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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坏了?”他问,月伦的眼睛连睁也不睁,还自瘫在沙发里。“废话!”她没好气地说。
“要不要喝点什么?你一定渴了吧?”
“不要。”
“不补充点营养不行呀,”思亚老母鸡一样地说,月伦突然爆发了。
“我说我不要你听不懂吗?”她暴躁地叫:“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渴了饿了自己都不知道!你让我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下行不行?”
一看到这种风雨欲来的前奏,苑明立时拉着学耕离开了办公室。她知道月伦这些日子是因为心情恶劣,所以控制不住自己;改天她要是发现自己当着别人的面和思亚吵架,心里一定会很不舒服的。
这个道理思亚也明白,但是当出气桶的滋味到底不是很好,所以闷声不响地坐一边不吭气。
过了好一会,月伦朝着他偎了过来,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
“对不起,小五,我最近脾气坏极了。”她抱歉地说,清楚地看见他眼下也有睡眠不足的痕迹。他所受的压力绝不在我之下啊!她懊悔地想,而这通通都是我的错。要不是认识了我,他就不会受到这种无妄之灾了。替我担惊受怕还不够,现在还得承担我的坏脾气:“早跟你说过的嘛!我的脾气不太好。”她软软地说:“你不要生我的气喔。我请你去吃消夜?”
思亚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我也说过这种生活比较刺激,现在可真是刺激极了。”他咕哝道:“等我们结婚以后,我要在家里弄个沙袋,一发现你有发脾气的迹象,就把你跟沙袋摆一起,那样我就安全了。”
“嘿,我没有那么暴力啦!”月伦抗议,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微笑起来。“你知道吗?小五,我们两个相处的模式,有点像我和徐庆国的呢!只不过立场正好相反。”
思亚的耳朵全竖起来了。这是月伦第一次主动提及她和徐庆国的过去,这使得他欢喜极了。因为一个人肯将过往的伤痛敞开来谈的时候,即使不表示他已经走出那个伤痛,至少表示那伤痛已在愈合之中了。“怎么说?”他小心地问。
“嗯,怎么说,他……”月伦沉吟着道:“应该说他是缺乏安全感的那一方吧!我过了许久才明白这一点。他很容易吃醋,稍有不如意就对我发脾气,对自己的生活又没有半点概念,时时刻刻要求我的注意和照顾。”
听起来是个一无是处的大孩子嘛!思亚不以为然地想,却聪明地不予置评,只说:“那你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呢?”
“因为我们刚交往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子的。”月伦慢慢地说,眼神因回忆而变得遥远了:“徐庆国高我两届,是外文系的高材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担任话剧社的社长,是个很有才华也很有情致的男孩子,很浪漫,很唯美……你知道,就是爱情小说里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主角。”
“我还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都是女主角呢!男主角只要很有钱就行了。”思亚干干地说,无法掩饰声音里的醋意。我明天就开始背唐诗三百首,他暗自决定道,如果月伦喜欢浪漫和唯美,就算那种情书会麻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也认了!
就算月伦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她可也没说什么,只微微顿了一顿,便又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说。“我从他那儿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何欣赏文学之美,如何深入地了解一样作品……”以及爱情可以有着什么样的甜蜜,什么样的狂喜,她在心底悄悄地加了两句,脸上因回忆而闪过错综复杂的感情:“当然他有他的缺点,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但是学生时代里,现实生活的压力还很遥远,他的那些毛病并不构成真正的问题,我们在一起的前半年里里一直很甜蜜,很快乐……”她的声音渐渐地沉了下去:“然后事情就发生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是什么,思亚仍然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打你了?”
“欸!”月伦的声音很低沉,仿佛她对那样的回忆仍然难以承担似的:“那一次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起的争执,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的脾气来得非常突兀,而我——完全吓呆了,甚至连躲都不晓得要躲,”她的身子无法自己地颤抖了一下,思亚立时紧紧地将她揽进怀中。
“所以呢?你就和他分手了?”他咬牙切齿地问,恨不得徐庆国就在眼前,好让他狠狠地揍上一顿。
“没那么快。”月伦的笑意很悲伤:“我那时爱他爱得很深,而他事后的痛哭流涕、深自责备也使人很难不原谅他。我后来知道了;那是有暴力倾向的男子对待女友或妻子的典型反应,伤害之后道歉,周而复始,变成一种恶性循环,而被害者则往往因了罪恶感和自卑而不能、也不敢离开这个男人……”
“你……你是说,你落入这种暴力悲剧的模式里去了?”思亚全身的寒毛都因了这样的可能而耸立,月伦连忙安慰地拍了拍他。
“没有,我比较幸运。”她沉沉地说:“这种事情才发生了两次,我脸上的淤伤就让我哥哥给发现了。他那时候在研究所读书,主修心理学,一心一意要出国继续深造,所以除了拚命用功之外,还订了一大堆原文的杂志。”
思亚长长地吁了口气,抱着她的胳膊到了这个时候才放松了一些:“这么说,是你哥哥劝你和徐庆国分手的了?”
“嗯!”月伦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满足地靠在他的怀里。过往烟尘的细节就让它们过去罢!她对自己说:我自己都不想再记忆的东西,又何必说来让小五难过呢?当年虽然有了哥哥、以及瑾姨的劝告,要想和徐庆国分手却也并不是那么简单。长时间交往下来的深浓情感岂是说断就能断的呢?何况徐庆国的便条、书信都写得那么教人回肠荡气,而他讨她欢心的方式又那么教人难以拒绝。打从她发现徐庆国的暴力倾向开始,又花了她半年多的时间才终于和他分开。而这中间她还又挨过两回打……
察觉到月伦又颤抖了一下,思亚的手臂本能地收紧了。
“既然是难过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它了。”他温柔地说:“你哥哥大概很疼你吧?”
“是啊!”月伦的微笑里有着真心真意的温柔:“当年如果不是有他的专业知识,以及他的耐心在帮助我,我绝对没有办法用客观的方式来看待自己与徐庆国之间的事,那——”她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算了,还谈这作什么?早都过去了。”
早都过去了?不见得吧?至少还留了一个后遗症没解决呢!思亚很不舒服地想,对自己的反应不悦之极。但是他没有办法。那种五味杂陈的情绪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从月伦的叙述中听来,那个徐庆国死是死了,只怕仍然在她心里占有一个相当的地位;否则的话,她和他的分手也不至于如此困难。花了整整半年才分成耶!搞不好还是因为那小子当兵去了才终于分开的。想到这个地方,思亚只觉得满肚子都是酸水。但他又不想月偷说他没风度,只好硬生生地将话题转开。
“那你哥现在在哪里呢?”
“美国啊!在威斯康新,做博士后研究员。”
“这么说,徐庆家找你麻烦的事,你哥哥一点都不知道了?”真要命,怎么又把话题给转回来了?思亚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但月伦好像一点也不以为意。
“他知道了也帮不了忙,干什么让他操那个心?这件事连我爸妈都不知道呢!”月伦笑着偏过脸来看着他:“再说,我已经有了你呀。”
这样的话本来应该使思亚觉得欢喜的,然而这回例外。对徐庆国的醋意使他不安,毕竟他们两人是太不相同了,月伦究竟为什么会爱上自己呢?在这一刹那间,旧有的疑虑悄悄自幽暗的岩洞中探出头来,以丑恶的怀疑动摇他的自信:“是不是因为在非常时期里,她需要一个人在她身边,所以才选择了我呢?”
不,不会是这样的!月伦不是这样的人!她那么诚实又那么勇敢,不可能会对我、也不可能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而且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一些——仿佛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思亚紧紧地将他心爱的女孩抱在怀里;生似只要他稍微放松一下,她就会溜到空气里头去消失不见了。
第九章
徐庆家焦躁地将身体的重心由左脚换到右脚,右手伸进长裤口袋里去摸那把弹簧刀,注意到剧场的灯光整个的暗了下来。马上就要开演了,他知道,因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观看这出戏了。首演当天他将这戏从头看到尾,昨天他扮成清扫工人监视了他们一晚上,好找出他可以趁虚而入的空档。天杀的,那几个混蛋保护那烂女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教他过去那十天里头连挨近她的机会都没有。我操!这已经是公演的最后一天了,她明天一早就要上飞机;今晚说什么我也得逮着她,否则的话——黑压压的观众席上鸦雀无声。只坐得下八十个人的小剧院大约挤了一百多个人,连后头都站满了。观众是每天都比前一天多。一群笨蛋,徐庆家不屑地想:喝过洋水回来就了不起了?你们要是知道那个女人的心有多黑,还会对她弄出来的这种垃圾有兴趣吗?就算她弄出来的玩意儿还有点意思,还不都是我老哥调教出来的?否则就凭那个烂女人,能懂什么叫做诗?
黑暗中一个凄凉的声音响起,高亢中带着轻微的震颤:在看过一次之后,徐庆家已经知道:那是花子的声音:“如果等待成为唯一,那会是什么样的岁月?”
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中带着悲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空的。空的!”
接着响起的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轻快而紧张:“请问花子住在这里吗?”
“如果等待成为唯一……”花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良雄和律子的台词也插了进来。剧院中依然一片黑暗,然而那三名演员显然正在舞台上不断地移动着。每个人的台词都是固定的,越说越快,混成一片,而后——戛然而止。
灯亮了。
三名演员背对观众站着,而后律子回过身来。她一身黑色衣裙,脸孔涂得粉白,手中拿着一张报纸,用一种低沉而紧张的声音读着:“一个疯女孩的爱。”
在她读报的同时,背对着观众的花子和良雄转过身来,开始演出他们的邂逅,以及恋爱。那动作是舞蹈化的,一直到那年轻人离开了花子为止。女孩发出一声凄厉绵长的呐喊,带着无尽的苦痛拖曳入黑暗之中。灯再一次熄灭。所有的观众连大气也不曾喘他一口。
徐庆家不耐烦地将身体的重心再换一次,插在长裤口袋中的手已经因流汗而透湿。演戏进行之中,石月伦是不可能离开剧院的,他的机会只有在落幕之后……
真他妈的,这出戏为什么不快点演完?他真觉得自己就像那个花子了,总是在等待、等待、等待……发了疯以后,她被律子收留,还每天都到车站去等她的恋人,等到筋疲力尽为止。当然今晚我的等待就要结束了,他对自己说,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来。过去那两个晚上的探查可不是白等的,就鸡蛋也有个缝呢。他的笑容扩大到了腮边,心脏也因为兴奋而跳得更急了。等待,等待……哥,你在天之灵一定要帮我,我们长久以来的等待今晚就要结束了。呵,是的,我非让它结束不可,我知道我今晚就可以将它结束了!然后——然后你就可以安息了!
等待。花子说:总有人要等待的。有人说过人们是因为等待而活,也同时让别人等待他们。现在是秋天了么?她手上那作为订情之物的扇子开了又阖。春天,夏天,秋天,哪一个先来呢?扇子上的雪花如果能够在眨眼间化去,我将多么的快乐呀!
徐庆家的五指不耐地抓紧,而后松开,再抓紧。我不要离开,花子说,愠怒地对抗律子想带她去旅行的企图。只要我等在这里,他迟早会和我相遇的。但是我好累呵。每天坐在木头凳子上等了又等……
在花子和律子的后面,良雄拿了张报纸开始兜圈子。移动的星星终于来找不动的星了,石月伦,我早知道你不可能在美国待一辈子。徐庆家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阴暗的笑意。当然,整个小剧场里没有人在看他。观众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那对即将重逢的恋人身上去了。
“请问花子住在这里吗?”良雄问。律子紧张得全身的肌肉都绷起来了。
“这里没有什么叫花子的!”律子尖锐地说,努力地想保有她心目中美的化身,她艺术创作的泉源。
舞台上的另一个空间里,花子沉睡着,梦着,滚动着。她身上那艳红的巾子在滚动中松开,留下她一身雪一样的白衣。而室外那一男一女的争执正自激烈。良雄激动而坚持,律子恐惧而绝望。当年轻人毫不退却地将他和花子订情时交换的扇子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