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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
“二少爷回来了?”红惜喜不自禁地奔出庭院,却被两个嬷嬷拦回来:“姑娘,二少爷没召见你。”
红惜最近刚调入陆府,也知道这里等级森严,自己不过是一个干杂役的下等丫鬟,岂能和那些贴身服饰老夫人的嬷嬷辈相抗,因此把头低了尽量不显出不满的样子,心里却愈发着急上火。
“绿萼姑娘。”
那两个嬷嬷应声施礼,红惜听了抬头,只见一个绿衣俏面的女子款款而来。虽然同样丫鬟打扮,但瞧她环佩款饰便知地位不同,其他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
绿萼笑微微地回礼,从老嬷嬷到最低等的丫鬟无一不关照,红惜看她风度自如,暗忖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也忙仰着笑脸陪上去。
绿萼仔细地瞧了红惜一阵,道:“你就是公子带回来的新人。”
红惜点头灿笑:“嗯,劳烦姐姐关照了。”
“有公子在,哪里轮到我关照你,”绿萼笑着回头对吩咐两位嬷嬷,“从明儿起,这姑娘就跟着我,把地方也搬一搬,就在鬼郎从前的房间住下。”
两个嬷嬷俱是一惊,鬼郎生前素来得二少爷爱宠,所配给的房间都是上佳,一般下人根本进不去。现在把红惜放进去,还让红惜跟着掌事丫鬟绿萼,不晓得是不是快要得宠的意思?
那两个老人都是久经世故的,一看风向变了,马上陪着笑脸对红惜嘘寒问暖,问她搬走之前有什么需要的云云,红惜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脸上却笑着只推说太麻烦,一一回绝。
绿萼带着红惜去鬼郎房间,打开了门:“鬼郎没了以后,这屋子就不曾有人收拾过,明儿我找两个做法事的来驱邪,总要有点忌讳。”
红惜道:“多谢姐姐了。”
“不必谢我,这些都是公子的意思,”绿萼说罢又往屋中一瞥:“红惜,你就不问问,鬼郎是怎么去的?”
“为少爷办事,他也该死而无憾了。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见见他。”
绿萼笑道:“这话不可再乱说,只有主子传下人,哪有下人要叨扰主人的道理。再说,公子只是回来拿东西,此刻便已回国子监了。”
“这就走了?”
红惜心里极为不悦,心想这绿萼倒底是对手,总不喜欢自己绕在陆见欢身边。看着绿萼走了,脸上笑容渐渐垮下来。忽地来了两个小丫鬟,她认得那是大少爷陆见麟那边的人,正要把微笑摆上脸,忽听其中一个道:“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朝得宠么?还不知道能红到几时。”
红惜冷下脸来。这摆明了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一想到这些人是为了自己得到陆见欢宠爱而妒忌,便又升起一丝甜意。
“是啊,二少爷不旦没长性,人也狠毒,”那小丫鬟自幼在府中干杂役,却至今不曾升过,心里也有不平,哼道,“跟着他可是要倒霉的。你见过他专宠过哪人?”
“哦,这不对呀,还是有过这样的人,”原先说话的那个丫鬟忽然顿了顿,似想起什么,“三年前那两人……二少爷不是宠得连心肝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了?”
“咳,你说那对姐弟?”换来的还是冷笑,“再宠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死了;一个被二少爷赶到江宁深山老林里,这辈子都不准回来,跟死了也差不多。这不是狠毒是什么?反正呀,被二少爷看上,那就是天大的惨剧。”
“呸呸呸,这话不可乱说……”
红惜若无其事地听着,心里却好奇极了,暗暗记在心里,打算来日再对绿萼旁敲侧击。
……
校场比试时,赵丹凤不时分心,当日陆见欢分明说好要来替她壮声威,居然临场放鸽子。她这般想着心下大不悦,直到差点吃了周也牧一刀,才醒神过来。
“三心二意,你也配和我对战?”周也牧立马对面,怒目横刀,“以为你有些本事,看来高估你了。”说罢挺刀又是一抡。
赵丹凤用枪挑开,心中蓦然警醒。别人来不来关我什么事,胜负系在自己身上,顾好当下才重要。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对战。她虚晃一枪,趁着对方闪避之时佯败,倒拖着枪而走。
周也牧果然拍马来逐,两人你追我赶绕着校场策马数圈,引得场外呼声阵阵,武生们个个情绪高涨,给周也牧喝彩:“老大,灭了他!”
“灭了他!”
文生们暗自捏了一把汗,看到现在为止,赵丹凤都是在逃。以周也牧的耐力早晚会追上,武斗是签了生死状的,周也牧倒底会下多重的手,还是个未知数。
邓玄坐在高台首席,笑眯眯地饮酒观战,不时和窦监丞讨论战况。程放意味深长地把视线转到霍容身上,只见他闭目危坐,面无表情。
在旁人眼中,程放和霍容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十分融洽,程放也乐得演演戏,给霍容斟了杯酒:“如此百年一遇的监例战,霍大人竟然不看,是否太可惜了呢?”
霍容睁眼并未说话,眼神冷淡地跳过程放,他的视线放远,只随着赵丹凤的战马而移动。
赵丹凤仗着人轻马快跑了一段,不时回头观察周也牧,揣摩着他该有些焦躁了,挽起长弓,从筒中拔出羽箭。
周也牧追得正猛,忽然发现赵丹凤回过头,手上多了弓箭,心里一惊,只听弓弦虚响,他侧身避过,再抬起头来时,赵丹凤手里的弓正好拉满,那支箭还稳当当地捏在手里——原来刚刚她虚曳弓弦,就是等周也牧方寸乱这一刻。周也牧重心才从侧身转回马上,长刀不曾调整好位置,只见那羽箭锋芒凛锐蓄势待发,心知不好。
武生们都惊得站了起来,有人道:“不可能,他能射准?”
吴宗文大喜过望,这些人之中,唯有他最清楚赵丹凤的箭术,这一箭不准,必有后招。
程放微微蹙起眉,没了方才优游;霍容眯起眼,凝了一口气在胸中,手无意识地攥紧拳心。
只见赵丹凤放弦,羽箭破空,而周也牧竟然迎着那箭拍马疾上!
赵丹凤大吃一惊,他居然放弃对弓箭的闪避硬吃这一击,而力图在她手无长枪之刻将她斩落。
好狠,好果断的一击!想要两败俱伤么?
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脑海纷乱之刻,周也牧的长刀,已经拦腰而来——
锵!
朱颜毁,情事牵
电光火石的一击,溅射出刺眼的光芒。
赵丹凤双手高举,以朱雀弓架住了周也牧的长刀。
于此同时,周也牧身体一偏,任羽箭射在他的右胸铠甲上。
周也牧的长刀渐渐压下,赵丹凤以弓抵着,竭力不让刀压到头顶。周也牧的力量比传说中更惊人,一刀下去砍得她肩肘俱痛,握弓的手几乎要脱力。
可恶的家伙。赵丹凤看着周也牧中箭的伤处明明在渗血,他脸上居然连一点不舒服的样子都没有,反而眼睛里更燃起战意。回顾一下自己,力气都快要撑不住了。
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和这头牛比力气的苦战。
她飞起一脚将枪挑起,同一瞬间弃了弓,上避长刀,下刺战马。周也牧果然收刀来救,如此抢回一点时机,赵丹凤整敛了势头与他缠斗数合。周也牧也看出她的弱点,刀势一飘,从她胸前空门掠去。
“小心!”文生们高喊起来。
赵丹凤后仰避开,等她再抬起头来时,左脸腮畔一道血迹顺着雪|白的肌肤淌落——那刀锋从她脸上将将擦过。
看台上的霍容一震,身边程放瞧着他攥紧的拳心,阴阳怪气笑道:“可惜这学生一张清秀脸面,唉,幸好是个男子,若是女子,恐怕下半生就难了。”
霍容捺住怒气,冷淡道:“程大人,你的位置在那边。”
程放哈哈一笑:“霍大人不喜欢跟我一起坐啊。”霍容拧眉不语。
赵丹凤瞳光一锐,眼中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周、也、牧。”
周也牧愕然瞧她,手上刀停。他愕然瞧着从赵丹凤脚底乃至头顶似乎升起一股无形的火焰,汹汹地腾烧着,仿佛要把他吃掉烧毁一般。
武生们有人悚然:“那个是什么?”
“好强的气焰!!!”
吴宗文和夏彦生并肩看着,夏彦生静静道:“他生气了。”
“太好了,”吴宗文双拳握紧,喃喃道,“单小风,把野人挑下马,我就让老大的位置给你坐。”
手背擦过脸颊,血痕化为一道沁印开的绯雾,赵丹凤死盯着周也牧,原本姣好的面容瞬间狰狞起来:“周也牧……”
“啊?”周也牧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刚刚那下也没打到什么,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攻击,为啥就刚才那下这么生气。还有,这个气场是怎么回事?
周也牧是个大男人,自然不知道赵丹凤所想。
赵丹凤咬牙切齿,“周也牧,你惹到我了。”
如果这伤治不好,疤痕去不掉,自己岂不是就此毁容。
她想到这里,便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一瞬间把长枪舞得密不透风,天上如同下起银雪。
周也牧没想到对方这一怒居然战力陡增,一时间招架不及,好几回差点被挑下马,身上也中了几枪。
局势一瞬间又好像被逆转了。
“混蛋……竟然打脸,”赵丹凤眼睛崩得发红,一杆枪舞如银花,“我灭了你!”
“喂,你有病啊!”周也牧也来火了,方才若不是他留了点力偏出,那刀就不是从赵丹凤脸上擦过,而是直接抹她脖子了。他觉得自己好心留情,居然被对方当驴肝肺,此刻暴怒,也不觉使出全部力量,非要跟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拼个死活让他知道厉害。
周也牧大喝一声,从枪雨中纵身,挥舞长刀从马上跃起!
“啊,来了!”武生们惊呼。
他这一击,便是押注了所有力量的一击,足以震碎铜墙铁壁。
吴宗文心中暗叹周也牧那名不虚传的战姿,心想若放在战场,他一定会成为继承父亲那样的名将。忽然却发现赵丹凤坐在马上一步未撤,心中大骇——他为什么不躲?
以周也牧那种力量,绝对会把人震爆。而赵丹凤此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按照吴宗文给她设定的战术,避其锋锐。
看赵丹凤屏息握枪的手势,明显是要强吃这一击。简直找死,吴宗文简直不忍再看,忙把头偏向一边。
周也牧的金色战甲在日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他仿佛化身的那一道闪电,以狂雷之势奔袭向赵丹凤的银枪,金银两道光交击的一瞬,迸射出刺目的光芒。
所有人映着那耀目之光眯起眼睛。
天雷地火的一撞,随之而来的是银色强烈的震荡,赵丹凤格挡周也牧攻击的一瞬,被强烈的力量反震了出去。
砰!
场外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祭酒邓玄从看台上站起,赞叹道:“本官宣布,马战胜出者为地甲班监生,周也牧。”
武生们爆发出痛快的欢呼,许多人冲进校场去拥抱他们的老大周也牧。程放从对面像霍容投来叵测的笑意,霍容撩起衣摆,快步向台下走去。
赵丹凤趴在丈余外的地上,全身骨骼如同被震碎一般,锥心的刺痛和肿胀令她难以动弹。
输了。
赌上了性命和尊严的战斗,还是输掉了。
“为什么不逃!”吴宗文的暴吼在头顶响起,“为什么不按战术来!”
刚刚那一下的确是她自己的错,不该那么任性和冲动,不该赌一时之气去和那块铁比硬。
悔恨的泪水在眼眶里蠢蠢欲动,赵丹凤把脸埋在土里不想起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责备他了,”夏彦生蹲下来:“小风,你怎么样?”
她摇摇头。
“怎么办啊,现在大家的心情都好像受到了打击,简直比直接弃战还要糟糕。”陈亮郁闷地说。
都是我的错,不该争强好胜。她咬住了嘴唇,发不出声音。
“单小风,你起来。”
她连想说“我动不了”的力气都没有了,忽然感觉这声音无比熟悉,竭力抬头一看。只见陆见欢叉腰站在眼前俯瞰着她,一改往日妖娆神情,无比的肃然。
陈亮劝阻道:“喂,现在应该找人来抬,她可能骨折了,内伤有没有还不确定……”
陆见欢挥手弹开陈亮,加重语气道:“单小风,你马上起来。”
她垂下头继续趴着。纵然她想要起来,但也没有力气。
“责任不是你说要扛就可以扛,说不行就可以不干。你死不要紧,打击所有同班的士气,那不行。”
“喂!”纵然是刚批评过赵丹凤的吴宗文,也觉得陆见欢这番指控太严厉。
“单小风,如果你还有一点把事情了结的责任心,就站起来给所有人看,证明你并非不堪一击。”
“老陆,你越说越过分了啊……”陈亮话音未止,却见赵丹凤的身体动了动,膝盖一点一点弯曲,手臂缓缓支撑而起。
在众人视线里缓缓站了起来。
“你……真的不要紧?”夏彦生去扶,被她摆摆手挡开。
赵丹凤摇摇晃晃地走到陆见欢面前。
“喂!快看,小风站起来了!”
场外的文生们再次关注起场内的变化。正在场内庆祝的武生也在周也牧的手势下停止聒噪,周也牧眯缝起眼,朝赵丹凤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