
少年道:“不知夫人喜欢听什么,弹琴还是唱歌?”
我却并没有要他献艺的意思,便道:“你击的缶倒是有趣,好像一出窑便拿来用,都没有雕花上釉。”
他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缶,神色温柔:“这是小人儿时的一位朋友送的,他说要为小人烧制出最好听的陶器,所以每烧制出一组就让小人来听,最后一次,却来不及雕花上釉,就直接送进了火窑。”
我道:“怎么,他出事了?”
他微微抬起面孔,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他只是形似少年,神情却是那般的痛楚与沧桑:“不,他还活着,只是弄瞎了自己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我惊得几乎当场跳起。
“怎么他自己。。。。。。”想象着那个场景,我只觉的心惊肉跳,溃不成句。
他凄然一笑:“这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呢,我挨打,他受痛,我偷东西,他顶罪,他是乐官的儿子啊,衣食无忧,前途光明,我算什么呢,我只是连父母都厌弃的瞎孩子。我们在乐官手下讨食受训,就像别人脚下的泥,别人要打要骂要送要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那一年,郑国的相国叛乱,逃往宋国,郑君想让宋国把相国度过来,便送了宋国一笔丰厚的财物,其中就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瞽目少年。我的那个朋友知道后,抵死不让,说我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不能再背井离乡让宋国人欺负,但君命不可违,乐官把他打了一顿后关在柴房闭门思过,可是当晚,柴房传来一声惨叫,大家跑去看时,只见他血流满面倒在地上。他用尖锐的木材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少年像是不堪寒冷似的微微发着抖,满面泪痕:“他对乐官说,要送就把他也送去,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可最终我们谁也没有去宋国,乐官痛不欲生,我愧疚无地,他却冷静地说,看不见了,倒可以专心学艺。从此以后,他的琴艺是越来越好,在我的心中,他就是琴圣乐旷。”
雨声转为稀稀落落,少年凝神倾听,声音如梦似幻:“这江南的雨怎么这么多呢,一到阴雨天气,他的眼睛就会又疼又痒,怎么受得住呢?”眼泪如晚秋的蝴蝶悄然蜕化,“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在他生辰时敲一首他听不见的乐曲什么也做不了。”
雨声如泪水纷纷飘落,安静的内室,仿佛有余音幽幽回响,揪起人心最深的痛,缓缓萦绕。
我问:“你朋友也在楚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