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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璞在旁边,面色尴尬,也不知道又该拿什么来推辞,其实他心里记着师太初次见面时的谶语,虽舍不得孩子这么小就离开,却也不是十分不愿,只是每次师太都和他说时候未到,他也不知什么时候算是到了时候,故只能在张夫人旁边陪着笑说:“这个,夫人还是容我再想想吧,孩子还小,跟着夫人上京,只怕是个包袱。”
张夫人假意怒道:“你少拿这些借口来推搪我,你出世时我便是看着你娘生你下来的,肚子里几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如玥已经五岁了,我去年上京时,便跟陛下亲家提过,陛下听了也是高兴,说让我什么时候方便的带过去给他看看,看哪位皇孙年纪相当的,还可结个娃娃亲,你竟然这样的搪塞我!”
孙璞听了这话,十分汗颜,心知再说下去,就要扣上抗旨不尊的帽子,只好找个借口出来,到偏院去找师太商量。
师太听了原委,打发了玦儿和小环出去玩后,关上门,急急的问道:“此事可还有转寰余地?”
孙璞答道:“我推搪了一两年了,这次也不好再怎么说了。张夫人把今上这尊菩萨都抬出来了,我还能怎么说。不过师太当年不是说玦儿有国母的命数么?我听张夫人这话,似乎正是一个契机?”
师太暗暗白了他一眼,心想这国母之说只是我当年随意找的一个由头,我又不是算命的,本想再慢慢养大几年才好做打算,现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要是进到宫里那等险恶之地,被人吃了连骨头都没有了呢,可又不好明说,只好道:“有国母之命,不一定这位子就坐的安稳,从古到今,有几个皇后是得宠的?有几个皇后能安享晚年的?玦儿现在才五岁,你舍得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在那深宫之中?不过现在既然没有法子推下去,我只好另作打算。你去回了那张夫人,说孩子从小没离过父母,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要在家里和父母再多呆几日,等她月底启程的时候,咱们再把孩子送过去。”
孙璞听到师太这样说,便安下心来,拿这话去回了张夫人,张夫人甚是高兴,和蕙玉又闲谈了半日才回去。
师太在房里思索良久,算了算日子,才把玦儿叫过来,使劲的叮嘱着种种事项,并要玦儿一再的背给自己听,这样反复几日,等到确认玦儿都记得清楚了才放下心来。
师太又吩咐人来给玦儿量身,做了两件鹅黄色的衫子,教导了半月,才把玦儿送到张府上,想想又不放心,每日派人去问问玦儿过的如何,是否习惯,回来的人说孙小姐在张府上很是懂事,张府的老老少少都颇为喜欢,师太这才放下心来。这样到了七月末,张夫人便带着玦儿和一众仆役上京了。
玦儿到了张府,倒也一切安好,只是不能像在家那么放肆,有些不习惯。又记得师太的教诲,师太说若不好好听话,以后就见不到师太了,玦儿心念着师太那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又惦着小环姐姐做的馄饨,便稳下心神,乖乖的跟着张夫人上京了。
张夫人自女儿入了宫为太子妃,便将蕙玉当自己女儿一样,玦儿本来就乖巧伶俐,张夫人更是当作自己亲孙女一样的疼爱,一路上体贴照料,生怕哪一样不遂了她的心。
因着自己的太子妃女儿的缘故,张夫人一路上都有馆驿照料,年年走惯了的路,今年多个五岁的孩子,倒也没出什么查错。八月初八便到了京城,稍事休息,第二天就带着玦儿入了东宫,把仆役留在了张家在京城的别苑。
才入了东宫,太子妃就派人来传话,说是已收拾好了一个偏殿让张夫人和玦儿住下,等用过了午膳再过去拜见太子妃。玦儿抬头见这儿的房子俱是玄青色,整个宫殿都甚是简朴,从入宫门到这小偏殿,都没有什么奢华的布置,却别有一番肃穆情景,虽不及自家的雕梁画栋,却有定人心神的作用。
玦儿见自己到了京城一日多了,也没有见到太子妃,便问张夫人:“张奶奶,太子妃娘娘不是您女儿么?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看我们呢?”
张夫人眼神一黯,说:“傻孩子,太子妃是做了娘娘的人了,哪能说见就见呢?”心下也不禁黯然,在杭州不知道多少人羡慕自己,有一个做太子的姑爷,可又有谁知道这其中心酸呢?
玦儿见张夫人脸色不太好,收了声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剥了桌上的橘子给张夫人,张夫人突然感动了起来,抱着玦儿喃喃低语:“将来你要是入了宫,也不知有多少日子要慢慢熬,唉!”过了一阵,又收拾起心情,叮嘱玦儿待会儿见到太子妃该行的礼节。
到了下午,一个小宫女敲了门进来,笑宴宴的说道:“夫人,娘娘请夫人过去,夫人请随婢女过来。”
张夫人遂牵了玦儿的手,跟着那小宫女,穿过几道宫廊,到了太子妃的寝殿琀章殿,玦儿一路目不斜视,到了寝殿,忍不住偷偷的抬眼瞧了那传说中的太子妃。那太子妃鹅蛋脸,柳叶眉,头上挽着一个八宝髻,只用一根桃木簪简单定住,身上除了几单简要首饰,也无更多饰物,身材有稍许丰盈,玦儿在家时,听说这太子妃和自己娘亲差不多的年纪,这下见了,却觉得太子妃的面容,似乎比娘亲要憔悴苍老两分,正看时,忽觉手一紧,原来张夫人正拉了自己,使了个颜色,正准备跪拜行礼,那太子妃忙起身扶助了张夫人,口里埋怨道:“这里又没有外人,哪里有母亲给女儿下跪的道理,这不是折我的寿么!”
太子妃扶起了张夫人,一旁的玦儿却已跪下行了一个礼,大方道:“民女孙如玥,拜见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
太子妃早听得母亲说孙家的女儿举止大方得体,这一见,方觉传言不虚。忙拉着玦儿坐到榻上,细细的问她何时生辰,几岁识字,家里有些什么人,父母是否安康,玦儿一条一条的答来,师太平时在家常叮嘱她不要和外人讲自己教她念书之事,玦儿对如何隐瞒这一节早已是倒背如流:
“如玥是永昌三年冬月十五生的,所以爹给取了这个名字,家里除了父母,只有几个丫鬟家丁,还有几个帐房先生,平时里帐房先生教我识字,爹和娘也教我念书,有时也请附近几个书院的先生来教教。娘今年才生了一个小弟弟,平日里身子还好,就是生小弟弟时不顺,这些日子在家里调养。”
太子妃见玦儿这一条条答来丝毫不乱,笑着对张夫人说道:“当年我离家时,孙家哥哥好像才下了聘礼,还未成亲呢。我还从来没见过张家嫂子呢,见了这小孩,就知道她娘啊,肯定也是个美人。”
玦儿听到太子妃夸自己娘亲,十分高兴,想起师太说女人都喜欢人夸她漂亮,便道:“娘娘也是美人啊”,接下来想找几个词,一时也记不起许多,就顿住了。太子妃正与母亲说话,没想到玦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眼角止不住的笑意,玦儿看着太子妃的脸上,竟有些细纹了,又知道这是不该说出来的,就住了嘴,不再说话了。
太子妃见玦儿不言语了,还道她毕竟年幼,初次离家,许是想父母了,便叫了旁边的小宫女过来:“小芹,去奶娘那里把小殿下抱过来,再去把涟殿下叫过来,嗯……再看看太子殿下从宫里回了没,什么时候回了也一并请来。”那叫小芹的宫女应了声,出门去了。
奶娘住的地方离太子妃的寝殿没有多远,不多时就过来了,张夫人抱着外孙,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你娘啊,盼你盼了八年了,可把你盼来了。”
太子妃笑容勉强:“盼来了又怎样,唉!就这半年里,又生下来一个,还有两个还怀着呢。”
张夫人忙安慰女儿:“怀着又怎么样,到底是庶出,还能把你嫡出的比下去了不成?”正说着,太子妃轻咳了一声,张夫人转头一看,“涟殿下来了,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不?”
第 五 章 莲叶深处谁家女
门口立着一个男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着了一身玄青色的常服,掀了帘子走进来:“涟儿怎么会忘了外祖母呢,这不一听说就赶过来了么。”
这男孩正是太子的长子季涟,太子妃把玦儿抱到怀里,朝着他道:“涟儿,往日里你总说长安城里这个千金不好看那个郡主不好看,要娘找个江南的女子给你,现下娘给你找来了,你看看合不合你的意?”
季涟笑嘻嘻的走过来,伸手去拉玦儿,玦儿往太子妃怀里一缩,太子妃笑骂道:“小小年纪,就学的个登徒子的样子,别吓坏了我们玥儿”,季涟左右打量着玦儿,问道:“这就是母妃几次和父王提起的杭州孙家的小才女?”
玦儿听人夸自己小才女、女秀才等已不是第一次,并不以为意,只觉得这人的举止,和自己平日里见得那些人不同,倒和师太私下里嬉皮笑脸的样子颇为神似,刚才举止虽轻浮了些,此时又生出几分好感,问道:“你就是涟殿下么?”
季涟答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叫什么?”
玦儿笑道:“张奶奶路上和我说的,说你比我大四岁多,我叫孙如玥。”
太子妃见二人不用介绍就自己熟络起来,笑着朝母亲使了个眼色,又问季涟:“你父王回来了没有?要是回来了,也要请他过来看看我们这位小才女呢。”
季涟笑答:“刚和小芹去看过了,傅公公说父王在回来的路上,已听说了外祖母过来的事,不如我先把这……如玥带过去见了父王,让外祖母和母妃在这里先说会子话?”
太子妃想想觉着也不错,便应承了。
季涟牵了玦儿出来,门外小芹又过来说太子已回了东宫,正在换衣裳,季涟点点头,就带着玦儿去太子的寝宫含光殿。一路上又问了玦儿家住何处,父母都做些什么,玦儿一一回答,季涟只觉得这小女孩虽聪明伶俐些,倒也和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
太子妃这边待季涟一走,便开始埋怨起母亲来:“娘啊,怎么早不带来晚不带来,偏偏挑这个当口把这孩子带过来!”
张夫人愕然:“前两年你不是说要我寻访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带进宫来养着,备着给涟殿下将来选妃么?”
“那是前两年,现下已不同前两年了。涟儿这孩子本来就颇得父皇欢心,要是再加上这如玥这般乖巧伶俐的孩子顺了父皇的心意,以后想要废掉他,不是难上加难?”
张夫人顿时明了,女儿前些年一直未有所出,太子身边只有一个宫人生了一个女儿,才一心把这涟儿抱过来视若己出,现下有了亲生的,自然希望亲生儿子将来继承大统,想到这里张夫人不禁后悔,细细一思索,复又劝道:
“我琢磨着这未必是件坏事,若是你才生下皇孙,就把那涟儿不管不顾,陛下和太子殿下岂不寒心?涟殿下要是出了什么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肯定就是你。况且……听说陛下对五殿下恩宠丝毫不减,有着涟儿在,陛下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把太子殿下怎样,这种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查错,那不是生怕陛下没错处寻嘛?况且你这孩子现在才半岁,这宫里养育一个子嗣不容易,谁知道日后能不能讨得陛下欢欣?现在凡事都有涟儿挡在前面,你只安心把涵儿教导好,让那明枪暗箭都朝着他去。将来涵儿若是长进,再图后事,要是不长进,你还是涟儿的嫡母!现今寻着这如玥来了,大家只会说娘娘对涟殿下有如亲母,一个小女孩,不过长得乖巧又聪明些,又能翻起多大的跟头?”
太子妃听母亲这么一说,脸色稍缓:“还是母亲想事情周到些,我这些年一直未有所出,先前有两胎未养成便没了,每日里如履薄冰,不敢有半点差池,谁知道生下了一个儿子,还要这样日防夜防下去,唉!”
那边季涟带了玦儿去含光殿,玦儿见太子殿下比自己父亲略年长一些,长相甚是宽厚,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心。太子问了一些琐碎家常,玦儿照例答了,太子自己有一个女儿,却是资质平平,是一个宫人所生,平日里唯唯诺诺,太子也不十分放在心上。这次见着这不满五岁的小女孩,口齿倒是伶俐,之前听岳母隐约提起几次,太子妃似有养几个女孩儿给涟儿将来选妃备用,父皇偶有几次提及杭州孙家,似是颇为看重,对岳母张夫人的提议似有默认之意。几番思量,太子便准备挑个日子把这小女孩带进宫给父皇看看。
次日太子入宫提及此事,永昌帝沉吟半晌道:“那就八月十五家宴的时候,你把阿季和那女孩一起带进宫吧,朕也有几日没见到阿季了。”太子应承下来,回去就和太子妃说了,又把玦儿叫过去一番教导。
八月十五那天,永昌帝在夕晖殿备下家宴,永昌帝有八个儿子,却只有四个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