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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会的,你上次给我买的羊毛大衣很暖和,我都穿在身上,女儿也从加拿大寄来衣服,只是,人不在身边……”
“大妈——”安然的心酸痛着,却无力说出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寂寞的老人——老伴早去,惟一的女儿又远嫁他方。
舒大妈掩去眼里的伤感,笑笑,“没什么,大妈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孩子大了总要有自己的家,不然还天天围在我这个老太婆的身边吗?你放心,大妈明白的。好了,我还约了人打牌呢。”
安然送她出门,舒大妈还是不放心地一个劲提醒她汤要趁热喝完,伤口不能沾水,暂时不能吃什么的等等一大堆要注意的事宜。
坐回沙发里,放在玻璃桌面上的保温瓶样式老气但实在耐用,安然有些勉强地拧开盖子,香甜的浓浓汤味扑鼻而来,那味道,将她卷陷入其中——
自两岁起,她被父母送到外婆家,因为他们忙不过来,没空闲时间照顾她。
外婆很疼爱她。小时候她的身体不好,外婆总是每天煲汤炖汤,一匙一匙喂她喝。她最爱赖在外婆温暧的、宽广的怀抱里喝着那香甜味美的汤,认为那便是整个的世界,以为那会是永远的幸福。
外婆总是搂着她说:“我的乖乖心肝儿,快快长大吧,看到你有自己的家,看到你幸福,外婆就能安心了。”
而她会着迷地看着那如雪银亮的发丝,小小心灵最大的愿望就是——
“外婆,等我长大了,我要送你一个花园,将所有的美丽花儿编成最大最漂亮的花环戴在您头上。”
外婆开心地笑了。
然而,原来她说的是多么不吉利的话啊!她可以做到的,可以亲手送给外婆的,竟然……竟然只能是……一束白菊。
一滴眼泪没入汤面腾起的白白热雾中……
“请问是哪一位小姐找总经理?”
“您好,方小姐,很抱歉,总经理正在会客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但我会尽快转达您的来电。”
“好的,谢谢您的电话,再见。”
安然放下电话。看来这次的对象不合他的“胃口”,连自己的电话也不交出,是要全身而退了,她边想边拿起一份文件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总经理,这一份文件需要您的签名批核,请过目。”
齐亚认真审看过后签上自己的大名。
安然伸手接回,极意外地,左手腕竟然反而被握住,惊她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齐亚皱眉看着那两块碍眼异常的创可贴,还有那周边遮盖不了的擦痕。
安然定一定神,不敢将手强抽回来,痛的可是自己,只得据实回答:“不小心擦了下,不碍事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语气竟是责备,“不要小看这些伤口,万一发炎了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一定要小心处理,知道吗?”
“是的。”安然转过话题,“总经理,方才方子琳小姐来电话,留话说请您回复。”
齐亚看她一眼,放开了手中握着的手腕,“以后她的电话一概推掉。”
“是的,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再见。”安然微笑着与同事道别,扶了扶肩上的皮包带子,转过身要踏出脚步却又忽然顿住,回过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愣了下方才再次举步,却是改变了原来的方向。
方扬之迎看那很不认同的目光,苦笑着也看了看自己手中那个好大的满是红艳玫瑰的花篮子。
那个瘦弱的小女孩穿着那么单薄的衣服颤抖在寒风中,向每一个路过的人无言地恳求着,当那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便毫无办法了。花他是不要的,但那小女孩把花篮子往他怀里一塞便飞快钻入人群中,喊也不回头。
安然站在他面前三步之遥的地方,“请问这位先生,你以如此夸张的造型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捉住我的好运气。”方扬之扬起好看的笑容,“请问这位小姐,你说,我是会捉住,还是捉不住?”
“那要看你放出的诱饵是什么?”
方扬之凝视眼前的丽颜,“为表示我的诚意,由你决定。”
安然眉梢微动,“你很有冒险精神。”他是小看她,还是自信过了头?
“很高兴你发现了鄙人众多优点的其中之一,失敬,失敬。”方扬之彬彬有礼地欠一欠身,然后上前一大步作绅士状伸出自己的手臂期待佳人能够挽住。
安然顿时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一大篮子红玫瑰,然后——“请阁下审视尊脚,以此提醒,非礼勿怪。”
方扬之愣住,下意识低头——无奈苦笑了,“劳驾。”老实不客气地一下子将手上的花篮塞到那个存心看他出糗的女人怀里。不防他来此一举的安然马上要抗议却又奈何开不了口,只能瞪着眼呆看那被迫塞满怀的红玫瑰——深红得要令人心跳加速,那香味,也该是非常浓烈的吧!
方扬之屈膝蹲下身去系好松掉的鞋带,立起身就看见安然那一脸说不出的古怪神情,“你……”
“乞嗤、乞嗤、乞嗤……”
一连串突然而来的喷嚏令他傻了,呆呆接住推还给自己的花篮,反应不过来眼前是什么状况。
安然迅速转过身去,左手拿着纸巾捂住鼻子,右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轻抚着胸口,小心翼翼地试图平复有些急速的呼吸,真担心那久违的恐怖感觉又要袭来,好不容易待呼吸有了平稳的趋势,她这才稍稍安了心,总算有惊无险。她轻轻吐出口气,慢慢转回身,见着那双眼睛里的担忧。
“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只是鼻子有些过敏而已。”安然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方扬之心里歉疚,“对不起,我不应该胡乱的……”
“其实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自以为是想要试探。”事实证明,她是不应该心存侥幸的。发现那花篮已被他藏于身后,“真的是委屈了那么美丽的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歉然的表情,安然轻轻笑了。
那莫名笑容使得方扬之的心里顿时毛了起来,很不好的预感笼罩上头,却还来不及开口便听得好不温柔的一句:“你刚才说你的诚意由我决定,是吗?”
“这里的格局、装潢还真不错,就连刚才为我们点菜的侍应生也是帅帅的,想来食物的美味应该值得期待,你说呢?”安然的心情出奇地好,看来舒适的环境的确能带给人愉快。
“哼!”不知为何,方扬之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差。
安然终于将视线投注到他身上,“咦,你的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语气可是蛮关心的。
是根本就很不好!方扬之没好气地吹着隐形的胡子,这女人根本是蓄意报复,竟然利用他的口出狂言,不,是为表诚意的承诺来刁难他——要求他将那整篮的红玫瑰一枝一枝地分派他人,而最要命的特别注明是获赠对象必须是男性!
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吗?想他这么一个翩翩美男子在众目睽瞪下公然送花给同性——不被揍扁踩烂也得被绑上精神病院!
“真后悔自己识人不清,误上了贼船!”
“难道阁下不认为用请君入瓮,瓮中抓什么来形容更为贴切吗?”安然笑眯着眼问。是他自己说为表诚意由她出题的嘛,谁让他手上恰好有那么一大篮花抱着累赘,看着碍眼,闻着要让她难受,送人就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法,她不过是使其能送得更有“意义”而已,来个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结果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拉她到某育幼园的门口,适逢放学当儿,活泼顽皮的男孩儿顷刻间便将那篮花哄抢个光。由此可见此人脑子动得快,心思多多,不可小觑。
方扬之为之气结!这女人分明得了便宜还卖乖!
“女人,你的名字是名不符实。”
“提醒一下,这句话很带有攻击性。”安然很有量度地等待着道歉。
“我可是实话实说。”方扬之却拒绝承认自己有错,“安然,安静淡然,多美的名字,多么高的境界啊,可它的主人……唉!”叹息兼摇头,一副好不惋惜的模样。
安然不怒反笑,“方扬之——放羊只,你认为自己应该去做个放羊倌吗?”
方扬之张口结舌,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还真是不得不欣赏她——慧心与坏心同时兼具的女人!
“好,那我来给你出个题目——猜出我名字的由来。”很有挑战的意味。
安然想了一下,“你的长辈们希望你能扬名立之?”按字面解释似乎是这意思。
方扬之摇头,眼里竟是无奈,“就知道你猜不着,也从来没人能猜着——我爸姓方,我妈姓杨,我是他们的儿子,方杨之子。”
“方杨之子——方扬之!”安然失笑,“你父母的心思……简单,直接。”是按字面解释,但就更为表面化。
“他们会很高兴你如此含蓄的评价。”他却认定自己父母在这件事上的态度绝对是儿戏、随便。
“我出生时刚足七个月,发育与体重都要令人担忧,医生对我父母说这孩子可能养不成了,所以他们替我取名‘安然’,寄意‘安然无恙’。”安然也跟着解释自己名字的由来。
“你也就一直安然无恙到现在,看来名字的功劳还真不少。”方扬之赞同地点头,又好奇地问:“那你还有弟妹吗?”
“两个妹妹是康然,泰然,最小的弟弟——”
“我知道!”方扬之马上抢着回答:“是乐然!”
安、康、泰、乐——绝对错不了!
“不,”安然笑看着他凸出的眼珠,“是家乐,我爸说家里有了男孩子才能快乐。”
“噢,自作聪明。”方扬子泄气地摸摸自个儿的鼻子。
菜肴上桌来了。
安然率先举起筷子夹上块香芋片,“唔,入口即化,味道很不错。”
欣赏着她全然沉浸于食物美味中的陶然模样,第一次发现原来看别人吃东西也是可以有快乐心情的。
“你很喜欢吃东西。”这是个肯定句。
“嗯……”安然的嘴巴现在正在努力发挥的功能显然不是说话。
“你知道吗?”方扬之也举起了筷子,“你吃东西的模样很能引起人的食欲。”
……
饭后甜品,安然要了个香草冰淇淋,方扬之则点了杯啤酒。
安然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香滑的冰淇淋,一脸的满足。
方扬之忍不住问:“真有那么好吃吗?”
“嗯,值得你去尝试。”
方扬之却是一脸怕怕地伸了伸舌头,“我一吃甜食,牙齿要痛死。”
“好可怜。”安然故作同情状,接着又狠狠挖起一大匙的送入口,啧啧地品味声不断,“我小时候最大最渴望的梦想,就是每天都能吃到冰淇淋。”
“真有志气。”方扬之揶揄,“那现在呢,你现在的梦想又是什么?”
安然低垂眼帘,看着已经开始溶化的冰淇淋……“没有门的屋子。”
“什么?”方扬之听得不真切。
抬起眼睛,看头顶上那盏巨大形的正耀发出灼眼白光的水晶灯——“现在想拥有的,是一屋子阳光。”
“一屋子阳光?”这回听清楚了,却又不明白。
“你想想看,要是屋顶是全透明的玻璃,那么冬天的阳光可以洒落满室,金黄金黄的多么温暖,在夜晚就更加是拥有了整片灿烂的星空,多美啊!”
“若如你所说的那确实是很美。”方扬之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傻瓜,“但你似乎忘记了一年有四季——夏天的烈阳可以将你烤至九分熟;暴雨、电闪、雷鸣等把你吓出心脏病外加神经失常;另外除非你家的屋顶是全城的至高点,不然让人一览无遗的别想有一丁点儿私隐可言,可是被偷窥偷窃的最佳目标;再说要是遭遇高空掷物什么的——呜呼!”
也不想想他的职业正是伟大的室内设计师,被提过多少异想天开的要求。
如此一番理智的讽语令人沮丧到近乎愤怒的地步。
安然冷冷地瞪眼,“你就非要如此让人讨厌吗?”
方扬之耸耸肩,“其实——拥有阳光与星空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轻轻松松抛出诱饵。
安然怀疑地打量他,心里想着不让自己做那条笨鱼。
“那……该怎么办呢?”
方扬之可骄傲了,下巴抬得高高的,只用眼角扫瞄,可安然只能不吭声地忍了。清清嗓子,再来慢慢地培养情绪,待安然的胃口被吊起老高后他才终于肯施施然开启金口:“一般来说,我们较常用的方法就是在合适的位置开个天窗,实际而且效果理想。当然,如你所说整个房顶都是玻璃也是可行的,不过呢……”
他眉飞色舞地述说着那个神圣专业领域里面的种种奇妙,并享受着无知如她者由此而对他生出的无限崇拜。
第三章
安然终于确定了不对劲,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