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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山的夏季是最美的季节,漫山的瑅香花和桂花交错相映,大片大片的孔雀蓝赏心悦目,一阵微风拂过,花海像波浪一样泛起一圈圈涟漪,此起彼伏。
瑅香花是弗止几千年专心培育的花种,有宁神的作用,落瑶闻着花香,觉得心情好了好多,连带着娘亲逼她相亲的事情也觉得没那么烦人了。
落瑶顺路采了一串葡萄,塞了几个到嘴里,一边鼓着腮帮子吃葡萄,一边踢踢踏踏地走着。
刚到院子门口,还未推开门,听到弗止的声音传来:“……你这一睡就睡了五百年,苦了我一直找不到人下棋。”听得有人轻轻笑了声,落瑶头皮一紧,正是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所以我一醒不就来了么。”
“方才冬冬带你去转过一圈了吧?怎么样,这五百年来有什么不同?”
那人道:“山不错,水不错,花不错,人……更不错。”
弗止的声音顿了顿:“你突然这么会夸人了,我可真不习惯。”
落瑶听到这里一激灵,忙一脚踢开门,她怕接下来听到“今年今日此山中,人面瑅花相映红”之类的酸邹邹的诗,又或者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于是利索地踢开门打断他。
古旧的院门嘎一声打开,一个别致错落的小院子映入眼帘。
弗止既然能稳居逍遥榜首这么多年,平时是个十分注重享受的人,这个院子有个特别逍遥的名字:“梅影霜天”。
平时他在此逗留的时间最多,因此也是他布置得最漂亮最得意的一个院子。据说,这望月山本没有瑅花,而是弗止与一位神君请教后才研究出来的新品种,落瑶也曾问过究竟是谁有这么大本事,可以用有限的资源培育出不知名的花,弗止吞吞吐吐了一会,“这个人比较神秘,你也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号。”
落瑶死活问不出来,只知道那人也酷爱花草,专门从极北之地移植了娇嫩易死的“七月雪”,以天上的神泉为引,护得花儿常开不败。落瑶叹了一句,真是两个花痴。
院子里的景色丝毫不比远山黛绿逊色,满院的金盏花开得明亮金灿,弗止和那白衣男子仿佛在花丛里下棋,冬冬在旁边看他们下棋,弗止面对着门口,一脸闲适,男子背对她,看不清表情,但是从姿态看,像是极为享受这样的时光。
两大一小三个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同时转过身看向她,冬冬张着嘴半晌回过神,道:“干娘,好脚力。”
弗止嗔了落瑶一眼,似是在责怪她的没礼貌,指了指男子,言简意赅:“这是太子宁祁远。”
又指了指落瑶,道:“芙丘国小公主,叶落瑶。”这样就算给他们介绍了。
宁祁远,原来是太子,想不到这个消瘦清贵丰姿潇洒的青年是大名鼎鼎的祁远。五百年前,清乾天出了一件古怪的事,这位太子突然毫无预警地昏睡不醒,天君宁仁十分紧张这唯一的血脉,召集所有仙医查看,却未查出什么异样,个个束手无策。
就连太上老君也瞧不出得了什么病,只道:“也许太子太累了,想睡个长觉。”让一众人的下巴掉了一地。
天后万殊,也就是祁远的母妃听了后泪汪汪地指责天君:“都是你,把这么多族事仙务压在远儿身上,平日里把他逼得这么紧,他怎受得了。”
天君爱妻之名赫赫在外,但在有些问题上,他颇有自己的原则:“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被这些政务压垮,凡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身着铠甲驰骋沙场风云,如今天族太平,又没叫他去领兵打仗受皮肉之苦,你莫把他想得太娇弱了,我宁家的子孙怎能比旁人差了去。”
宁仁平时都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她哪曾被他这样教训过,委屈得直掉眼泪,宁仁既心疼又无措,一哄她眼泪掉得更厉害,他不住地道歉,一着急语气重了些云云,可是话都说岂能再收回去?他一碰上他的夫人,往日的精明全不见了,手足无措像只困顿的兽,只恨不能此刻自己替他儿子睡过去。
那天后,大家都知道,清乾天的耀清宫里睡着一位宁家的太子。
没想到五百年后,太子祁远又毫无预兆地醒了,果真如太上老君说的那样,只是睡了一个长觉。
此刻的落瑶有点烦躁,她方才气冲冲地过来是因为,她以为他是有家室的登徒浪子,如今他身份明了,人人都知道祁远尚未成婚,那这口气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落瑶反手扔掉手里剩下的葡萄,不情不愿地微微福了一福,“芙丘国叶落瑶见过太子殿下。”
祁远似笑非笑瞥了一眼落瑶手里的葡萄和脚边的葡萄皮,垂着眼眸,扬起嘴角说道:“弗止也晓得,我这个人不喜这么多规矩。”言语间没有一丝尴尬的气氛,仿佛他们刚才没有遇见过,落瑶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这个太子似乎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冬冬脆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干娘,干爹刚才说以后你洗澡的时候我不能过去,那你下次洗的时候在周围下个禁制吧,免得让人不小心看到。”
四周一阵寂静,只听得见茶水烧滚的声音,弗止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风在落瑶和祈远身上淡淡扫了扫。
落瑶的脸烧起来,瞪了冬冬一眼。
“嗑哒”一声,仿若无事的太子悠然落下一子,对弗止道:“你输了。”
弗止忙看向棋盘,一脸扼腕的表情。随后,听得祁远不动声色地对冬冬说,“乖儿子,过几天天上有个喜宴,想不想去逛逛?”
天君唯一的太子昏睡五百年醒来,这是普天之下一大盛事,照着清乾天的排场,自是要热热闹闹庆祝一番的。遂下旨宴请各路神仙大摆三天宴席。
想到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冬冬立刻两眼放光,只见眼前一团花花绿绿的影子一晃,冬冬已经一屁股坐到太子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还讨好地冲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
弗止移开茶杯,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张疑似杯垫的厚纸,说道:“正好我最近忙得紧,你替我去赴宴了吧。”说完递给落瑶。
落瑶接过印了一圈圈深浅不一的茶渍的请柬,抖了抖上面的水,方能依稀看出是张帖子的模样,弗止很少参加这样的宴会,她是知道的,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人会往这里送帖子,以示他们惦念他,生怕怠慢了这位神君。
弗止说他最近忙,落瑶想不通他最近在忙什么,因为这几百年来他干的唯一几件事情就是喝茶种花下棋聊天,听说偶尔还会替人搭个脉,但是落瑶从没见过。
她最近倒是闲来无事,一想到明天还要被娘亲安排去参加相亲宴,就头疼得厉害,这庆宴应该比相亲宴更有意思吧?还可以去清乾天顺道散散心。
她忙急切地答应:“啊,娘亲本来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宴,她若过来找我,你代我跟她讲一声,我勉为其难替你去赴宴了。”脸上的急切和嘴里的“勉为其难”一点也不协调。
弗止作势要收回来,落瑶连忙紧紧攥着帖子,一溜烟进厨房嚷嚷着找吃的去了,只觉得身后有一股柔和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身上。
☆、第3章 岁月执着风华过,青丝不老水无痕
第二天,落瑶和冬冬跟着祁远去清乾天,鉴于这两人的前科累累,临走时弗止还特意关照了几句,闯祸可以,但不要顶着他弗止的名号。落瑶嘴上乖巧地答应,心里却在说,多谢提醒,不用白不用。
抬头时,看见祁远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阵心虚,这太子,难道看得穿别人的心思么?太古怪了。
祁远直接把他们带到芳华殿,紧邻着他的耀清宫,对身边几个侍女吩咐几句后便出去了。
距离庆宴还有两天,落瑶觉着无聊,带着冬冬到处逛。
本以为太子的宫殿必然雍容华贵金碧辉煌,没想到门口都没人把守,没有金雕玉砌的殿门,没有气宇轩昂的楼宇,宁静素雅中却带着超然脱俗的贵气,如果不是殿内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灵宠红麒麟正趾高气扬地斜眼看她,落瑶想破脑袋也不会觉得这是堂堂祁远太子的住处。
说起这头红麒麟,来头不小,曾与白矖、螣蛇、白泽并称为四灵兽,是正儿八经受天地灵气孕育出来的仙兽,它脾气古怪,桀骜难驯,空有一身强大的仙力而不得控制法门,喷出的火比火德星君的神农火还要厉害,不烧到尽兴决不罢休。
一千年前,红麒麟选了轶亃山称山为王,有不少觊觎它的人千方百计想来驯服它据为己有,故而成群结队前往铁亃山。
可是甫一迈入山门,身上就开始不对劲,一开始是长红斑,随后皮肤像脱水一样迅速起皱,还未见到麒麟的影子,身上的皮肉已经绽开,露出一个个可怖的口子,这些口子宛如一张张裂开着笑的嘴唇,狰狞地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他们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切了好几刀,正欲给主人享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等这些人打算放弃,准备收拾收拾回去的时候,一直不见踪影的红麒麟却出现了,它如一团火焰般燃烧在西风烈烈的山巅,高傲无情地睥睨着他们,微眯着铜铃般的大眼,看着这些人的四肢慢慢枯萎干缩,露出一截截白骨,直至化成飞灰。
渺小的人类无比惨叫的声音,在它听来仿佛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似是在为它奏响兽王的赞歌。
它扭了扭巨大的脑袋,目无表情地用笨拙的爪子挠了挠耳朵,这样的歌虽然好听,但日复一日地循环,不免有点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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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麒麟的逍遥日子没有过多久。
天君宁仁知晓此事后,让观音大士带着五玄神水去降服它。
整座山被这头麒麟闹得干旱连年生灵涂炭,整座山常年弥漫着一股焦炭的味道,枯骨积如山,连山上土地公都几次差点被烤成了肉饼子。慈悲的观音看到这幅惨象,哆嗦着掏出神水,却怎么也克不了红麒麟的真火。
观音大士铩羽而归,回来时后面还跟了几个轶亃山的土地小仙,小仙们身上挂着几片烧剩的布片,哀哀凄凄地到天君面前哭诉。
祁远当时也在殿上,站出来主动请缨,天君只有这么个宝贝儿子,自然不希望他去,但是祁远态度坚决,道:“父君,我身为天族的太子,本该保护我的子民不受外族侵扰,如今只能坐在殿上碌碌无为,心神愧疚,您就让我去一趟吧。”
当着这么多神仙的面,天君不好拒绝,于是僵着脸,抬抬手默许了。
祁远头一次请战,却只带了风雨雷电四神一同前往。
他让四神占住轶亃山四角抑制住火势,自己站在阵中与红麒麟斗了三天三夜,凭着一股倔强与蛮劲,他终于将它收服,但是自己的情况也不乐观,浑身被烧伤了十几处。
祁远对自己的伤并不以为意,只是对着阵中降伏的红麒麟道:“你可知错?”
红麒麟全身被锁兽网网住,动弹不得,它半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充耳不闻。
看不出来,是头颇有骨气的兽。
“你再这样仰面躺着不说话,我就要被迫知道你的性别了。”
这话显然比刚才的有效,红麒麟的四只爪子顿时僵了僵,往旁边侧了侧身,这才勉强遮掩住某个关键部位,但是依然对他不理不睬。
祁远沉默了一瞬,忽然笑道:“其他人都以为你为祸苍生,荼毒生灵,但是我知道你的秘密。”
红麒麟耳朵动了动,睁开眼,漂亮的火焰眸子在他身上打量了几眼,露出一丝狐疑,想张嘴吱一声,却不小心喷了一团火出来,连忙闭上嘴巴。
祁远继续笑着道:“跟你斗了这么多天的法,再不清楚你的底细,就太不应该了,”他看了一眼红麒麟鼻子下面嘴巴上面那一簇被烧焦的毛,道,“我知道你并不想这样,只是不懂控制这真火的法门,对不对?”
红麒麟的眼瞪得巨大无比,随后眼上迅速蒙上一层水汽,竟是委屈的神情。
祁远不动声色地走近一步,离得他近了一些,半哄着柔声道:“我教你控制真火的法门,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看它没反应,又向它走近一步,道,“我的条件是,以后你跟在我身边,不准离开清乾天半步。你不妨考虑一下?”
某麒麟四脚朝天躺着,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双眸里闪烁的眼神显示着它心中的摇摆不定。
祁远站直身子,状似无奈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你,只好把你收进锁妖塔去了,”又作恍然状,“你还不知道锁妖塔吧,那是专门用来锁一些妖魔鬼怪的,据说里面都是些上古时期的妖物,”最后瞥了某只麒麟一眼,叹道,“啧,瞧你这小身板,进去了不知道会不会被它们啃得皮肉不剩。”说完抬脚就要踏着云走。
红麒麟被他叹得心里有点发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