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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时,殿上一直站着的南宫蔓蝶终于憋不住了,她激动地跳了起来,走过来指着落瑶笑骂:“好你个落瑶,你生的野种估计都不小了吧,还妄想嫁给天君,这不是欺君是什么,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居然和你师父有苟且之事,真是不要脸。”
落瑶被蔓蝶的这一骂顿时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此刻是在耀清宫。
她只觉得,即便此刻天突然塌下来,也不过如是了吧。
冬冬居然是自己的亲儿子,这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吗?她猛地转头看向祁远,想看看他的表情。
祁远一直沉默着,脸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只看到他的双手紧握,随后松开,缓缓说道:“瑶瑶的记忆被人动过,我已经知道了。”顿了顿,看向蔓蝶,“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蔓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看了看坐在殿上的老天君:“陛下,这芙丘国也太大胆了,落瑶已为人妇居然隐瞒不报还来参加选秀,不知道有何居心,若是传出去,天族的颜面何存?”
梵谷看着情况不对,也站了出来,向老天君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我认为落瑶公主可能并不清楚这件事,如果确有其事,必然纸包不住火,没必要赔上一个芙丘国犯这个险,倒是有些人在这时候还嫌不够乱,拼了命地挑事端,不知道存的是什么心。”
梵谷此人很少会替别人说什么话,此刻站出来一派义愤填膺,估计是他也看不下去了。
几句话说得南宫蔓蝶脸上青一片红一片。
祁远看了梵谷一眼,四目相对,有感激,有无奈,有痛苦,梵谷从来没看到祁远会有这样的眼神,心里猛地一跳。
噗通一声,只见程誉匍匐在地,跪拜着对老天君说道:“此事是程誉考虑欠周,没有尽责了解情况,生了如此变数,请陛下责罚。”
老天君闭了闭眼睛,看了眼还穿着喜服的两人,一股力不从心的感觉由心而生,叹气说道:“好好调查此事,今天的事情不许外传,我要是在外面听到相关的一个字,今天在殿的各位就别怪我不给颜面。”说罢,广袖一挥,向门外走去,路过祁远身边时,对他说道,“此事若真,你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让我失望。”
祁远站着一动不动,直到周围的人都散了去。
蔓蝶本来不想出去,还欲纠缠祁远,最后被梵谷施了个术,拖了出去。
落瑶脑中的记忆虽然被弗止封印想不起来全部,但是这往生镜从不说谎,虽然她因为失忆并不知情,对祁远称不上是欺骗,但是如今已经没有资格能与祁远成亲了。
落瑶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咬着嘴唇对祁远说:“对不起。”虽然万分留恋,但必须离开这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却不想身后一紧,被祁远拉住了衣袖。
落瑶紧紧咬着下唇,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盯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就是这双手,曾经那么温柔地抚过自己的脸庞,曾经救她于七境山为她挡风遮雨,曾经为她弹琴伴舞······这些都已经变成永远的曾经了吧,如果可以,她宁愿从来不要遇到他,就不会让彼此这么伤心。
落瑶转过头看祁远,他素来淡泊清朗,轻易不显露内心的情绪,而此时紧抿薄唇,脸上甚至有点狰狞,落瑶知道他此刻的纠结,他是从心底里爱她的,她一直都知道。
看着落瑶涣散的眼神,祁远心里一抽搐,他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她,却也明白两人之间已经今时不同往日,祁远眼里满是不舍,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喉咙干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落瑶了然,忍住心里蔓延的酸涩,嘴里扯出一丝像哭一样的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对不起,祁远,我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只是我现在连自己接受不了这些,很想找个地方静一静,”顿了顿,又说道:“我们都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可好?”说完这句,落瑶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虚脱地站也站不稳,还好祁远还抓着她的手,不至于摔下去。
祁远的脑里轰的一声,心里似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喃喃说道:“你是不要我了吗?”他的眼神凄凉而没有焦距,声音遥远地不象自己发出来,“你喜欢上我,是因为我和容淮长得像吗?”
落瑶只觉得周围所有的事物好像都在往后退,离她越来越远。
在往生镜中刚看到和祁远有八分相似的容淮,她就一直担心着,果然,他还是质疑了。
尊贵如祁远,岂能容忍一个女子把自己当成替身,可笑的是,还是在成亲的当天才发现,多么讽刺?
落瑶不知道该说什么,抿了下嘴唇,有点咸咸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脸上已经满是水泽,风吹过来,带起一阵凉意,却仍然比不上心里刺骨的透凉。发现祁远还抓着她的手,落瑶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不信我,就让我走吧。”
见他依旧没有反应,落瑶狠了狠心从祁远手中挣脱了出来,夺门而去,白色的裙摆随风飘扬,在眼前一晃而过,犹如镜花水月,想抓也抓不住。
晚风中,落瑶觉得整个心快被撕碎,连呼吸都是痛的。
落瑶此刻头脑无比清醒,原来,七境山那个幻境里的、曾经在梦里见过一次的紫衣男子,是她的师父,凡间的守护神,容淮。
原来,他在幻境中唤的那句“时儿”就是她,因为这根本不是“时儿”,而是“十二”,他的关门弟子,排名十二的叶落瑶。
——
祁远在殿上站立了许久,沉浸在极度的失落中没回过神来,直到程誉过来捡起摔在地上的镜子,才拉回祁远的心绪,他轻轻抬手遮住镜子反射出来的烛光,等眼睛的焦距重新聚拢,看到镜子时猛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紧,难受得说不出话,他嘴上念着落瑶的名字,脚下不敢停留,向着落瑶离开的方向奔去。
她对他的情意他都看在眼里,岂能是假?都怪这该死的镜子扰了他的心绪,他此刻急切地想见到她。
落瑶刚受了惊吓,让她一个人跑出去,会不会出事?
许多年后,祁远每次回忆到这一天都是追悔莫及,若是当时他也用这镜子看一下他的往生,哪怕只是一眼,就万万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惜,他没有,当时的他刚失去挚爱,心痛如绞,再也无心顾得上其他。
☆、第37章 两世茫茫皆不见,水阔鱼沉何处问
落瑶招了朵云,费力地回忆往生镜里的地形位置,寻到未曾来过的落云山。
山脚下那块石头上,师父苍劲的三个字依然透着他昔日的拓跋雄风,踏着青石板铺成的台阶,落瑶一步步走上去,缓慢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她心上。
没有了师父,整座落云山显得寂寥萧索,在这里,落瑶看到了大师兄宋励。
大师兄依旧如记忆中的那般,长得很······模糊。
宋励正拿着一把扫帚扫地上的落叶,刚看到落瑶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神呆滞了一阵,落瑶微微笑着看着他。
愣了半晌,才激动地说道:“师妹,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见寂寞是一件非常可怖的事情,大师兄大概终年无人说话,难得看到一个活人,竟也像辛辛一样说个不停。
从宋励口中,落瑶了解到,师兄们自从师父仙逝后各自回了家,听了一会,落瑶惊讶地发现,曾经的师兄们,居然个个来历不凡,可是以前居然都没发现,或者说,他们太低调了。
二师兄是南海国的皇子,应该是回去帮他父王处理国事了,三师兄是人间的帝王之子,回人间去了······大师兄跟着师父最久,感情最深,他无亲无故,无家可归,就留了下来,他说,他怕哪天师父的魂魄回来找不到他们,会难过。
尽管只有他一个人,大师兄每天坚持做早课,每月按时开放山门允许山下的百姓上来拜祭,整个无烟殿和后面的厢房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一如当时师父在的模样。
就连七月雪也料理得十分茂盛,也许这是师父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宋励打理得十分上心。
落瑶跑到后山的金蝉树下,上次酿的七月醉喝掉了两坛,还剩一坛,落瑶凭着脑中的印象找到埋酒的地方,施了个法术轻轻一挖,那坛酒便露了出来。
她找了块麻布粗粗裹了裹拎在手上,又在落云山周边走了一圈,随后和宋励告了个别,在大师兄惜惜作别的眼神中,腾云而起。
落瑶回想着往生镜中的画面,凭着印象找到乾坤印化成的紫岩山。这里平时没什么人,大师兄偶尔会过来打扫,不见荒草,干干净净,落瑶从袖笼里拿出刚刚在落云山摘的新鲜的七月雪,挖了个小坑栽进去。
师父,这是你最喜欢的花。如今,长得也很好。
打开麻布包着的七月醉放在山脚,落瑶两膝及地,朝着山的最高处拜了拜,在山下坐了下来。弗止的封印术太高强,落瑶完全想不起曾经来过这里。
这座山因为吸走了容淮和伦图的魂魄,全山通体时而发紫,时而发黑,在周围的群山里异常显眼,山上方仙雾缭绕,鬼气腾腾,两股气息互相交缠,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落瑶看着纠缠于其中的那抹紫色,依旧美得超凡脱俗,明明缭绕在不远的半空,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落瑶拿起酒坛,掀开盖子,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这坛酒埋的时间最长,味道也最醇厚,七月雪的花香已经完全浸润到酒里,和以前喝的味道都不一样,落瑶舔了舔嘴唇,仔细地品着味道,这本就是当时为了师父酿的酒,那时的自己有相爱的人在身边,喝什么都是甜的,如今逝者如斯,阴阳相隔,再好的酒到了嘴里,都是一个味道,苦涩。
落瑶眼眶不由自主红了红,喃喃说道:“师父,我好像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不过不要紧,等我去找弗止,把封印解除,就可以想起所有的事了。”
回答她的,只有耳边的烈烈风声。
落瑶打了个酒嗝,说道:“师父,我本以为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可是你知道吗,这段日子我遇到了一个人,明明是个高傲尊贵的人,却处处宠爱我迁就我,我还差点成了他的妻子,可是师父,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啊,怎么可以再和他成亲呢,我现在没脸见他,差点也没脸见你了。”
明知道现在无人回应她,却还在边喝酒边说着,“对了,师父,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们还有个孩子,过几天带他来看你。”
落瑶又自言自语地说起和祁远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天慢慢黑了,然后又亮了,天亮之时,酒坛子也见底了,在醉倒之前,似乎闻到一阵好闻的白檀香,不同于七月雪的花香,这种香味闻起来让人很安心。
落瑶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她看到浅绿色的账顶,转头打量了一眼房间,反应了半天,不明白怎么会到了望月山。
落瑶随手理了理睡得凌乱的头发,风风火火地找到正在拨弄花草的弗止,深吸了口气准备质问他自己失忆的事情,弗止似乎猜到她会找他一般,悠悠然地抢先一步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先等我把花浇完再说。”一句话把她的火生生压下去半截。
弗止旁边站着冬冬,早春的季节穿了件青色小罩衫,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烤地瓜,边吃边吐皮,脚下已经全是地瓜皮,冬冬看到落瑶时,伸出黑黑的小手捏着落瑶的袖子,撒欢着说道:“干娘,你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
心里还剩的半截怒气在看到冬冬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着冬冬的脸,想要从他脸上寻找到容淮的影子,可是冬冬年纪还小,眉眼还没长开,看不到一点师父的影子。
落瑶心下有点怅然,干笑了几声,说道:“的确,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冬冬喊她干娘,她也不急着纠正,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要是知道自己是娘和师父的孩子,万一接受不了事实怎么办,落瑶不敢冒险,尤其是容淮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她看着冬冬水汪汪的眼睛,有点心酸。
落瑶在旁边的树荫底下坐下,看着弗止用一个竹筒浇水,慢悠悠地从东边的紫丁香浇到西边的流苏花,又从西边的迎春树浇到东边的玉兰,来来回回浇了好几遍,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地上被他浇出一汪明晃晃的水泽,弗止才不紧不慢地搁下竹筒。
弗止神君珊珊坐到落瑶的对面,顺手用她的袖子擦了擦湿哒哒的双手,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落瑶轻飘飘说道:“好了,你可以开始问了。”
落瑶刚过来时的腾腾怒气早就被他这漫长的浇花过程浇得凉透,不剩一点星沫渣子,心里叹了一句老狐狸,低声说道:“冬冬真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