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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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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说不下去,细细的哽咽不受控制地溢出唇际,我闭上眼,泪水漫流。
  温柔的触感抚上面颊,是他的指,轻轻地为我拭去泪水。他的声音,如夜间最低回的晚风,轻轻地在耳边缭绕叹息:“煜没有觉得不值得……好了,煜不再问就是……”
  夜,越发浓了。
  没有过多停留,回到府中仅仅休息了一日,我们便开始收拾东西迁往新居。
  在我的想象中,迁都和迁国应该差不多,都要伴随着声势浩大的兵荒马乱和人仰马翻,但实际情况却是,我们仅仅从一个住的地方搬到另一个住的地方,如此而已。
  或许因为事先安排足够周详,也或许因为新都本就不远,总而言之,这场在我看来本应该宏然浩大的国事行动轻易得让人觉得……缺少点步骤。
  新居还未完全落成,但足可安居,那处处体现出主人别具用心的宅邸,只有身处其间,才能真正感觉到那份别样的温馨和淡淡的惊喜。
  好像,连那种沉重的压抑感也消减了许多,似乎,新的环境真的能给人以新的心态和新的开始。
  不知道这是不是晋君坚持迁都的缘由。
  而,迁都之后,晋国的气象似乎也真的焕然一新了。
  先是各个盟国纷纷来贺乔迁之喜,其次,晋国派出大军伐郑攻宋,重新夺回了这两个最重要的中原盟国。但最让人意外的是,晋国竟然和远在东南的吴国结好成功,还邀来了吴君本人亲自观看晋军车战演习。
  吴国与晋国地隔千山万水,中间相隔无数个诸侯国,比楚国还远,虽说也是姬姓一国,但与其他远在南方的国度一样,与中原国家素来隔膜,向来都是自成一体,不与中原通好的,都几百年不出南国门了,竟然被晋君邀请来了?
  不得不说,迁都之后,似乎连晋君的魅力都增长了一格。
  后来才知,那位吴国国君才刚刚即位,即位之初便亲自带队前往洛邑朝见周王,顺道还拜访了许多其他诸侯国。
  当然,朝见周王只是一个讯号,它说明这个吴国新君绝非一般,他不像他的先辈们那样把目光拘于南方一隅,而是投向更广阔的兵家所争之地,其眼界之开阔,心志之广大,不可估量。
  而晋君以同姓之谊邀吴君前来观看车战,此举不可谓不英明,既向吴国表示了友好之意,又向该国展现了实力,两国结好,吴国就在楚国边上,不正好对楚国形成合围之势?
  晋君的称霸之心真是愈演愈烈昭然若揭了。
  那有这样心思的晋君应该会与楚国一战吧,那时,他的复仇心愿或许就能达成……
  风雪飘摇的午后,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茫茫苍苍的一片素白,漫无边际地想。
  胎儿已有三个多月,但因为景煜素来不好占卜之说,所以并没有像萧泽当初那样找一个卜人对我怀孕的事做占卜,而我也自然无从猜测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雪花飞扬,清凉遍地,我执着书卷神思杳渺,神情怅惘。
  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以前怀曼儿的时候,我最厌有人管束,天天不是想做这个就是想做那个,而今自由了,没人管了,却什么也不想做了,镇日里只是呆坐。
  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吗?我自嘲地想。
  缓缓望向室内,布置温馨的格局,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少了一缕梅花香。
  荷见我神色怅怅,眨了眨眼睛道:“其实,奴婢倒有个法子卜一卜小公子的性别。”
  我:“……”
  难道你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
  还有,身边的侍女比孩子的亲爹亲娘还关心孩子的性别是怎么回事?
  荷神秘道:“就是找一个和孩子有血亲关系的人测一测他的……”
  话还未说完,眼往外一瞟,连忙道:“哎呀,来啦,夫人,奴婢这就去……”
  话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口。
  我:“……”
  不明所以地向外一瞄,便见内院门口处荷正拦住一个年轻男子搭话,四周白茫茫的雪地里,唯有她像只彩鸡一般,热情地指手画脚。
  男子只是神色冷淡地听着,从头到尾连姿势都未曾变过,间或向这边扫过来一眼,那目光比雪域冰山还要高傲寒冷。
  即使只见过一面,我也不难猜测景煜的这位侄子对我的成见和观感,所以,平日里我从不摆出长辈的架子去问候关怀,也从不要求他来请安问好。
  彼此都假装生活里没有这个人,似乎唯有如此,才能避开那一段惨烈的事实。
  荷带着男子走到门外。
  男子冰冷的声音中夹着一丝恼怒和不耐:“你究竟让我来干什么?”
  “哎呀,就是听说吾子学问好,所以有问题想请教请教嘛。”荷轻快地说道,文绉绉辞令令人头皮发麻。
  话说完,她的身影已闪进室内,在我耳旁神神秘秘道:“奴婢刚才查了,他走过来的脚印是双数哦,双数为男,夫人,你腹中的孩子定是男孩哟。”
  我:“……”
  我不由深深地为我侍女的智力感到担忧了,默了一瞬,我面无表情道:“且不说这个脚印卜如何,单说你见过长着两只脚的人走出来的脚印有单数的么?”
  荷表情一顿,像不能反应过来也似,眨了眨眼,很快道:“啊,奴婢还有办法。”
  说完,拿过我手边的竹简,转身又走出室外。
  不一会,门外便传出这样的声音:
  荷:“请问吾子,这个字是什么?”
  “哪个?”
  “就你看的那个呀。”
  “这个? ‘痗’。”
  “不是,我问的是它有几画。”
  景仪:“……”
  过了一会儿,荷兴奋的声音响起:“夫人,是双数,男孩哟。”
  而遇到笔画是单数的字,都被她装傻充愣地忽略过了。
  我:“……”
  做得这么明显,当别人是聋子还是瞎子?
  果然,过了一会儿,男人冷笑的声音响起:“想卜算自己怀的男孩还是女孩?也是,生个男孩还能消减一下自己的罪孽。”
  光线暗淡的室内,我静静地听着,好一会儿,才缓缓勾起一丝微笑:“有劳贤侄提点,我当然会生下一个男孩,不但有男孩,还有女孩,我要为景氏生下一个家族呢。”
  “家族?”男人的声音激愤起来,和着漫天的风雪,如鞭子呼啸而来,“你能让我们的家族复生,你能生出我们的长辈?”
  我想,他大概是糊涂了,竟然连生出长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调,使它听上去平和沉稳波澜未惊:“长辈么?只要你敢叫,我没什么不能生的。”
  “!”隔着薄薄的窗纱,我看到男人紫涨的面孔和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
  荷垂头丧气地走进来,低声道:“对不起夫人,奴婢不知道……”
  我平静地打断她的话:“以后,不要没事挑逗愤怒少年。”
  荷:“……”
  晚间,景煜回来后问我:“听说,你要为煜生一个家族?”
  我不怎么痛快,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
  景煜:“好大的志向。”
  我:“知道为妻责任重大就应该让为妻多多欢笑,只有为妻开怀了,你的家族在肚子里才能跟着开怀。”
  “……”景煜双眉挑得高高的看着我。
  我翻身背对着他,装作没有看见。
  景煜的手伸过来,轻轻地覆上我的肚腹,若有所思地来回抚摸。
  我道:“不必掂量了,地瓜还没熟。”
  他翻过我的身体:“婧在生气?”难得地露出迟疑的神色,“煜只是在想,以婧的情况,明年春天,能赶路么?”
  “赶路?”我撑起身体,蹙眉不解。
  景煜点头:“煜明年要出使吴国,可能要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要带婧一起去。”
  我:“……让别人去不行么?”
  景煜摇头:“是煜建议的让晋侯邀吴君来观车战,并与之结好,也是煜向晋侯提出的要出使吴国。”
  我愣愣地看着他。
  景煜缓缓地扶我倚上床头,声音平淡如水:“煜说过要让那些滥杀无辜的人付出代价,煜就要说到做到。”
  我依然愣愣的:“那夫君不应该想方设法让晋君与楚国打一仗么?”
  景煜微微而笑:“晋国与楚国实力相当,怎会轻易作战?一个国君终其一生也未必会与对方一战,何况在此之前的邲之战中晋国已败给楚国,更不可能直面交锋了,煜不能无休止地等下去。而且一次大战怎能抵得了景氏数百条的人命,我要让他们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昏暗的光影映着他稀薄的笑意,如来自地狱的月光,无由地让人心中泛起层层寒栗,连那素来平缓优雅嗓音也如染上了修罗的气息:“去吴国,煜相信,煜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但凡与楚有仇的人,他们的首选之地必是吴国!”

  ☆、旅途

  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眼前的处境:其一,我能说服他不去吴国么?答案不能,不仅不能,而且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尝试去说服他。
  其二,我能不随他去吴国吗?答案还是不能,且不说他已经做了决定,单说让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地留在晋国,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却要面临生产这样生死一线的大事,想想就不能接受。
  可是要随他去吴国,那种奔波流离的辛酸,那种身为孕妇也不可避免的担忧委屈,顿如浓雾漫上心头,我抚着肚子自怜地道:“都说怀孕之后要目不视邪色,耳不闻淫声,口不出恶言,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这样生出的孩子才能健康优异、卓尔不凡。可怀我的孩儿时,却要经历各种动荡,夫妻吵架,飞车坠人,孩儿娘离家出走,孩儿爹忧愤绝食,现在孩儿娘还要被拖着一起去长途奔波,将来我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呢?好可怜的孩子!”过了一会,“好可怜的孩子娘!”
  景煜嘴唇微动,想笑又堪堪忍住的模样,说道:“孩子长成什么样,关键在于有什么样的父母,和看什么听什么怎么坐怎么站有什么关系?你这番胡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嗤之以鼻:“没有经验的人就是没有经验的人,再自诩聪明又有什么用?这是一个有做父亲经验的告诉我的,周朝的先妣太任太姒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你看他们的儿子,文王昌、武王发、太公旦是多么卓越不凡的人物,哪像有些人,口口声声为家族着想,却不知道在重点上下功夫。”
  说完,又自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景煜难得地沉默了,过了一会,沉思一般地说道:“原以为他不过运气好些,先娶了婧,想不到竟也能偶尔说出这么一番有建树的话来……”
  我:“……”
  这人关注的重点究竟在哪里?
  别人都说和一点就透的聪明人说话很省心很痛快,可是和不点就透的人说话呢?现实,真让人抓狂啊!
  景煜继续道:“虽然听上去颇有建树,但他并未亲身实践过,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更别说……”
  我心中蓦然一搐,那仿若荆棘的话语猝不及防地钩出鲜血淋漓的过往,我不自觉地紧紧按住他的手,阻止他再讲下去,几乎无法保持自己平稳和缓的语气:“不要这样,他。。。。。。不是你的敌人,以前,你随桐子去萧国时,不是还说想见他么?”
  景煜慢笑:“见他,我想见的是他吗?”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我,却殊无笑意,“至于敌人,说起来当初真是曾为敌人......”
  我的眉蹙得紧紧的,盯了他一会儿,然后直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决定,自此以后,我只惯孩子,不惯丈夫。
  为了表达我的愤怒之意,我还派人送了一根荆条给他,并附带传话:夫君妄言惹恼夫人,后果严重,速于晚间来夫人床前袒胸露乳负荆请罪,或可解夫人怒火于一二……
  可当晚间景大夫真的用那副好身材对着我貌似平静地请我好好□□时,我却不争气地脸红了,躲避着他的目光闪闪烁烁道:“……你这么……不怕着凉吗?”
  景煜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入耳畔:“夫人的话中又是袒又是露又是床的,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脸更红了。
  被翻红浪间,我望着帐顶摇曳成一片的光影,神智迷离地想:“到底是谁在□□谁呀?”
  吴国之行原本定在二月底,但一月份还没过完,景煜便决定启程。原因是,我那才四个月的肚子看上去有五六个月大,样子十分唬人,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再过一两个月,我就真的不得不留在晋国待产了,是以景煜才决定把日期提前。
  虽已入春,北国的天气却依旧停留在寒冬时,触目所及,四野茫茫,草木枯零,景象十分惨淡。
  为了出行,我的车子做了精心的改造,虽然宽大,但车壁厚实,四周挂了棉帘,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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