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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行了……好在,还有小麦你和我在一起。”南薇薇涨红了一张脸,娇喘吁吁,眼角扫过前方消失的背影,换上一脸的不屑,道:“瞧人家跑得多快,一点都没有同学爱……不行,刘飞鹏,你快点上去挑几个相连的位置,咱们以后是相依为命了,必须坚决坚定坚强坚持不懈地坐在一起。”
“得令。”话音未落,刘飞鹏长腿一跃,三五个台阶连着上,身影转瞬也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不要问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早自习上了一半,班主任老陈一脸铁青走进教室,硬邦邦逐一点了四个人的名字,宣布学校经研究决定,取年级前五十名,今天正式成立初二年级“奥赛班”。最后一句原话是:“你们四个整理整理立刻出去,不要影响别的同学,好走不送。”
于是,没有依依惜别,没有夹道送行,众目瞪瞪之下,在快要被集体雪亮的眼睛瞪得外焦里嫩体无完肤前,四人背着大包小包有如过街老鼠夹着尾巴出了门。
所谓的“奥赛班”——初二(10)班,位于五楼回廊的尽头。与之相毗邻的是初二段教师办公室,用意不言而明。
组班第一天,一切都是乱糟糟的。陆陆续续大袋小袋搬来的同学,正呼朋引伴挑位置整理书籍,认识的在寒喧着,不认识的在自我介绍着。潜小麦和南薇薇呵哧呵哧站在门口时,教室里已经坐得七七八八。
刘飞鹏匆匆结束跟旁人的自我介绍,跑上前来,接过两人手里的袋子,拎到最里侧窗户的第四排,说:“前面都坐满了。相邻有三个空位的只有这个角落了。你们坐第四排,我坐第五排。”
卸下书包,潜小麦环顾了一遍教室,又打开里侧靠墙的窗户探头观望了一番,说:“没事,这个角落正合我意,可以看花看草,也可以成立秘密根据地。对了,李建在哪儿?”
刘飞鹏朝前方抬抬下巴:“人家天天向上,找年级第三名的同学做同桌。”
“随他。”南薇薇扁扁嘴,眼珠子转转也将全班巡视了一番。她是金田县城人,生于斯长于斯,这班里有不少以前认识的同学,兴奋地扬高了手打招呼。岂料人家一开口就是:“你们班就四个人啊,咋我都不认识?”
迎面被浇了一头冷水,骨子里强烈的班级荣誉感促动下,南薇薇不免有些讪讪:“这不是为其他班的同学让路么?”
倒是刘飞鹏大大咧咧朝那人回答道:“咱们(7)班的指导方针一向是不重数量重质量。”
潜小麦听了嘿嘿直乐,说:“在奥赛班,你也敢这么放话啊,小心人家用分数砸死你。”志气归志气,但在以分数论英雄的应试教育背景下,(7)班人才凋零是不容忽视的事实。年级前五名历来跟(7)班绝缘,除了李建偶尔能打进前十名,其余三人都在二十名开外,自己这次也是运气好,以第48名的成绩吊车尾侥幸入选。也就是说,在这个班,自己倒数第三。
都是久经分数战场的人,大家见怪不怪很快就平静下来。待潜小麦磨磨蹭蹭,一一将她的宝贝颜料和笔墨纸砚分类放好后,南薇薇早就转身跟旁边的熟人聊开了。
“什么?你说外国语学校一开学就分完班了?”
“是啊,我有好几个小学同学在那边读,上周六逛街碰到时说的。”
“切,咱们学校现在怎么变得总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转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不是每个年级都有‘奥赛班’吗?只不过时间先后而已。”
“你准备报哪几科?”
“先看看任课老师再说……”
“哎,”潜小麦指指自己后方的座位,小声问刘飞鹏:“你同桌是谁啊?”
“不知道,进来时桌上放了几本书,没见着人。”刘飞鹏似乎也没什么有深交情的人,大抵都是常常打照面、擦肩而过、或久仰大名、却没有什么实质性接触的熟悉陌生人。除了作过几个自我介绍,就没再开口说话。闲得无聊,眼光满教室瞟,笑嘿嘿反问了潜小麦一句:“觉得‘奥赛班’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桌上的书叠得老高吧,从外面看,没脸儿了,只黑黑一个头脑盖。”
“呵呵,也是。我倒是独具慧眼总结出了另外两个。NO。1,奥赛班女生了了无几,美女更是如星,你们两个给我争脸了。总算小面积扳回了一城。”
爆汗!彻底无语,这个也要争。
刘飞鹏却旁若无人,挪进里侧他同桌的位置上,探出头再接再厉朝潜小麦继续报告心得:“NO。2,以后吃饭,这班里大概就咱两人带菜吃了。”
潜小麦听了莞尔一笑。若换了其他人,她或许会以为是自嘲或打趣。但刘飞鹏不一样,这个自称是刘基传人的家伙,可是彻头彻尾把贫穷当成了富贵,没准还挺自豪自己与众不同呢。因为他坚信,他会与他的名人祖先一样,先抑后扬。先吃得苦中苦,再做得人上人,以后满汉全席鲍鱼燕窝,想吃就吃。至于现在这段啃梅干菜的清苦岁月,没准儿以后忆苦思甜、著书立传时还能添上精彩的一笔。
于是,循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班里同学的衣饰。可不是么,大部分人从头到脚都是一堆昂贵的名牌,有的甚至是她不认识的外文。说:“那别无选择,咱们这对难姐难弟只能一起吃饭了。”无独有偶,排行榜上刘飞鹏位列41名,也算在倒数个位数之内。
“谁跟谁难姐难弟……”
“不好意思,这应该是我的座位。”还未等刘飞鹏急赤白脸反驳完毕,一道沙哑的变声期男声插了进来。偏头一看,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皮肤白晳的男生站在过道里,修长的手指飞快旋转着篮球,星星点点冒出青春痘的脸上透着湿意,额前的头发上还挂着几滴水珠。身后跟着两位手里拽着校服外套的男生,人高马大,正大步绕过他坐到这组的最后一排。
教室里一瞬间仿佛静了许多,不少目光都直直往这边打量。刘飞鹏忙让出位置,退到一边,自我介绍道:“你是彭辰吧?我是刘飞鹏,就坐在你旁边。”
那人几不可闻地点头“嗯”了声,打开抽屉取了瓶水,顾自咕噜咕噜灌起来。
嚯嚯,这就是金田一中优等生的待人之道吗?刘飞鹏、潜小麦互相递了个眼神,摸摸鼻子各自回头忙开。
第二卷 083淡定
南薇薇很亢奋。从昨天到现在,已经第101遍拽着潜小麦的手,小声倾诉自己是何等的误打误撞、何等的命中注定、何等地走了狗屎运,班里的同学又是何等地羡慕、何等地懊恼、何等地聪明反被聪明误,错失了这个最里侧突然身价百倍的犄角旮旯。
潜小麦很无奈,以前咋没发现她这么八婆呢。果然距离就是美。再漂亮的女生坐在身边久了,都是能鸡蛋里挑出点蛋黄沫的。忍不住用眼光强烈瞟了她一眼,制止道:“在金田县城,这样的男生你见得还少吗?”一脸花痴相,比我这个乡巴佬还少见多怪。
可惜人家最终还是坚持自己被进口牛肉馅饼砸到了。
没错,这里是位于县城西北的金田一中。1995年,金田县普及了义务教育八年制,所有的学生不管成绩好到天边的还是差到地底,都可以轻轻松松幸福地直升初中了。但中国的国情是,只要是人才就坚决不会被埋没。这不,金田一中的领导很快便到各个乡镇被挤得爆满的教室挑学生来了,很及时很釜底抽薪地解决了各类因学生人口密度过大而引发的问题。于是,有幸被青眼相中的乡巴佬王志高、孙红梅、潜小麦进了城。
此时的县城已经摇身一变,再不是以往那个灰扑扑乡下农庄的样子。改革春风的吹拂下,金田的人民也在自己的故土上创造了无数个奇迹。最突出的变化,就是一幢幢崭新带着异国风情的建筑,如雨后春笋纷纷拔地而起。走在现在的金田大街上,外地人会有一瞬间的疑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到了番邦呢。最奇怪的是,这些带着浓郁异国色彩的因素,居然很自然地就与“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小山城融会贯通,似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它的外来性质。
有一个道理似乎很适合金田人,那就是:英雄莫问出身。
数百年来,难以计数的金田人因地少山多,不得不怀揣石雕出洋谋生,靠赚取外汇养家糊口。他们肯定想不到,若干年后的金田年轻人会将他们视为偶像,前赴后继走上同一条路。就是金田的官方也开始以他们为豪,将之列为金田县的人文文化之一。据官方资料显示,48万人口的金田县,此时已经有15万青年大军操着蹩脚的外语走出国门,“吃螃蟹”做起了番邦生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只要你胆子够大,在县城大街上泼一盆水,被淋湿的十之八九都是有侨属关系的。
潜小麦不知道这对家境清苦的农家是幸还是不幸。可能金田的“空中飞人”们见多识广,用惯了外币,于是这里的一切价格都华丽丽地与国际接轨了。随着农村选拔生的入城,这种现象在金田一中的食堂可见一斑。吃饭时间,黑压压一片的人群中,大部分是鲜衣怒马叫小炒、或端着精致快餐饭盒的县城人氏,小部分则是土布衣裳,带着蒸不烂、煮不熟、炒不香、馊不掉的农家梅干菜的乡村子弟。
尽管两极分化鲜明如斯,尽管双方话不投机很少往来,但你若是想看电视剧里演绎的那种贫富互嘲,似乎需要大海捞针、翻江倒海一阵子。因为,这里的学生仿佛都很蛋定。
贫家子弟随手就能拈出一个例子,某村张三、某镇李四,小学肄业,现在都腰缠十万百万,自己好歹进一中了,还怕以后餐风宿露吗?引用刘飞鹏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至于县城人氏,也并非全是富人,但他们绝对都有一颗高瞻远瞩的心。穷的向富的看齐,富的向更富的看齐,金田的向温州的看齐,国内的向国外的看齐。那一天,南薇薇发福后胖得山川大河的父亲南春明,倚在沙发中半眯着眼睛,语重心长地训导女儿:“你老子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知道被温州人明着暗着揩了多少油。历史绝对不能重演,所以你必须要给我好好学习。”
可能很多家长也是这么独特教导子女的。总之,很有效果。和全中国所有的学校一样,金田一中的学生也奉分数为神明,为了这个可以带来“黄金屋、颜如玉”的神明,他们可以不眠不休,可以不择手段。
如果说,拉伦茨试图在法的实然与应然,以及法的安定性与正当性之间,寻找两者既相对分离又彼此关照的平衡。那么,没有人知道他上下求索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反倒是金田一中的领导们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与此类似的平衡点——分数,把全校所有师生都系到了一条绳子上。
所以,作为金田一中的一员,潜小麦蛋定的功夫也日渐高深。
比如说,初二年级这学期第一批公费生交纳的学费是300元,但经班级同学建议,收取的班级活动资金是每生500元。
比如说,在和衣着极为普通的王同学朝夕相处同桌了一年,放暑假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人家父亲开来的接驾宝座是一辆车身黑得锃亮的大奔。
比如说,有一天,拿着班级订阅的《华阳晚报》指给新同桌看,啧啧称奇:“这个老太真是绝了,从银行出来,拎着十万现金逛完菜市场,还慢慢步行回家,既不要人陪同又不打的,能不被抢么?”新同桌前后左右顾盼了一下,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说:“甭说这么大声,被人听见不好。据说这个老太是(3)班李某某的奶奶,这话传到她耳里,会以为你幸灾乐祸的。”呃?原来事情的发源地离自己这么近。潜小麦这次稍微诧异了点,0。1分钟后,才恢复风淡云清。
所以,她坚定地认为南薇薇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失态。不就是在F4现身之前,出了个金田F3么。要说身家,金田一中好歹是公立学校,要惊诧也得到学费动辄上万的私立外国语学校去。按照金田“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理特征,十年后房价飙升,这满大街走的金田县城人氏,哪个不是身家千万起跳的。要说成绩,那就更不需要大惊小怪。金田一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考高分的人。
现在,她正很蛋定地向从(1)班食堂集结地翻山越岭过来的孙红梅,报告着自己以后进生身份进“奥赛班”的点滴心得,顺便相互安慰鼓励一番。作为南江村御下村长职务后仍是首富人家的女儿,孙红梅在完完全全吃了一周食堂后,到底还是肉疼钱包里的钱,很快便恢复了农家子弟的本色食谱:“米饭+一个新鲜菜+自制农家菜”。
两人正嘀嘀咕咕小声说着,面前突然多了一碗白饭和一个饭盒,随后坐下一脸发臭的刘飞鹏。
“怎么啦?”
刘飞鹏很郁闷:“我这教室、宿舍搬了才一宿呢,刚才去找老(7)班的吃饭,他们竟让我回来跟‘奥特曼’吃。”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