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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落瑶依然没有动容,丫鬟的胆子更大了些,继续再接再厉,“都说容淮神君不可一世,威震八方,没想到,也是个不顾伦常与徒弟苟且的登徒浪子。”蔓蝶适时地用手绢掩着嘴笑了一声。
听到她提容淮,落瑶蓦地睁开眼睛,冰凉地盯着丫鬟,落瑶看着这张脸,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了,第一次上天宫时,祁远曾因为蔓蝶宫里的两个丫鬟说她的闲话,把她们打发到地藏菩萨那儿受罚,眼前这个丫鬟便是其中一个,想是一直记恨着落瑶,嘴皮子比以前更尖酸刻薄。
落瑶本不想与她们计较,可是她们居然连死去的容淮也拿出来取笑,心里怒火中烧,冷哼了一声,道:“都说天宫的规矩严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丫鬟不对一国的公主行礼便罢了,还出口闭口侮辱天族尊神,上次的教训,想来是觉得不够?蔓蝶郡主,看来你最近实在太忙了,忙到连管教丫鬟的时间都没有了,我不介意请她去地藏菩萨那儿再坐坐。”
丫鬟没想到看着温柔无缚鸡之力的落瑶一张口便是几条板上钉钉的大罪,却偏偏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涨红了脸一时哑口无言。
天族是有个不准妄议天神的规矩,她本是想气气落瑶,一时口快把容淮抬了出来,没想到后果。而且落瑶非但没有想象中的恼怒,反而就这么四两拨千斤地把问题扔回给了她,这事若是传出去,就不是去念念经那么简单了,丫鬟不露痕迹地往蔓蝶身后靠了靠。
蔓蝶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丫鬟一眼,干笑了一声,道:“我的丫鬟我自然会管教,倒是公主你,天君也不给你指几个丫鬟,哦对了,可能天君这几天忙着婚礼的事情,也许已经记不起来还有一个你了。”
南宫蔓蝶满意地看到落瑶的脸色变了变。
接下来的话,就像一把刀,一下下地剜在落瑶的心上:“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你与天君身份有别,不要再妄想可以回天宫了,明日便是我和天君的大喜日子,你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来喝杯薄酒。”说完故意顿了顿,让落瑶可以消化她的话,“对了,想必天君还没告诉你,他要和我成亲了吧?”
落瑶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她答应了祁远任何人的话都不要相信,蔓蝶此时说这些话是有问题的,不能上了她的当。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无法呼吸,脑袋嗡嗡作响呢。
冬冬本来还在和落瑶赌气,在外面故意玩了小半天,逮了只野兔,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于是耷拉着脑袋回去。
刚进门就看到这样的场面:自己刚认的娘亲惨白惨白着一张脸,面前站着素未谋面的两个女人,正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落瑶,面目可憎。
他心里一揪,落瑶再怎样也是他自己的娘亲,自己跟她赌气那是母子俩之间的情趣,怎可被别人欺负了去,冬冬彼时还不懂这其实是一种叫护短的心态,他登时把赌气这事抛到了脑后,在保护弱者这方面,他受师父弗止影响颇深,尽管这弱者看似比他强太多了。
冬冬扔下手里刚抓的野兔,急忙跑过去,站在落瑶面前,怒目对那两只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欺负我娘亲?”
冬冬小小的年纪,平日里又贪玩,落瑶一直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一遇到危险,就像一头警觉的小狮子,完全变了个样子,一如当年的容淮,为了保护她而义无反顾。
这是容淮唯一的血脉,继承着他父亲与生俱来的华贵风采,蔓蝶被他一下唬住了,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心下一松。
南宫蔓蝶被突然出来的冬冬吓了一跳,随即眼珠一转,明白了眼前这个孩子的身份,饶有意味地打量着他,看到冬冬与某个人相似的容颜,她有点失笑:“这个孩子想必就是容淮神君的遗腹子吧?这副样貌,倒是像极了他父亲。”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跟天君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天君长得像容淮呢?这孩子阴差阳错居然跟天君有几分相似,当真是造化弄人啊。”那天在往生镜里,蔓蝶也窥见了落瑶的往事,她会这么想,也不是无风起浪。
落瑶冷着脸没说话,冬冬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似是在隐忍什么,他虽然小,但也听得懂这些话不是什么好话。
众人不经意间,只见一阵疾风朝蔓蝶劈来,蔓蝶惊得花容失色,把身边的丫鬟扯过挡了挡,但是动作终究慢了一拍,有什么东西弹到蔓蝶的头上,发髻斜斜地歪了歪,随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的声音,头上的发簪被折断。
满头黑发散开来,蔓蝶甚至可以在丫鬟瞪大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原本梳着精致的“飞天髻”,此刻变成狼狈欲倒的“蓬头髻”。
蔓蝶哪遭遇过如此羞辱,她憋着气看了看周围,瞄到冬冬手上的一把弹弓上,颤着手指着冬冬和落瑶道:“怪不得天君不要你们,果然是有娘养没爹教的东西。”
冬冬鼓着脸又要拿抓野兔的弹弓弹她,落瑶拉了拉他的袖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孩子虽然法力不高,对蔓蝶伤害不了什么,但若是传出去,蔓蝶毕竟是南宫氏的后代,对冬冬极为不利。
蔓蝶理了理头发,显然懒得对一个小孩子生气,虽然身上狼狈不堪,却端着一副胜利者的笑容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不要再缠着天君了,他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也许他可能不忍心和你说这些,那就由我来说也一样。”说完得意地看了落瑶一眼,“对了,难道你一直没发现,天君脖子上戴着一个蝶形玉坠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个蝶就代表着我的名字吗?”
原来是这样……往事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总是把玩着祁远脖子上的挂坠,是上古时期的玉,质感很好,若不是经她提醒,她都忘了这回事,祁远跟蔓蝶的渊源,要追溯到他们的父辈,岂是她一个小国公主可以干扰的?
蔓蝶看着落瑶惨白的脸色,像只骄傲的孔雀,满意地带着丫鬟扭着腰肢走了。
其实落瑶从没打算相信蔓蝶所说的话,她和祁远之间的心结已解,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阻拦他们在一起。只是最近几日一直未见到祁远,心里难免有些惶恐,又无处打探消息,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上天宫去走一遭,落瑶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找借口,我只是去看一眼,并不是不信他,只是看看就回来。
晚上等弗止回来,落瑶骗他说要出去散散心,弗止似乎不经意地嗯了一声,给她熬了碗新鲜的药膳,落瑶心里着急,没留意弗止欲言又止的神情,匆匆喝完便出门了。
驾了朵云一路飞上清乾天,纵然心里万般急切,落瑶还是非常小心地使了个隐身术,毕竟前段时间为了她和祁远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此刻在这里出现非常的不妥。
以前容淮教给她的隐匿术其实有两种,隐身术和隐声术,前者可以隐去身形,后者可以隐去声音,妙不可言,落瑶钻研几百年倒也掌握了其中的精髓,使起来得心应手,于是当南天门的侍卫们看见一朵不知好歹的云歪歪扭扭地突兀地飘来时,并没有十分在意。
从南天门一直到耀清宫,目光所到之处都张罗着喜气洋洋的大红,脚下铺着大红的玫瑰花瓣,这样熟悉的场景让落瑶有点恍惚,晃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心绪波动太大,影响到法术,落瑶看到身体已经呈半透明,连忙凝聚全部的灵力修补,等确定没人可以看见她,做完这一切,她感觉已经过了一个轮回那么久,心里一片凄凉。能让整个天宫大肆布置成这样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在几天前还温柔地在她面前承诺,会回去找她,却不曾料到,他嘴里说的“有事”,原来是在忙着和另一个女子成亲。
落瑶脸上毫无血色,勉力撑着发软的双腿,一步步朝耀清宫内走去,不亲眼见到结果,她不甘心。
耀清宫外张灯结彩,就连祁远的爱宠红麒麟也被装扮得活灵活现,脖子上挂着个大彩球,在殿门口打瞌睡,上次,祁远就是带它一起去芙丘国迎亲的吧,落瑶心里一阵苦涩,抬脚从它面前经过,红麒麟没有察觉,打了个响鼻,继续睡觉。
有几个侍女在前庭布置花果,落瑶轻车熟路地绕过她们,走进内殿,里面还是一如她走前的样子,连茶几和香炉的位置都没有变,婚礼要晚上才开始,新郎大概是去灵霞宫接新娘去了。
落瑶突然觉得很可笑,先前与祁远的海誓山盟在如今看来是多么的讽刺,纵然是她错在先,犯下欺君之罪,可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机地欺骗她。
其实怨不得谁,祁远是谁啊,他可是天君,一族至尊在成亲当日被一个女子捉弄,让他情何以堪?恐怕在落瑶离开的那天,他心里就已经在布这个局了吧,他的骄傲让他容忍不了背叛,哪怕是无意的,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非谁不可,有多爱,就有多恨,冒犯天颜的后果就是杀一儆百重塑天威。
作为天君,他和熙温润的笑容背后那些让人噤若寒蝉的雷霆手段,落瑶多少是听说过的,只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把护在手心当成珍宝,时间一长,这样的专宠让落瑶丢失了自我,忘记了他的身份,亦或是她的。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他早就抽身而出全身而退,他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他本就不是一般人,要不然,他年纪轻轻怎执掌得了整个天族,维系六界八荒,让妖魔鬼怪退避三舍呢。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从那个梦里醒来,就让她一直这样睡下去,永远都不知道这些,不是挺好的么。
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早知道。
四月天,恰是杨柳摇曳,枝桠觉醒的季节,空气中满是春意盎然。而此时落瑶的心里却是寒冬腊月天。
她在踏入内殿的前一刻收住了脚步,觉得满身的疲倦,这一番行走是为了证明什么?不论新娘是谁,终究和她没有关系了,不是吗?
在来天宫的路上,她多么希望蔓蝶先前是在挑拨离间,故意在她面前搬弄是非发发怨气呢,可如今眼前布置豪华的婚房,让她该怎么替他解释呢,她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蔓蝶说得对,祁远快要成亲了,如果她一开始就对祁远坚信不疑,乖乖按他说的在望月山等他,恐怕没人会跑来告诉她天君成亲的事情吧?其实,在她踏出望月山第一步时,他们之间的信任感就已经全然瓦解了吧?什么时候,他们之间隔了一段这么长的距离?
落瑶不辨方向地走着,有没有回到望月山,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抹触目惊心的红,就像紫岩山那场仙鬼大战的血雨腥风,红瞎了她的眼睛。
初春的天气有点寒意,天气变幻无常,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
落瑶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到她眼里,再顺着眼角流淌到脸颊。直到看不清前面的路,落瑶才反应过来下雨了,她本就还没调理好身子,刚才又消耗了大部分仙力施展隐身术,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用法术烘干衣服,就这样湿漉漉地狼狈地站着,正想找个地方避雨,突然一层结界凭空罩在她周围,替她挡住了绵延的雨。
“怎么淋成这样?”印曦语气里带着点心疼和责备。
印曦瞧了眼浑身湿漉漉的姑娘,身上的衣服因为湿透,紧贴在她身上,遮掩不了她玲珑的曲线,印曦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自然,连忙转移开看她的视线,体贴地化了件披肩替她披上,暗自用灵力替她把身上的衣服弄干。
落瑶感觉到周身运转着温暖的气流,舒服得轻叹了口气,腕上的镯子泛着灵动的光泽,它是感应到印曦的法力了吧?
落瑶拢了拢披风,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丝笑容:“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刚去弗止那儿看你,他说你一早就出门了,我等了小半天你没回来,怕你有什么事情,就跟过来了。”说完抬手替她捋了捋额前的湿发,细心地擦掉她脸上的雨水。
落瑶没有回答,转头打量周围,看究竟在何处,没想到竟然绕着清乾天走了大半圈,转到了大罗天,再往前走就是以脾气暴躁出名的大罗天君的住处。落瑶对着印曦赧然地吐了吐舌头,她也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
印曦盯着她看了会,说道:“那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药,看你现在丧气的样子,你就非他不可了吗?”
“那人”自然指的是祁远。
落瑶猛地抬头,问道:“你早就知道他要成亲了对不对?”
印曦急忙解释:“你可别冤枉我,我要是知道,早就过来找你了,不过,我虽讨厌祁远,但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他们这次的成亲有点蹊跷,邀请的人也少,听很多要赴宴的宾客说,都是昨天才知道的。”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落瑶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