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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觉得那本就颤若游丝的气息一忽悠,险些当场中断去见阎君,心中顿时泪了:大哥,其实您不用如此卖力证明……
三个月过去,庙见礼毕,各大夫宗妇入宫拜贺,随嫁的数百匹马返回苏国,我正式由萧国的准媳妇晋升为真媳妇。
其时已入隆冬,天气日渐寒冷,大祭将至,宫中开始忙碌起来。
一日,难得的晴空朗朗,我正在花园看侍人凿冰捉鱼消磨时间,侍女过来传话:“太后要见夫人。”
记得还在苏国时,母亲唯一传授给我的婆媳相处之道便是:孝敬长辈,恭顺有礼。
只是,母亲嫁给君父时便没有婆婆,自己也没有机会成为婆婆,切身经验欠缺,说辞便不免有些简单笼统。
不过,因我自小接触众舅母—差点就成为婆婆,又见识过君父那些年龄偏大的后妃,自诩并不缺乏与中老年妇女相处的经验,心想,纵不能得长辈十分的喜爱,至少也能得到六七分吧。
然而,对于这位君太后,我无语了。
初时,每次见到婆母大人,她都笑眯眯向身边的人夸耀:“看我家儿媳妇,长得真像画里的人儿一样好看呀……”
后来,来见的宗妇称赞我时,她的说辞便变成了淡淡的几个字:“也就那样吧。”
最后一直沦落到:“消耗了萧国那么多米粟,不长得像样点成么?”
诚然,婆母大人口中的粟米是指我的彩礼而言,可是听在不明真相的人耳内,好像我饭量堪比饭桶,吃了萧国多少粮食似的……
随侍女走进君太后的寝宫,但见那雕花彩绘描漆的床榻上,婆母大人正歪在枕边托着头哼哼。
我刚要上前问候婆母大人的头痛,话未出口,太后一把推开侍女递过来的点心,责道:“不知道吾这两日上火牙疼?还上这劳什子东西作甚!”说着,托头的手又捂到的颊边。
我略略瞄了一瞄,发现太后捂腮帮子的手捂的是没牙的那边。
侍女呐呐后退。
君太后抬眼瞟我,我连忙上前行礼,诚恳地对老人家的身体表示关怀。
太后哼道:“但凡让吾省一点心,吾至于往坑里爬的年纪还为后宫的这些事伤身?”捂脸的手移到肚子上,微怒,“还为此过了胃气,吃不好睡不好,这像话么?”
我略惊,一方面是因为那“往坑里爬”的说辞,一方面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君太后如此。眼睛瞄到君太后的手,不知她还会不会往下移。
君太后稍稍起身,掐肚子的手果然抚到了腿上,我眼皮一跳,就听君太后说道:“你是君夫人,又得国君恩宠,她区区一个媵妾,再怎么也越不过你去,你就那么容不下她?”
我嘴巴微张,如坠迷雾,端端地凝睇着君太后,恳切地请求她说重点。
君太后哼道:“国君要把妩己转嫁公子雍,你难道不知?”
妩己是随我媵嫁过来的公族女子,公子雍是萧泽的庶兄。
我真正惊了,心中随即升起一种刚入人家的门嫁妆便被随意挪用的凄凉感。
我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都没有人告诉儿媳一声?”语气已带上微微的愠意。
君太后阴晴不定道:“难道不是你容不下的她的缘故?”
我简直要指天为誓:“莫要说还是同族姐妹,就是再多的美人,只要品性良好,婧己也没有容不下的,”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选三个凑成一桌,选四个凑成五行,选五个凑成六条……只要君上同意;婧己无不欣然接受……”
说到底,君夫人要想气派一二,没有下属是万万不行的。
剖心表白还未得到君太后的响应,蓦然一片白影闯入眼帘,我目光迟缓地移过去,只见那谈话的主角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门口,帷帐的阴影笼上他的面容,那素日里和煦含笑的脸此时像覆盖一层肃然冷意。
我无由地有些心虚,后面的话便堵在喉咙里。
“婧先回去,”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泽有话要对母夫人说。”
我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起身之后突又觉得,实在无需如此害怕,就是生气,也该是我先生气才对。
于是我缓缓敛衽,款款出门,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内故意走得姿态曼妙、步步莲花。
关于公子雍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当初萧国先君将逝时,把萧雍萧泽二兄弟招到榻前,欲立嫡子萧泽为君。萧泽却道:“公子雍年长而贤,应该继任君位。”
公子雍道:“能以国相让,泽贤我多矣!”坚决推辞。
因这一段让国佳话,兄弟二人贤名远扬,小小的萧国在二人的联手治理下,倒也生机勃勃。
只是,让国也就罢了,连女人也要让,这兄弟二人到底是什么癖好
不知不觉间,天光渐渐暗淡下来,冬日昼短,窗外的廊下已蜿蜒亮起盏盏风灯。
萧泽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榻上,就着悠悠的人俑灯烛,手握书卷,神思远游。
“还未用膳?”他问,扫了眼空荡荡的案几。
“在等君上。”我抬头微笑,放下竹简,“另外也想打听一下,妩己她。。。。。。。”
他牵过我的手:“来,先吃饭,吃过再说。”
食器一样样摆上来,彩绘油漆在灯光下散发出幽幽的光泽,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好像我也是那案上美食的一种。
饭毕,我旧话重提:“君上,妩己的事。。。。。。”
他牵起我:“来,先上床,上床再说。。。。。。”
待到榻上,两人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中衣,我问:“君上,妩己。。。。。。”
他倾身过来:“芝麻小事,也值一提?来,正事要紧。。。。。。。”
我:“。。。。。。”
至此,我终于抓狂了,伸手隔开他,正色:“君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妩己她不漂亮吗,性子不好吗?我们己姓苏女,虽不能说个个貌比妲己,但也绝不落后他人,君上怎能说丢就丢,说赏就赏?如果我不是君夫人,那转嫁的会不会就是我?”
说到后来,已带上了责难的意味,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凄惶。
他微微动容,慢慢地握住我的手,把我拥在胸前,良久,温声解释:“我不知道婧会这么想。。。。。。。母亲是秦女,秦萧世为姻亲,母亲希望我把这种关系延续下去。可是。。。。。。我娶了你;母亲便想让大哥与秦联姻,本来这倒没什么,但据说那女子有些荒唐,我不忍大哥代我受过,于是便出手替他解了围。”顿了顿,他轻轻地抬起我的下颌,望着我的眼睛,含笑,“大哥解脱,妩己欢喜,夫人你,又不平什么呢?”
我满脸通红,刚想出口反驳,他的食指点在我的唇上,亲昵而暧昧:“婧,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哪怕只是画像,我就想,这个女子,就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看着我吃惊的表情,他的眼中溢出璀璨的星芒:“择一佳人,共享一国,携子之手,相伴终老,这就是你夫君一直以来的心愿,婧,其他的人,其他女子,于你,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清清淡淡的话语,此时听来却如此震撼人心,感彻肺腑。
第一次,我在一个男人怀中,流下眼泪。
气氛缠绵,正当我感性得一塌糊涂时,耳旁他的声音悠悠响起:“夫人,现在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
☆、伴学
于家国而言,最正的正事莫过于两项,一为国政,一为……子嗣。私以为,于这两项,萧君都很,嗯,勤勉。
连带的,我也不得不每夜辛苦辗转。
但生子嗣是一项技术活,我单单知道结为夫妇后会生下孩子,但如何能“尽快生”,却没有丝毫概念。
支支唔唔问萧泽,萧泽忍俊不禁:“夫人嫌夫君不够勤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每晚多来一次好了。”
我当场泪目:大哥,其实您已经很勤奋了……
委婉含蓄地问太医,太医安慰:“夫人年轻,又得国君爱重,子嗣的事完全不用担心,该有时自然会有。”
我暗暗思忖:这话,说等于没说……
倒是小姑声子姑娘颇为积极地献计献策:“据说吃燕卵有助怀孕。”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甚是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尚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
“书上看的呀,史书上记载帝喾的妃子就是这样有孕的,”小姑娘眨着明媚的大眼睛说道,“我看其他的故事时,也见到过类似的说法。”
我不禁赞叹:多么博学多才的姑娘啊……既然是史书上所记,那定是确切无疑的了。
自此之后,我餐餐食蛋,燕蛋、鸡蛋、麻雀蛋,以至于萧泽还以为我喜欢食蛋,特地让人捕来了鹌鹑蛋。
正是春暖花开、鸟兽繁衍的大好时节,不计其数的鸟蛋就这样为萧家子嗣做了贡献。
如此个把月后,我一见到鸟蛋就想吐,后来发展成一看到圆东西就想吐,最后一想到进食就想吐。
“夫人,您是不是……有了?”看我呕得眼泪汪汪,贴身侍女青篱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抬起雾水朦胧的眼愣了一愣,顿时一道五彩光芒划过脑海。
如今这等情状,可不就是有了?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我谨慎地、难掩喜悦又力持镇定地,告诉了萧泽这个好消息。
萧泽的表情甚是古怪,目光盯着我平平的小腹足有半刻钟,才慢悠悠地回道:“夫人多虑了。”
“怎么?”我脑子一顿,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好像不反驳那些鸟蛋就会蜂拥而至一样。
“泽记得夫人葵水刚过,已有数日未与夫君欢好。”
我脑子轰的一声,所有的血霎时都涌到了脸上:这个男人,他他他怎能如此毫不脸红地说出……
心肝剧颤,我默默地抬袖掩面,做“不识此君”状。
“所以,夫人说的事当不可能。“他淡定地做了总结。
我无言暗忖,着实无法理清他话中的逻辑,遂命青篱请太医令来。
萧泽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
太医细细地诊过脉后说道:“夫人只是过了胃气,用两服药,以后每餐少食,多食清淡就没事了。”
……
看到萧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我慢慢地挪移视线,做欣赏房梁貌。
事后,我让人招来声子,问:“你那个秘方、怀孕的秘方是从哪本书上看的?”
声子姑娘有备而来:“喏,就这个,我扒拉了好久才扒拉出来,货真价实的哟。”
我嘴角扭了扭,沉默。
书卷展开,上古史册,记载:殷契,母曰简狄,有绒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一日,简狄三人到水边洗浴,见燕子堕其卵,简狄取而食之,因孕生契。契长而佐禹治水有功,封在商,赐姓子氏,乃殷之始祖……
声子在旁振振有辞:“虽然不是每颗燕卵都能蜕变成人,但吃得多了,总有一颗可以蜕变成人。”
我面无表情:“我吃的是熟蛋。”
声子恍然大悟,双手一合:“那以后嫂嫂改吃生蛋?”
我扭头 “嗷”的一声,又开始干呕。
声子大惊失色。
我颤颤巍巍地抬手:“妹子,嫂嫂送你两句话,记住了:所谓历史,始于传说,所有传说,都是浮云。”
声子小嘴圆张。
我气息虚弱:“自今而后,禁食鸟卵,爱护鸟类,人人有责!”
转眼,便由意图不明的求子女晋升为鸟禽爱心人士。
听闻这段公案后的萧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待见到我已然变色的脸后忙敛笑正容:“声子这丫头也太不像话,满脑子的古怪念头。”佯咳一声,笑意隐隐,“说来,泽只有这一个小妹妹,母亲生她时都年近不惑了,所以难免放纵娇惯些。母亲身体不好,以后还要仰仗你这嫂子多多管教指导。”
“我……”
“泽想好了,整日呆在后宫难免无聊,夫人不如趁机监督声子进学,也免得她总是让夫子们头痛。”
“我不……”
“当然,如果婧想继续尝试鸟卵,泽也不会勉强。”
我:……
至此,我终于悟了,所谓民主什么的,那就是一个传说。
应萧君大人的要求,不日我便到太庙随声子姑娘一块学习。夫子未到,我略略环顾一周,问:“怎么就有你一个人,族中其他姐妹呢?”
声子歪头嫣然:“就好比放羊,是一次放一只好呢,还是一次放一群好?”
我:……
好吧,我承认,这姑娘确实有点古怪。
安坐下来后,我发现小姑娘的连妆容都十分古怪,眼帘上好像涂了什么东西,风格极为抽象。
我不禁开口询问,小姑娘眉飞色舞:“这叫眼影,我自己发明的哟,用处可大了。”
看着小姑娘一脸“求表扬,求赞赏”的神情,我表情略硬,不想做违心之论,遂缄默不语。
门帘挑起,夫子适时地走了进来。
我和声子起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