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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织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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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爹娘而言,水家永远都是江宁首富,任时光变迁也不会改变。”她拍拍他的肩,要他认命,遇上这么一对不解世事的爹娘,做子女的就该坚强些。
  “而今是大清的天下,非我汉人江山,想恢复我水家昔日光华,除非将鞑子尽数杀——唔!”
  水云初飞快地捂住他的嘴。“要死啦!这种话你也敢挂嘴边,让人误以为你是反清份子,当心脑袋不保!”
  “鞑子皇帝本来就是混帐,咱们做织造,哪里碍到他了?偏生命令民间织机不得过百,使我水家沦落至此!”他愤恨犹难平,但声音放低了。
  水云初瞪他一眼。“朝廷大事岂是我们百姓可以过问?以后不许再提这些话。”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漫流的鲜血都还没干呢,她可不想弟弟再卷入风暴中。
  他不语,漆黑的眼眸却闪着厉色。姐姐以为她这样小打小闹就可以维持住水氏织造坊?那是痴心妄想,要真正重振水家名声,只有一条路——反清复明。
  水云初步出了大门,见弟弟依然紧随不放,纳闷。“你不去织造坊,跟着我干么?”
  “我陪你去处理这个麻烦。”有他护着,看谁还敢说姐姐闲话?
  水云初摇头,只叹这弟弟想不开,人活一世,短短百年,如此在意别人的眼光,还能有片刻的逍遥快活吗?
  她抿抿唇,抬头望一眼湛蓝的天空,白云悠闲,还真有几分像集市里卖的面线糖,不知味道尝起来是否也那般香甜?
  她伸出舌头,舔了下红嫩的唇,想像自己口里含着一块糖,一颗心甜得流蜜。
  “天好,人好,这景致也好,生活如此,还有什么可求的?”
  水云锦翻个白眼,真受不了这天真的姐姐,可怜曾辉煌一时的水家,现在只剩他一个正常人了。
  “好端端的,你别一天到晚走神、作白日梦好不好?走啦!赶快把这对玉镯解决了,省得夜长梦多。”
  水云初别含深意地瞥了弟弟一眼。“云锦啊,你何时才能明白知足常乐的道理呢?”摇头轻叹,她又抬高了那小巧的下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阔步向前。
  “又犯糊涂了。”他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反正也习惯她的莫名其妙了,懒得与她说理。他几步追上她。“姐,你确定银楼会接受我们的退货?”
  “一定会。”
  “为什么?”
  “价值一千二百两的货品,让咱们娘亲硬磨到八百两成交,老板肯定不舍,如今我们自愿取消交易,他还不感恩戴德?”
  他倒抽口气,娘亲大人的杀价功夫也太高明了。
  “如此说来,这镯子倒买得值得,就可惜……”水家现在没钱。
  她突然停下脚步,拉长了精致如玉雕般的耳朵,细细听了半晌街道两旁的流言碎语,而后,两片丰润的粉唇慢慢地扬起,化成一抹微邪带痞的笑。
  水云锦一直走到她身前三步远才发现她没跟上,又返身走回来。“你停下来干么?”
  “你听到了吗?制台大人要为香雪楼的花魁诗画姑娘赎身,纳为侍妾。”
  “那又如何?”
  水云初拉过他的耳朵,嘀咕半晌。
  水云锦脸色数变。“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得你去做了才知道。”她把木盒往他怀里一塞。“快去,我到竹居茶楼等你消息。”
  “可是……”他虽是男儿,毕竟年岁尚轻,要他去青楼做生意,他不好意思啊!
  “男人大丈夫,你怕什么?”她用力在他肩上一拍,鼓励他。“姐姐相信你一定能做成这笔好买卖。”
  水云锦犹豫了片刻,还是在现实与姐姐的压力下低了头,拖着脚步往前走,还不忘碎碎念:“你相信我,可我不相信你的馊主意啊!”
  水云初在竹居茶楼要了间包厢,便坐下来,一边品着香茗,一边等待弟弟带回大笔银两。
  她没有等太久,也不过半个多时辰,水云锦就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她领头结帐,携了弟弟离开茶楼。
  回家的路上,水云锦已经忍不住满腔的兴奋,喘着气问:“姐,你怎么知道诗画姑娘有钱,又肯出大把银两买咱们的玉镯?”
  他们的娘用了八百两买回来的东西,却以一千两的价格卖了出去,这一转手,足足赚了二百两,让他如何不开心?
  “诗画姑娘稳坐江宁第一花魁的宝座有五年时光,这期间,追捧她的从王爷贝勒到豪门巨富,不一而足。她手里有些私房也很正常,我估摸着没有十来万,也有五、六万,一千两于她不过是小意思。”
  “她就算再有钱,也不一定要买我们的玉镯啊!”
  “换做平时,她确实不会自己掏钱买镯子,她想要什么,说一声,自有无数恩客拱手奉上。但她就要从良嫁人了,往昔那些恩客送的珠宝首饰自然不好公开戴着进入制台府,而新娘子又得有几件亮眼的东西来衬托才体面,此时,咱们那对品质一流的龙凤玉镯便成为最好的选择了。”
  难怪他上香雪楼求见诗画姑娘,说明来意的时候,会受到那么好的款待,果然女人那弯弯绕绕的心思也只有女人才会明白。
  “云锦,你明日别外出了,就在府里等着银楼老板来收款,付完八百两后,剩余的二百两你拿去织造坊。算一算,咱们也有半年没发足工资了,这钱就当给织工们做补偿吧!”
  他默然,想到已逝的爷爷说起水家最辉煌时,几十个织造坊,数千张织机一起开工,那等场景对比今时的冷清,忍不住对满人的恨意更甚。
  早晚要杀尽所有鞑子。他在心里想,但知姐姐素来怕事,嘴上只道:“钱都付了工资,可还有余银收丝?”
  “若非收丝花费了太多银两,我怎会拖欠织工们的薪资?”
  “这样挖东墙补西墙,何时才是尽头?姐,你就没想过干脆把织造坊结束,反正我们家还有田地出租,单靠租金也够养活我们一家。”明面上的生意收了,他才好做些私底下的买卖,也才能更快累积足够的实力,进行他的反清大业。
  “胡说,现今织造坊留下的都是跟了水氏几十年的老织工,织造坊关了,你让他们上哪儿谋生去?”
  “难道要养他们到百年?”
  “除非你忍心赶他们去流落街头。”
  水云锦低下头,握紧了拳,赶人和留人两种方法他都不愿意选,最终,满腔的愤恨尽数冲向了朝廷。
  “咦?”走在前头的水云初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了?”水云锦快一步冲到姐姐面前护住她。
  “别大惊小怪的。”水云初绕过他,拐向右手边的巷弄里。
  巷弄里,卧着一名红衣红裤的男子,乍看以为是具尸体,但仔细一瞧,男子的身子微微蠕动,似正挣扎着要起身,却无能为力。
  水云初蹲下身看他,男子的脸色雪白,还带着一抹灰,像是重伤或重病在身。
  “喂,你还好吧?”她伸手想去扶男子。
  水云锦一个箭步窜过来,打落她的手。“男女授授不亲,你不知道吗?”既然要保护姐姐的闺誉,自然不许她再有出轨的行为。
  水云初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起了错觉。那个卧倒于地的男人在听见弟弟的话时,苍白的双唇扬出了一弯很淡、却可爱到不行的笑。
  男人?可爱?还穿着大红衣裳,卧在无人的巷弄里?这还真是一幕诡异到了极点的画面。
  但挺有趣的。她推了下弟弟。“我不碰,你碰总行了吧?”
  水云锦又皱眉了,他同样做不到见死不救,但想到家里的窘境,要再多拖一个包袱总让他犹豫。
  “快点啊!”她催他。
  “姐,我们……没那能力多管闲事的……”他一脸不安。
  “如果你忍心看着他死,咱们就回家。”翻了个白眼,她也不催弟弟了,迳自扶起男子,这才瞧清了他的面容,圆圆润润的。“嗯,秀色可餐。”
  男子似乎听见了她的话,两道剑眉抽了抽,很勉强地睁开两条缝,但等不及他看清水云初的脸,水云锦已经把他抢了过去。
  “姐,注意一下你的言行好不好?三从四德都读哪儿去了?”
  “我可不记得有读过那玩意儿。”她耸耸肩,双目不离男子微皱着的五官。真是……“越看越像只包子。”
  “姐!”水云锦快吐血了。
  水云初根本不理他,迳向男子道:“公子家居何方?怎会倒卧暗巷?要不要我姐弟二人替你报官?或者送你回家?”做不到不管,那就送佛送到西了。这是她一贯的行事原则。
  男子又动了动眉。他是逃家出来的,怎么可能回去?至于报官?免了吧,他哥哥的势力大过天,一旦他在官府露了面,哥哥的追兵三日内必定赶到。
  “喂,你倒是吭一声啊!”却是水云锦没耐烦地摇晃他。
  男子是出声了,不过是呛咳,咳得一张脸皱成一团。
  “云锦,斯文点,你没看他身子不舒服吗?”她白了弟弟一眼,看着男子,又想起临出门时架在灶上蒸的那笼包子,这都过午了,她还没吃饭呢,肚子真有些饿。
  男子的脸皱得真像是包子,完全是她最喜欢吃的食物,只可惜古人那句“望梅止渴”放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她现在是越看“包子男”越感肚饿。
  水云锦哼了声,手里的动作却放温柔了。“那你说吧?现在怎么办,送官府?还是医馆?”
  是错觉吗?她觉得男子的脸皱得更……包子了。
  忍不住,她试探性地说:“不如先将他带回家去,等他恢复一点精神,再问明他的来历,决定他的去处。”
  突然,男子脸上的皱折被抹平了,包子变成了一颗馒头。
  水云初有些想笑。这么不会掩饰情绪的人,她还是头一回碰到。
  水云锦大惊。“姐,你开玩笑吧?将这样一个陌生人带回家去,你的闺誉——”
  “拜托!”她实在受不了了。“你别开口闭口闺誉的好不好?很烦哪!再说,救人的是你,与我何干?”
  “我——”他有些转不过脑袋。
  “对,就是你,水大公子。现在人在你怀里,由你抱着,外人看了也只当是你一时好心救了人,牵扯不到我身上的。”她拍拍裙上的泥灰站起身,自往家的方向走。
  “但是……”水云锦抱着男子追上她,压低声量,不想让人知道水家已经很穷。“他这模样……大姐,我们得花多少钱请大夫医治他?”
  水云初差点跌个五体投地。
  “云锦,人就在你手上,仔细感受一下他身上衣服的料子,这等质材是普通人家穿得起的吗?”
  对耶,那红衣乍看普通,触手却冰滑细致,衣上云纹朵朵,袖口、下摆绣满祈寿符文,分明是最上等的锦缎,一寸千金。所以说,这个男人家里很有钱?他明白了。
  “姐,你是想救了人,再上门去讨一大笔赏钱是不?”
  水云初很佩服弟弟的想像力,但她更好奇男子听到这些话的反应,一双细长凤目紧盯男子面容,就见他的五官一点一点皱起,又变成包子脸了。
  她忍俊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多好玩的长相啊!就算换不到钱,赚到一份好心情,也算值了。
  “你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不知道。”
  “那怎么去讨赏钱?”
  “如此说来,这家伙一点儿价值也没有嘛!”
  水云初放声大笑。她看到了,男子的脸从包子皱成了小笼汤包。她突发奇想,不如让男子上街头卖艺,有此绝技,还怕赚不到钱?
  第二章
  水云初为男子延医诊治,才知他身受重伤,内腑移位,又未妥善休养,再染风寒,可谓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
  大夫说,他起码得休养一年半载才能痊愈,期间还要多进补、少劳动。
  当下,水云锦就晕了。他们哪里是扛回一尊财神爷,根本是个赔钱货!
  水云初也不理他,赶着他跟大夫去抓药,她亲自照顾卧床不起的男子。
  男子一直在发烧,昏昏醒醒的,几乎是没日没夜地呻吟,水云初衣不解带、亲侍汤药。
  她的行为让水家人百般不解。说是好心,可把人救回来,交给奴婢照顾就好了,有必要亲自上阵吗?
  除非水云初跟男子之间……但云初是有婚约在身的,岂会跟一个陌生男子纠缠不清?水云锦第一个跳出来,誓死捍卫姐姐的闺誉。
  倒是水夫人,憋了五天,终于忍不住跑去偷问女儿。“云初,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娘,你说哪儿去了?”她边喂男子喝药,边翻了个白眼。
  “不然你对他那么好干么?”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呀!”
  “单纯的好心?”
  “当然。”她很用力地点头,心里却想,枉费水家在织造一业昌盛了百余年,怎么就没人发现这陌生男子身上的衣料不止华贵、还是江宁织造局专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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