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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背对着柳轻眉,眼中落寞悲酸。斯兰紧紧拽着我的手,看着她的父王。柳轻眉的话似乎大有深意,但我猜不出那是什么。而她说的那些长吁短叹夜不能寐,我也不想去问。于是我只是蹲下身子团了雪,轻轻地丢向斯兰。毕竟是小孩儿心性,玩闹的兴致一下就来了,跟我在雪地里吵嚷追逐,互相丢着雪球。
太子远远地看着我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斯兰玩得太累,最终在我怀里睡着了。太子让宫人把斯兰抱走,但斯兰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一拿下来就哭闹。太子有些抱歉地说:“那就劳烦你再陪她一会罢。”
我抱着斯兰回到寝殿,太子也跟了进来。我莫名有些不安,他解释道:“等会我把斯兰抱走。”他慈爱地看着斯兰:“斯兰从没有这样享受过,让她多在你怀里睡一会罢。”
我诧异地说:“柳轻眉从不抱她?”
太子眉间笼罩了愁云:“在我的印象里,没有。斯兰一直很怕她母亲,并不怎么亲近。”
“为什么?斯兰是她亲生……”我想起斯兰说过的话,问道:“是因为想要个儿子么?”
太子很快地看我一眼,目光有些凌厉,转而微微点头:“是斯兰告诉你的?”
“嗯。”我轻拍着怀里的斯兰:“我父母也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我母亲待我极好,从未让我觉得他们因为没有儿子而难过。何况她还年轻,又是专宠,想要儿子再生就是了,何必对斯兰撒气。”
他沉默了一阵,说:“身为太子而没有后嗣,这与你父母没有子嗣,完全没有相同之处。”
我能理解他的意思,点点头不再说话。斯兰在我怀里哼哼了两声,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开心地说:“今晚能睡在母妃这里吗?”
太子走过来抱起他,哄着说:“斯兰乖,跟父王回去。”斯兰不高兴地撅嘴,但并没有再闹。太子带着谢意地冲我点点头,抱着斯兰走了。斯兰从他肩上嘟着嘴看我,挥了挥小手。
似乎那晚之后,斯兰就天天来我这里,粘着我一起用膳,一起午间小睡,看着我剪窗花,学素琴绣荷包……总之她就是腻在我这里不走。太子时常来接她,也陪着她待一会,看着我们俩笑成一团,斯兰亲昵地亲我的脸颊。他在斯兰睡着的时候对我说:“谢谢你。斯兰虽然才现在才体会到母亲的意义,但,还不算迟。”
我不看他的眼神,那双眼中隐隐含着热切,和我从没见过的企盼。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对我有了这样的眼神,只是他看我的眼神越发温柔,让我不能直视。
有次斯兰悄悄把我拉到一边,在我耳边说:“母妃,其实是父王叫我常常来的。”
我微惊,斯兰又笑嘻嘻地说:“当然我自己也很想来啦,母妃。”她小小的身子香香软软靠进我的怀里,我搂抱着她,觉得平静又满足。如果以后我也会有这样一个女儿,该多好。
可我要和谁生一个女儿?想到这里,已是太子妃的我,又惆怅起来。
日子就在平静中缓缓滑过,对我来说是难得的平静祥和。多安并没有湛恒的消息,只知道要保护我。湛恒在皇宫所有人眼中已经死了,而我知道,他还在西北的某个地方,顽强坚定地活着,等待我们终将见面的一天。
一个半月后的一天,斯兰正在我这里玩,太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斯兰惊讶地看着他,能看得出来他强忍着怒气,咬着牙尽量温和地对宫人说:“带郡主出去。”
斯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宫人上前抱起斯兰,不管她还在叫要我抱,就抱了出去,关上了门。
太子一掌拍在桌上,力气大得惊人,我已经听到桌子断裂的声音。他一把抓着我拽离了凳子,浑身喷着怒火,吼道:“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他没死对不对!”
我大惊,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仔细盯着我的脸,更加确定地说:“你果然知道!你以前做过戏子么?演得那么像那么好,还在他的空棺椁前面差点失态么?”他捏得我手腕几乎要碎裂,眼里似乎还隐隐有雾气:“你帮着他一起骗我是么?为了帮他达到清除异己的目的,为了让他在西北横扫匪寇之后坐拥半壁江山,朝廷里也再没有牵制他的力量了是吗!你为了帮他,跟我演这一出戏,骗过所有人,就为了帮他,是不是!”他狠命一甩手,我踉跄坐倒在地,后背撞在凳角,疼得我眼中泛泪。
他不容我说话,俯身盯着我厉声道:“为什么骗我?你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可你偏偏装成最悲痛的样子,让我以为你真的很伤心!我还担心你的情绪,让宫人们都小心照看!你把我当什么?就算没有当做夫君,难道就是个让你随便耍弄的猴子么?”
我不想解释也不能解释,否则就会出卖多安。我冷静下来静静看着他:“即使我说没有想过耍你,你也不会相信。他没有死,我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然后让你看到我欢喜雀跃的样子么?”
“我知道你一心向着他!所以即使知道也只会隐瞒只会帮他!”他的表情痛楚:“可我却当了真,我真的以为他死了!我以为以后终于不用再费尽心思想着如何折磨你,如何折磨我自己!我真的以为能和你安安静静地过下去!你懂不懂?”
我回避着他焦灼躁怒的目光,沉声说:“我不想懂。”
他整个人突然静了下去,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僵硬尴尬的气氛在我和他之间流转,我能感受到他那暴怒的气息逐渐淡下去,最终变成浓重的哀伤。
我不知道这哀伤从何而来,他不是为了折磨湛恒才费尽心思娶我么?可他周身确实泛着苦意,即使不看他,我的心里也有些发酸。
“很好。”他的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冰冷,带着嘲弄地说:“那你就等着他真的死去的那一天。只有他死了,你才会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懂。”
门被大力撞上关闭,震得我心头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 17
我又过上了残汤剩饭的日子。斯兰偶尔才能来我这里,还偷偷摸摸怕被发现。她告诉我太子近来一直心情不好,动辄发火,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他的怒气之下,人人自危。
素琴辗转打听,才知道湛恒诈死是破敌之计的一部分,他在匪寇来闹丧礼抢杀军营的时候,将预先布置好的埋伏兵士全数放出,砍杀匪寇过半,而他自己带人悄悄潜入匪寇主脑所在地,生擒了匪首绑了回来,在军营外的标杆上暴晒了三日,奄奄一息,迫使剩余匪寇缴械投降。
他平定了西北三省十一地的匪患,真正拥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军队。
而诈死这件事,还让他看清了朝堂中到底何人是真心拥戴他,何人是见面一套背后一套,何人又是见风使舵。平日里口口声声支持他成为皇太弟的一众大臣,在听闻他的死讯后,有半数立即调转方向向皇上大肆进言,不应以厚礼丧之,还应削爵撤封。只因他们知道皇帝对湛恒的忌惮和厌恶,说着一切让皇上高兴的话。剩下的一半大臣中,有少数称病告老还乡,有一些沉默不言,既不上书诋毁也不为湛恒再请荫封,再余下的,有的自行请命调离京畿,有的去做了闲职,还有一个最为极端的,在大殿上三呼湛恒万岁之后,触柱而死。
之后没有多久,那些率先上书诋毁湛恒的大臣,都遭到暗杀。而其余的大臣,各自得到了数额不一的黄金。那位触柱而死的大臣,他所有的家人都被秘密接走,据说是直接去了西北奉养。
这一切进行得太为隐秘,等皇上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弥补,也找不到丝毫证据是湛恒所为,只能草草了事。皇上大发雷霆,重重处置了相关人等,气得好几天无法正常用膳。
素琴说完这一切就大呼过瘾,一个劲地称赞湛恒聪明绝顶,而我却觉稍许凉薄。他诈死除了迷惑匪寇,还为了揪出与他异心的人,务使自己能用上的人都是忠心不二的。
若是,若是当时我没有寻死,只是哭一哭便罢,之后就真的和太子好好过下去,湛恒他,会如何对待我?可是,对待背弃之人狠辣残忍,却又并不能真的称之为心狠吧?
皇上很快下了恩旨,对湛恒平叛的功绩大加褒奖,对他谎称被杀的战报只字不提。并下旨他回京受封,重修王府还赏赐良田仆役,皇上御笔敕封肃安亲王府。这等无上荣光,湛恒的风头一时无俩。
巨大的浮华背后必然潜藏汹涌暗流。我的隐忧很快得到证实。在皇上的圣旨送出半月后,太子派人来叫我去见他。宫人引路,把我带向了皇宫的城门。我远远抬头望去,太子正站在城楼上。
我走上城楼到了太子身边,蹲身行礼。太子示意我站到他身边,看着城楼下方。我向下望去,城楼大门正对着一条大路,隐隐通向很远处。
“这是九皇叔入宫的必经之路。”太子笑着说:“你看这条路上什么都没有,连棵树都见不到,毫无遮挡的话,可要怎么安插伏兵呢?”
我心里突地一跳。
他笑得坦荡,又向身后一指:“如果正路没有机会,进入城门之后再下手似乎也很方便。依你看,如果城楼上布满弓箭手,他还能逃得了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跟我说这些,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要伏击湛恒?我看着他的双眼:“太子想怎么做,还需要问我?”
他笑:“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当然要问你。”他笑着示意我跟着他走,一路走下城楼向着内宫走去,边走边说:“你觉得这宫里什么地方最合适伏击?他进宫是不可能带兵器,也不能带卫队,呵……其实只要一杯毒酒就好了。”
我停下脚步,他觉察到也停下来,转身看着我。我盯着他的双眼,语气寒凉:“殿下是想看到我哭着跪下求你放过他么?那恐怕殿下会失望。”
太子轻笑:“我没有做那种指望。只不过我想让做个选择,是眼睁睁看着我怎么弄死他,还是给他通风报信叫他不要回京城。”他望着我笑:“不过,如果你给他报信,你父亲恐怕就活不长久了。”
“你说什么?”我又惊又怒。
“九皇叔没有告诉你么,他在西北平乱时误入敌阵,有人带着八千精骑前去营救,损伤过半才把他救了出来。”他见我神色紧张,笑意更甚:“这人叫韩达,是你父亲的心腹吧?很不幸,他现在在我手里。”
我惊惧地盯着他:“你要用韩达来指证我父亲么?营救陷入困境的王爷,算是什么大错?”
“营救皇亲自然是大功一件,私自调兵也可将功折罪,可是那八千精骑是哪里来的?你父亲私下屯兵,是想造反哪?”
“我不清楚,但我父亲绝不会做谋逆之事!即便你如何诬陷,没有真凭实据也是枉然!”我直视着他,面上镇定却心内不安。
“有一个韩达就足够了。你觉得父皇是愿意相信韩达还是你父亲?”
我心头大震。皇上为了剪除湛恒的势力,只怕是不惜牺牲任何人。若是知道一向倚重的沈相暗中相助湛恒,只怕不知要如何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太子的笑容透着寒意:“我猜想,九皇叔接到回京的圣旨,本就不打算回来。以他现在的实力,即便抗旨,父皇也不可能立即发兵去攻打那易守难攻的西北三省,说不定还会激起他谋反。所以——”他伸手轻轻地抚了抚我耳鬓的发丝:“若你愿意给他去信召唤他回来,我便把韩达交给你。”
我喉咙一紧:“这等关乎性命的大事,他会凭我一封书信就乖乖回来?殿下太高估我了。”
“所以呢,我已提早放出风去,让他知晓你病得很重,气息奄奄。你只要再去信央他来件最后一面,以你们的交情,他不会不来。”
“你!”我瞪着他:“阴险卑鄙!”
“比起九皇叔,我可差得远了呢。”太子冷笑:“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三天后我派人来取书信,如果没有拿到,我就把韩达交给父皇。”他的手落在我的肩上:“写得不好不够情真意切可不行,他若是没回来,我也会把韩达交出去的呢。”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太子,他优哉游哉地走远了。
我心急如焚地想要出宫回相府,与父亲商量个主意,然而连东宫我都出不去了,寝殿外四处都是侍卫把守。素琴也一同被软禁起来,除了能在窗口取饭食,根本无法踏出一步。
太子在晚上来过一次,见我还是没有写书信的意思,冷笑着说:“我就想看看,当他知道被心爱的女人背叛,是个什么表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或者看看一个最宠女儿的父亲,因为女儿要救情郎而被牺牲,又是个什么表情什么滋味儿。”
我一把掀了桌上的茶壶茶碗,噼里啪啦尽数碎在地上,狠狠地看他:“九王爷到底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