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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煮猪脚开始,到杨勇前前后后跑完几个佛殿土地庙,再到家祭,最后到团圆饭,潜小麦闻了一整天的油腻,已然了无胃口,只扒了三两口饭,便静静坐在一旁替潜小茉夹起饭菜。
“怎么不多吃点?”杨勇见大女儿神态疲倦、意兴阑珊,于是夹了一块大大的五花肉放在她碗里,对着三个儿女说道:“今天过年,大家开开心心全都放开怀来吃,鸡鸭鱼肉样样有,不用省,随便你们吃啊。”
可惜除了老实巴交的潜小茉,没人买他的账。潜小麦盯着碗里的那块五花肉,面有难色,心里急急如律令,巴不得它早点消失。从早上的洗猪脚开始,她跟肉可是时刻不停打了一天的交道啊,此时杨勇这份厚爱反而成了负担。
潜小海则很直接很坚决地摇头说:“我不吃,这些东西是给祖宗吃的。”
众人均是一愣,唯有潜家奶奶心知肚明,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孙子的脸,温言道:“不要说话,让你吃你就快点吃。祖宗已经吃过了,这些剩下的都是给宝宝吃的。”都怪自己一时失言。家祭的时候,孙子溜到厨房想偷吃,被自己逮住了,因为店里、家里今天都特别忙,只来得及匆匆拎开他说了句“这些东西是给祖宗吃的”,哪知小家伙今天特别强记,搞得现在都不动筷子了。
“可这些菜都跟下午家祭时一模一样的啊?”潜小海不知死活又加了更劲爆的一句。除了潜家爷爷绷着脸,其他人都忍俊不禁偷笑或佯咳了。南江村有过年期间不打不骂小孩的习俗,为的是图个欢欢喜喜,这几天小孩子们往往可以肆无忌惮地玩乐,还可以趁此机会提些不太过份的要求,家长们一般都会尽力如孩子们的意。但若太过份的话,那过了年初五,就有排头等着你吃了。潜小麦使劲憋着笑,腹腔天雷滚滚,仿佛已经看到了潜小海背礼俗规矩的悲痛场面。
杨勇夫妻俩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妥当。末了,还是潜家奶奶出来打圆场:“宝宝快吃,祖宗疼你,没舍得吃,都留着给你吃。多吃点,过了今天,明天宝宝又大一岁了……”
潜家爷爷终于耐不住出面了,瞪了瞪眼,压低了嗓门对潜小海说道:“再不吃,等下压岁钱你就没份了。”
嚯嚯,小孩子也是很有危机意识的,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儿,再不用人劝,潜小海早早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为了等会儿的压岁钱,潜小麦也很识时务,憋着气,三两口把那块肥腻腻的五花肉彻底消灭掉。
待吃得差不多了,潜家爷爷放下碗筷,清清喉咙开始了年终总结:“这一年总的来说不错,大家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小麦、小茉都回来了,我们潜家终于阖家团圆了。接下去新的一年里,大家各司其职,大人们要好好持家赚钱,争取早日盖上砖瓦房。现在村子里已经有十余户先富起的人家盖起了新房,我们潜家也不能落于人后。孩子们要好好学习,乖—乖—听—话。”末句微微提高音调,语气强硬,吐字清楚,听得潜小海浑身哆嗦,再次努力加口饭。
终于到了重头戏,潜家爷爷从口袋里慢条斯理掏出一叠钱,抽了两张递给两个小鬼头。潜小麦偷偷侧脸瞥了一眼,only一元面值。嘎嘎,不会这么少吧?打牙祭都不够的说。只见老爷子又磨磨蹭蹭从棉衣夹层掏出了个小红包,递过来说:“用心画画,好好练字,明年还得考双百。”
潜小麦忙双手接过,轻声道了谢,整个脑子翻遍了也找不着寒喧的话,于是分别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夹了一筷子菜,然后便学潜小海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嘴拙的人真是郁闷啊,别人好歹还能彩衣娱亲,自己却只能吃饭娱亲。好失败的说。希望两位老人家和父母看在自己这么卖力炒热气氛的苦心上,能觉得欣慰开心。
除夕夜里,村里人都喜欢穿上簇新的衣服出来嬉闹玩乐。年轻人更会放点爆竹和流星烟火来庆祝,用热闹的鞭炮声和多姿多彩的烟火来表达自己对新一年的美好憧憬。是以,潜家的团圆饭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待四位大人起身到前头杂货店做生意,潜小麦急急打开红包。
嚯嚯,三十块。内牛满面啊,终于告别一无所有的日子了。潜小麦决定把九O年的除夕写进自己的秘密日记,因为这是一个绝对有意义的日子:百万理财就从压岁钱开始!
第一卷 076进门面
正月初二,潜家父女三人带着礼物去罗店拜年,颠来倒去走走停停的三轮车,90分钟后终于停在了罗店口330国道旁。
走过一座贯木拱廊桥,罗店村便陈列在眼前。暖阳里一片黛瓦粉墙,错落有致的马头墙,间杂着几座红砖水泥平房,看似一幅写意水墨画,在溪转峰回,烟树葱茏,炊烟袅袅的风景中显得格外安静恬然。
村头的王大爷正坐在自家屋檐下晒太阳,见父女三人走来,远远就拖长了声音打招呼:“杨家老二,你们总算到了。今天一大早你娘都出来转过两三回了。”
“新年好,王家大伯,您老看上去还是那么硬朗康健啊。”杨勇一边加快脚步往家里走,一边满脸喜色地向王大爷问好。
“好好好,都很好,快家去吧。甭让你娘久等。”王大爷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笑眯眯目送父女三人远去。
走过王家,拐进一条田埂路,杨家大门已是遥遥在望。这时,小路边一户人家的二楼木窗户却突然推开了,探出一颗睡眼惺忪、头发蓬松的脑袋,朝正跟路旁村人寒喧的杨勇喊道:“勇子,回来了啊,这次能住上几天?”
仰头看到那颗脑蛋,杨勇似乎也十分高兴,大赤赤笑咧了嘴:“能住四五天。你还睡啊,咋没去丈人家拜年?”
“等下就去。你晚上甭出去啊,我早去早回,叫上‘大龙甲’,咱哥几个喝一杯。”
“好嘞,等你啊。”
渐渐走近,穿越时光,潜小麦再次看到了那座早就拆掉、记忆里却依稀清晰的大院子。四周一圈过肩的土围墙,阔大的院子里种着几十棵桔子树、柚子树,八大间两层土木瓦房在后排沿一字形排开,真真正正是“半院绿树半院房”。
一个在院门口玩耍的虎头虎脑男孩子早早跑进了杨家报信。顶多两分钟,杨家奶奶、大姑姑杨新莲、小姑姑杨水莲都堆着笑容迎出了堂屋。杨家奶奶兴高采烈一阵风过来,俯下身子就要抱潜小茉:“盼星星盼月亮,奶奶总算把你们盼来喽。”
陌生人高度的热情,吓得潜小茉急急躲进身后姐姐的怀里。老人家一愣,后知后觉不解地问杨勇:“小海咋穿红衣服、扎辫子了呢?”
杨勇轻轻拉过母亲和妹妹,在她们耳边嘀咕了几句。几双欣喜的眼睛直碌碌上下打量着潜小茉。杨家奶奶恍然大悟,一拍双掌,喜上心头,激动地大声朝屋里喊:“孩子爷爷,快别盛酒了,出来看看,咱家三孙女今天第一次上门呢。”
随着几声“吱嘎”开门响,边上几房的小门都打开了,高瘦硬朗的杨家爷爷和几位中年男女纷纷走了出来,应该是大伯、伯母、叔叔、婶婶了。后头还跟着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孩子,就是堂兄妹们了。刚刚在门口玩耍的男孩子赫然在列,这会儿身后还多了一只直摇尾巴的大黄狗,正跟在大伯后面不停打量着自己并不太熟悉的二叔。潜小麦脑子里一一将眼前的人物对号入座,这男孩子想必就是杨家爷爷这一脉的长房长孙杨弓剑了。
嚯嚯,全家都到齐了,潜小茉的欢迎仪式可真热烈啊。
有点遗憾的是,潜小茉似乎不太受用,面对众位长辈伸出想抱抱她的双手,更是直接把脸埋进了姐姐怀里。杨勇在边上跟众人解释着什么。大姑姑杨新莲却独独蹲到了两姐妹面前,温柔地轻轻摸了摸潜小麦的脸:“怎么把头发剪掉了呢?你那乌黑的头发多漂亮,我和小姑姑可花了不少心思的。”见潜小麦朦胧的双眼呆呆怔怔看着自己,还是不言不语,就又逗了逗:“怎么啦,才半年没见,不记得大姑姑啦?”
回答她的是一道揶揄的低沉男声:“当然不记得你了。小麦,抡起拳头打过去。就是她,骗说要买小梳子给你,结果把你卖到南江去了。”偏过头去一看,原来是三叔。
杨新莲满头黑线,一脸尴尬地嘿嘿干笑着。潜小麦急急忙解围道:“不是的,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只是大姑姑和小姑姑都更漂亮了,我才不敢轻易叫。”的确,这里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潜小麦都深深记得。在这里她度过了记忆中最无忧无虑的童年,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洒满了她天真灿烂不识愁滋味的笑声。尽管当时年少,保存的记忆少得可怜。但偏偏就是那些断断续续连不成片的记忆,支撑着自己度过了无数个漫漫长夜,在无数次流泪心寒后渐渐温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眼前突然涌现出这么多年轻化了的亲人,听着糯软熟悉的罗店口音,潜小麦一瞬间仿佛做梦般恍恍惚惚。而这恰恰被大人们自动理解为是离开多时后的陌生疏离感。
“小海怎么没来呢?现在长很高了吧?”杨家爷爷问。
提起儿子,杨勇满眼漾着笑意,答道:“小家伙好着呢,比小茉还高一点,壮壮的,调皮得很。就是无法无天,让他奶奶、妈妈宠坏了。这次他也吵着要来,但我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坐车不方便,这几天大家都出门拜年,车太挤了。丽琴家里忙,又走不开,就没带他来了。”
“嗯。那夏天的时候带他过来吃西瓜吧。都两年没见了,上次看到,他咿咿呀呀才刚会喊‘爷爷’。”杨家爷爷声音不大,却隐含了一丝威严。说罢,又转过头去朝杨家奶奶吩咐:“你带新莲、水莲到厨房准备准备,中午给老二父女擀碗面吧。出面饺子进门面,他们不是拜年做客,他们这是回家。”
第一卷 077对话
杨勇自吃了顿“进门面”后,就三不五时被人叫出去吃喝玩乐,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初三傍晚,一时兴起,还和年龄相仿的金家小舅公一起到高山坳朋友家挖冬笋去了。如鱼得水,彻夜不归,很不负责地把潜小麦、潜小茉扔在杨家大院自力更生。
夜里下过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第二天起来,太阳出来了,空气里多了一份湿润清新的透心凉,狭窄的田埂路多了一份滑泞,旁边的枯草远远望去竟也隐隐约约添了一丝绿意。这会儿,杨弓剑拿了镰刀篮子,带着大黄狗在前面开路,杨新莲正一手一个牵着潜小麦、潜小茉走在去杨家田里的路上。
西山脚一片广阔的田野中间有个大水塘,此刻几只水牛正在塘岸上悠闲地吃着草。潜小茉很好奇地问:“姐姐,那里面有鱼吗?”
潜小麦熟悉地答道:“现在不知道。但到了夏天,里面会有很多小鱼,还有泥螺和贝壳。捉回来煮了可好吃了。”
“亏你还记得。前年夏天不知道是谁贪嘴,偷偷和弓剑两人拿了网兜趴在塘边上捞鱼,鱼毛都没捞到,家里大人却为了找你们把罗店都翻了个遍。”杨新莲笑笑地打趣着侄女。
当然记得咯,当杨家爷爷苍白着脸找到自己和堂哥时,还结结实实每人赏了一顿板子呢。只是这种事怎么好意思承认呢,自是不语。杨新莲又指了指远处的沙地,问:“还记得溪边的沙地吗?夏天的时候,五叔、小姑姑和我们晚上都会去守西瓜。”
“我记得的。瓜地里放着竹床,再搭上一个像帐蓬的稻草房,对不对?……有一天晚上,姑姑你闲着没事,还给我编了一双草鞋呢。”对这个“姑尽母职”一手照顾自己长大的姑姑,潜小麦是由衷地感谢和喜欢亲近的。以前,就是杨勇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性格处事都十足十跟了大妹子。
姑姑,你可曾知道,在我的记忆中,夏日头顶的那片星空好美好美。我们一起听着虫鸣,呼吸着瓜地特有的清爽气息,你教我对着流星许愿,教我哼唱你最喜欢的那首《人在旅途》。至今我还清楚记得夜空下徐徐夜风拂起你长发的样子。此后,你旅居塞尔维亚,我们隔着半个地球,电话听不见的日子里,伤心难过的无数个夜里,我就是对着星空对着月亮一点一点想念你的。
如今,再一次牵着杨新莲微微长了薄茧的温暖素手,潜小麦不由轻轻柔柔摩挲起来。
杨新莲会意地笑笑:“对。你还特会抓贼呢。有一次,二哥的朋友‘大龙甲’晚上从华阳市里走夜路回来,走到咱家地边鞋带松了,正弯着腰系。我们大伙儿在棚子里都没发觉,倒是跑到外面抓萤火虫的你,把他当成了贼,还偷偷从后面没头没脑砸了他一棍子呢。”
“呵呵,这个我不记得了。但那位叔叔我还记得,他家门口有两棵枣树,青枣可脆可甜了。”
“那是。去年你走后,他来我们家说,没有你的帮忙消化,他家打枣时整整多出三十斤呢。”
“呵呵,是吗?那今年我叫弓剑堂哥带上小朋友去帮他们好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