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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姐,你忘了东西了。”
“噢,对,谢谢你。”
月伦从沙发上拎起了那个大袋子,思亚好奇地看了她两眼。“你今天逛街去啦?”他问:“新衣服吗?”
月伦脸上浮起了一丝狡黠的微笑,将袋子递给了他。“你何不自己看呢?”她神秘兮兮地说:“判断一下我的美学品味如何?”
“那还需要我的认可吗?”他用崇拜的眼光扫过她今天穿的亚麻色上衣,黯棕色麻布长裙;这种衣服穿在别人身上一定显得死气沉沉,真不明白她怎么能把它们穿得这样气韵浑成,格调出众:“你的品味一向是第一流的。咦,这袋子里的不是衣服吗?”他困惑地缩回手来,将袋子拉得开开地——袋子里赫然躺着一只黯红色的安全帽!
“我其实老早就想去买了,”月伦不大好意思地说:“结果每次都忘记。你知道,唐先生,你的脑袋并不会比我的不值钱呢。”
“哇!”一直到了这个时候,思亚才找到了他的声音:“你买礼物送我啊?哇!”他迫不及待地将安全帽戴了起来:“好不好看?当然好看,一定好看!因为是你送的!”
他那种单纯的欢喜使得月伦情不自禁地笑了。“会不会太大或太小?”她问,伸手帮他将安全帽调正一些。思亚趁机抓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里亲了一下。
“你知道吗,石月伦,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耶!”他开心地说,眸子闪闪发亮:“我也有一点东西要送给你!”
“真的?什么东西?”她好奇心大起。该不会又是什么防身武器吧?二十世纪的九○年代,他要到什么地方去弄来一具紧背低头弩?
他给了她一个非常孩子气的笑容——小男孩那种想藏一桩得意事却又藏不住的笑容:“现在不告诉你!我们先回你那儿去!来,”他不由分说替她戴上了安全帽。
他的礼物原来是一盏吊灯——完全是手工做的。四段等长的木头参差不齐地做出一个长方形的框,以一种美丽柔和的橘黄色棉纸做成灯罩。思亚很得意地将那盏灯在她床头设好,扭亮开关,橘黄的光量立时笼住了大半张床。
“好漂亮的灯喔!”月伦惊叹:“小五,谢谢,你的手真巧!”
思亚得意得尾巴都跷起来了。“还有别的呢,”他说,又到袋子里去翻。唐大汪在一旁很兴奋地绕来绕去,长鼻子不时朝袋子里头探。
“还有?”月伦好奇地看着他挖宝,看着他从牛仔背袋里掏出一个两个三个……那什么东西?相框?
老天,真的是相框!还不是空白的相框——每个框框里都有一张思亚的相片,算一算一共有五副!
“这……这么多相片是做什么的?”月伦的眼睛贬巴贬巴,思亚看起来却是一本正经极了。
“当然是让你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我呀!”他认真地说:“这一张摆你书桌上,这一张放妆台上,这一张搁床头,一张放浴室里,”
月伦啼笑皆非地瞄着他。“你好美吗,要人家时时刻刻看到你?”她假装认真地研究那些相片:“这种东西拿来避邪倒是很有用的。不过那样的话,你应该把它们摆在排练场才是。”
“嘿,女人,我警告你哦,”思亚横眉竖目:“我可是会揍人哦!”
月伦像被什么烫到一样地闪电般向旁边挪开,桌上的相框有两个被她扫下地去。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像纸一样白,而她的拳头握得和蚌壳一样紧。
这样的反应将思亚给吓着了。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赶到她身边去抱住她,但察言观色的本能却叫他不得莽撞。
“石月伦?”他小心翼翼地喊,试探地朝前走了两步:“对不起,好不好?我是开玩笑的,别生我的气啊?”
月伦深深地呼吸,握得死紧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脸上也渐渐地回复了一点血色。“你回去吧,小五,”她低低地说,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苍凉:“我要休息了。”
回去?思亚一阵毛骨悚然。开玩笑,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回去?回去以后只怕就不必再来了!
“你这么不稳定的时候,我怎么能丢下你?”他紧张地说,一面回想她方才的反应。一句玩笑话怎么会激起她这么强烈的情绪呢?除非……“我真的好抱歉,石月伦,我再也不会开这种玩笑了,我发誓!”见到月伦没有软化的迹象,冷汗从思亚的额上冒了出来,在肚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诅咒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杂种:“拜托啦,石月伦,你没听过”会咬人的狗不叫“吗?我只是有时候会胡说八道而已,真的!我从来没打过女孩子,我妈妈说只有王八蛋才会欺负女生。以前隔壁班那个林雅如把我的书包丢到水沟里面去,我也只是报告老师而已,没有和她打架。”
“那个林雅如为什么要把你的书包丢到水沟里头去?”
思亚瞪大了眼睛,如释重负地发现月伦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了。他想也没想就扑上前去,重重地将她揽进了怀里。“谢天谢地,你不生我的气了!”他在她耳际咕哝:“你快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石月伦,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吓我!我要是做错了什么或说错了什么,要打要骂都随你,就是不要不理我!好不好?答应我你不会再这样对待我!”
月伦无言地闭了一下眼睛,伸出双臂来环紧了他。她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反应过度了:思亚当然不会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人,需要诉诸暴力来建立自己的权威;然而那样的恐惧要想完全遗忘竟比她预料之中的还要困难,尤其这威胁来自一个与她如此亲近的人物。即使是在现在,她仍然能够清楚分明地觉出:心底那隐隐埋伏、肆机而动的记忆。
“只要你不再这样吓我,我就不会再这样对待你。”她细细地说,从他肩上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勉强的微笑:“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个林雅如为什么要把你的书包丢进水沟里去?”
“那当然是因为她想跟我玩,我却不理她啦!”思亚大言不惭地道:“我告诉你,石月伦,我可是很有人缘的哦!你看,”他拾起了被她撞到地上去的相框:“每张照片都这么帅!”
“自恋狂!”
“你不可以说我是自恋狂!”他撒娇道:“你要说我很帅。”
“好啦,这个屋子里你最帅。”
“那不够!”
“那么……整条巷子你最帅。”
“还是不够!”
“好啦,好啦,全台北市你最帅,这样可以了吧?”月伦笑倒在他的肩膀上,思亚则得意地搂紧了她。方才那不快的小插曲,在情人的笑语之间,仿佛一下子就被远远地抛到脑后了。但思亚知道自己没忘,也知道月伦并没有忘。她还没有准备好,他对自己说:她还没有准备好吐露这些不快的过往,也还不能完完全全地信任我。但是没有关系,我愿意在一旁守候,并且等待。我已经等她等了二十八年,再等一阵子不要紧的。
是呵,再等一阵不要紧的。
注:紧背低头弩是一种用机簧来启动的暗器,装在背上,使用人一低头便能射出,教人防不胜防。武侠小说里常可见到这样的暗器。
第七章
四张照片各就各位,完全如思亚所说。至于第五张,则被月伦从相框里头拿了出来,放在皮夹子里随身带着。平心而论,这几张照片真是照得蛮不错的,很掌握到了思亚那种阳光男孩的特质和笑容。只不过——这样的相片大约是起不了避邪作用的吧?月伦每回看到相片都忍不住要想。
那天晚上她提早了二十分钟到排练场去,对着帐簿处理财务问题:光海报就得花上五六万了,场地费也得四万五千。幸亏服装和布景都是最简单的……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月伦想也没想就将话筒拾了起来。“变色龙戏剧工作坊。”她说:“请问找那位?”
“石月伦在不在?”是一个男性的、沙哑的、陌生的声音,月伦困惑地皱了皱眉。“我就是。”她说。
“不得好死的婊子!”那声音立时变了,变得更沙哑也更邪恶:“看了我今天寄去的信没有?我会让你遭到那样的报应,我会议你死得尸骨无存,我——”
没等他说完话,月伦“啪”一声挂了话筒。恶心的沉重感在她胃部翻搅,那蛇嘶一样的声音则使她全身都窜起了鸡皮疙瘩。我的天,我的上帝,那家伙连这里的电话都打听出来了?我们的电话号码还不曾登上最新一期的电话簿呢,看来他真是非常努力地想要杀死我啊……月伦咬着牙想,嫌恶地发现自己的双手正在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那天晚上排完戏后,一群人和往常一样地举行了一场讨论会。由于事情越来越严重,大家认为剧团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被蒙在鼓里,所以这回是韩克诚和汪梅秀都参加了。
徐庆家在电话里说的没有错,他又寄出一封信来了。而这封信比前几封都要露骨得多。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却已充满了血腥的寓意,以及暴力的描摹。
“怎么这种下流事还没有停止吗?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报警了!”韩克诚激动地道,汪梅秀也很愤慨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听苑明说,那个歹徒今天还打了电话来?你没有臭骂他一顿啊,导演?”
“——忘了。”月伦苦笑。她现在想起来也在后悔,应该在电话里头怒吼几声的,偏是震惊之余居然成了个呆子,想想实在窝囊。“我就说你应该把相片拿来排练场的嘛,小五,”她压低了声音对坐她旁边的思亚说:“放在家里,避邪的功用太小了啦。”
到了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力气讲笑话啊?思亚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她的头。
“也差不多该是报警的时候了。”学耕说:“至少警方的资讯网应该会比我们的更广泛也更周密。到目前为止,我们对徐庆家的追寻一直碰壁。”
“怎么说?”问话的是韩克诚。
“我知道他服役回来后在几家不同的公司待过,但是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为期半年,短的不过三两个月。工作地点嘛也是各地都有,”学耕翻着手上的卷宗:“台北,台中,台南,新竹……最后一个工作地点是在新竹,可是这也是半年多前的事了。以后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和他工作过的人说,徐庆家很不喜欢讲话,情绪很不稳定,非常孤僻,几乎没有朋友。”
“他们老家在新竹。”月伦疲倦地补充:“至于说他情绪不稳定……”她脸上浮起了一个近乎凄凉的自嘲:“他们家有遗传性的精神病。”
思亚震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是说……徐庆国也有这方面的问题?”
月伦的眼睛静静地阖上,嘴角突然间刻出了一道痛楚的痕迹。在这一刹那间,她所有的稚气和天真都化作了乌有,而她唇角那丝悲哀的微笑则仿佛承载了一生一世的忧伤:“那——是我和他分手最主要的原因。”她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声叹息:“我们交往到了后来,他的脾气开始变得非常不稳,暴躁易怒,”她的叙述越说越轻,终至不可听闻。
思亚只觉得一阵剧痛自心底划过,恨不得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好好地安慰她。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表现得如此明目张胆,因此只好重重地握着月伦的肩头。是的,他猜出来了:月伦的话虽然说得简短,但他却已将拼图完成了大半。一定是那个混帐王八蛋在“暴躁易怒”的时候用暴力伤害过她,才会使得那么勇敢的女孩在听到“揍人”两字时,竟会产生惊弓之鸟的反应!
“……你们两位也看一看吧,这是徐庆家的资料。”思亚听见学耕在说:“我们明天就去报警,但自己也不能没有一点提防。”
思亚看了月伦一眼,礼貌地打断了学耕的话。“范兄,这些细节就麻烦你了,晚些我再和你联络好吧?我想先送月伦回去。她真的受够了。”
月伦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满怀感激地由着思亚扶着她离开。这是一种逃避,她知道:无论怎么说,那个徐庆家都是她的战争,她应该留下来和学耕他们讨论细节的,然而她对这种血腥而原始的战争真是嫌厌,而她也实在是太累了——心上的疲累。整个排戏过程中她都在设法忘记那通恶心的电话,那蛇嘶一样的声音……月伦打了一个冷颤,狠命地甩了甩头。不,不要再想了!我明天再来考量这件事,她对自己许诺:明天!
她真的受够了,思亚不悦地想,感觉到一股子愤怒清清楚楚地自内心深处涌将上来。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更想揍那一个——是那个曾经伤害过月伦的徐庆国呢?还是这个一心一意想对她不利的徐庆家。当然最好是两个一起揍——如果那徐庆国不是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的话。
呵,天,他有那么多的话想问她呵!他想要她原原本本地说出她曾有的痛苦,发泄出她内心曾经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