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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握住滑鼠,几乎恰恰把它捏碎。
“我担心他太过喜欢你。”他终于招出自己的顾忌。
“他喜欢我与你有什么关系?”她思量片刻,突然间瞪大眼睛,“天啊!你
该不会爱上了──”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江石洲差点跌倒,原来她的幻想力这么丰富。“我
的倾性绝对与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正常。我只是担心偻先生喜欢上你,会替我们
设定好的某些计划带来不必要的困扰而已。”
“哦?”她不解,会有什么困扰?“啊!可别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所以大
吃他的飞醋。”
“拜托,”滑鼠从他手中飞出去,他啼笑皆非,“我少臭美了。”“你今年
几岁。”
江石洲被她突然转变的话题弄愣了一下,“二十六。”
“嗯,比较大,不过大体而言咱们的年龄还算满接近的。”水笙摆出讲理的
姿态。“你看看,比较起来,楼大哥算是‘长辈’级的老人家了,咱们年轻人
更应该团结一致,怎么可以窝里反呢?”她慎重地拍拍他肩膀。“我们没有直
接的利益冲突,并且同时效忠某一位大人物,既然你比我先入师门,我理应尊
称你一声‘师兄’。看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彼此应该互相关照才对。嗯!就
这么说定喽!以后谁也不能讨厌谁。”
江石洲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长这么大年纪,他头一遭看见如此一厢情愿的
女人,偏偏她又能讲得头头是道,仿佛他若回答一个不字,便是他不识抬举似
的。
“章小姐,有位女士自称是你的朋友,上门来拜访。”张太太停在书房门口
传达消息,脸上难掩惊愕的神色。
打从水笙出院开始,半年多来可是头一遭有访客指名找她。
“哦?我马上下去。”水笙自己也好奇得要命。临出门前不忘回头嘱咐他:
“江先生,别忘了咱们约定好的事情哦!”而后离去。
谁跟她终于约定好呀?他又好气又好笑。低身捡起她掉落地上的武侠小说,
不期然间瞄见夹上书签的段落。
九难师太道:“好了,两个别争,先进师门为大……过去的一些小事,不可
放在心……做师(兄)的当怜他孤苦,多照看着他些……”
可见她的台词是从书上抓出来的,现学现卖的本事还真管用。
或许,章水笙比他想像中的单纯多了──
“楼先生,您提早到家了。”张太太和蔼可亲的脸庞出现在他面前。
他仍然不太确定自己习惯看见员工冲着他咧嘴笑。
“帮我把车上的盒子送到房里去。水──”
“章小姐和朋友出去逛街了,马上回来。”张太太俐落回答他未出口的疑问。
他也不太确定自己习惯员工们抢先一步猜出他想说的话。
“好,等她回来──”张太太言语蓦然在他脑中发生作用,跨向书房的脚步
硬生生煞在客厅前。“朋友?什么朋友?”
他怎么不知道水笙有朋友。
“呃,听说是她的高中同学。”张太太开始被他质询的利眼盯得局促不安。
目前为止,水笙只有一个高中同学出现在她新的生活圈中。
楼定风突然提高嗓门叫唤:“小江!”
“楼先生,您回来了。”江石洲出现在楼梯顶端,手上仍然握着一份卷宗。
“有事吗?”
“水笙几点出去的?”
“中午时分。”江石洲走下楼梯。
“期间有没有打电话回来?”
“没有。”
“没有?”他的嘴唇抿成一直线。“现在已经晚上六点半,她失踪了足足六
个多小时,连通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而你们居然还坐在这里纳凉,我离开前是
怎么交代你们的?”
“她只是跟同学出去……”张太太讷讷地申辩。
“只是?水笙什么都不记得,你们怎么能确定那个人确实是她同学?我问你
们,那位同学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他们今天上哪儿去?几点回来?另
外有谁跟她们在一起?”他轰出连珠炮的质问。
“那个同学叫姜文瑜……”其他的问题他们全回答不出来。
“打电话给老王,叫他立刻载她回来。”幸好他的车上装设了汽车电话。
张太太几乎没有勇气出声:“今天……不是老王开车送她们出去的,那位同
学自己有车──”
楼定风几乎当场爆发。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地说服自己,朝不知情的人发飙实在无济于事。
“小江,我吩咐过,请你看着她,倘若她想出门,你就应该跟上去,即使她
进化妆室,你也该守在门口,直到她出来为止!”他勉强拾回克制的能力。
江石洲低下头,没有搭腔。
电话铃声嘟嘟响了起来。
“如果她出了任何意外,你们两个给我走着瞧!”他大踏步过去拿起话筒。
“喂?水笙?”
静静聆听了半晌。
“大声一点,我听不见……什么?车坏了……你们人在哪里……雪湖……你
跑到那里去做什么……好了好了,别动,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过去接你回来。
如果姜小姐提议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不准跟她走,只要留在原地等我就好!”
楼定风摔下话筒,抢过车钥匙。
“那个女人带她去‘雪湖山庄’。”他停在玄关,凛冽如刀的眼神刺向两个
手下。“你们确定姜文瑜真的‘只是’她的高中同学?”
两个人被骂得作不得声。
他转身离去。
“雪湖山庄”,一个禁忌的名词。
“我们还要上哪儿去?”水笙看着车窗外渐渐远离市区的街景。
“陪我去最后一个地方逛逛。”姜文瑜熟练地操纵方向盘。“这次回来,我
听说林子的对边有一处遗迹,很值得一游。那里本来是岛上颇具名望的施家居
住的地方,几个月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施家人一夜之间全消失了。我本来还
想多探听一些消息,可是大炙儿守口如瓶,仿佛多说一句便会遭天谴似的,只
叫我自己过去看看。你也晓得我的个性,别人越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我越想
查探得一清二楚。”
朋友高昂的表情让她不忍心扫兴。
“好吧,我们看一下就走。”她们已经出来晃荡了一个下午,水笙担心楼大
可倘若打电话回来,她会错过。车子驶入一条林间荫道,下午五点的流金岛其
实仍在金光灿烂,但是她们前去的目的地位于小岛的另一端,正好背对着夕阳,
相形之下显得阴暗许多,而且那栋名闻遐迩的山庄又盖在森幽的林子里。
她们下了车,越往前走景色越是荒僻阴暗。
走到一半,水笙忽然停下脚步。
“喂!”姜文瑜感觉到身后的步伐声顿住,连忙回头抓住她的手。“你怎么
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来?别想抛弃我哦!”
“我……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她有种好奇怪的感觉,仿佛树林里藏有某种
怪异的巨兽,威胁着吞没她。
“拜托!小姐,你不陪着我壮胆,我怎么敢一个人去呀?”姜文瑜紧紧抓着
她的手,生性她溜掉。
“那我们就别去了,回家吧!”她掐开朋友的手,转头就走。
“不行、不行、、不行!”姜文瑜跑过来挡住她的去路。“都已经来到这里
了,索性过去看看嘛!反正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恐怕连人也会嫌它单调无了聊,
咱们应该挺安全的。”虽然她的说服理由听起来颇为牵强,不过无鱼虾也好,
只要能哄得水笙答应当陪客就成了。
“既不会遇见坏人,干脆你自己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小姐,我哪是害怕遇到坏人哪!好歹我也学过几年跆拳道,即使和阿诺史
瓦辛格对打也不怕。我怕的是──”她四下环顾一圈,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我怕的是……‘那个’。好歹咱们有两个人,阳气重一点,有良心的‘好兄
弟们’不会随便出来哧唬美女。”
水笙吓坏了。对哦!她怎么没想到?林子里最容易生鬼魅级的“人物”。她
念过的好几本东方传奇故事都是这么写的。
“我不要去,死也不去。”她吓得双手乱摇。
“不行啦!你非陪我去看看不可。”
“为什么?”既然怕了,还去干啥子?
“因为──因为──”看来非招不可了!姜文瑜垮着一张脸。“农历鬼节快
到了,同学会那天我拍胸脯向所有的人保证,一定找到适当的场合供大伙儿聚
在一起讲鬼故事、夜游,于是有人提议我来这里勘查一下地形。你如果不陪我
过去看看,那……那我岂不是臭大了?”说来说去,都是爱面子惹的祸。姜文
瑜硬拖着她往前走。“走啦!我们只看一眼!一眼就好,然后我以后再也不会
勉强你帮我了,好不好?”
嘴里虽然用询问的口气,肢体动作却摆明了不准她拒绝。
水笙无奈,又被损友拖着走了一小段路。
“啊──”她忽然跳起来。
“啊──”姜文瑜叫得比她更惨烈。“什么东西?什么事?”
“有一只甲虫从我腿上飞过去。”她还以是蟑螂哩!害她差点停止呼吸。
“章水笙,你要是再这样吓我,当心我放你鸽子!”章水笙凶巴巴的恐吓她。
原本开开心心的踏青气氛,当下被两人的忧患意识搞得草木皆兵,俨然好兄
弟不出现骇骇她们,都该觉得不好意思了。
林间小径绕来转去,十分钟后她们已经看不见停车的位置。再拐一个弯,焦
黑残破的铁门倏然出现在眼前,半块石匾掉在地上,隐约露出“雪湖”两个字。
“就是这里了。”姜文瑜喃喃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观,真是……惨烈呀!
昔日的雕梁画栋转眼成为今日的黑骸,遭大火摧残过石墙已经变成瓦砾,沾
上林间湿润的雾气,显得有些凄凉,潮暖的空气增添了它霉蚀的速度。由青苔
放肆漫生的情形来推断,雪湖山庄想必被人弃置超过半年以上。
雪湖!水笙忽尔觉得自己在某个地方听过这个名词。
啊!是了,偶尔听见佣人们聊起岛上著名的世家财阀,“雪湖山庄”的名头
总会被提起几次,后来听说它没落了,旁系子孙也散居在世界各处,没有什么
交集。每回她好奇地想听得更真切些,但佣人若发现她在附近,就会立刻噤声
或转移话题,所以她也仅知道些许皮气而已。
她下意识朝废墟走过去,试图找出一些繁华烟云曾经存在过的蛛丝马迹。
她荒冷的地方!即使在它的全盛时期,只怕也是阴暗潮冷的。完善的中央空
调或许可以驱走湿气,却无法带来阳光,她下意识将“雪湖山庄”与楼定风日
照充沛的大宅子相比较,一时难以相信这种凉森森的幽林里竟然能够住人。
“水笙,别再进去了。”姜文瑜杵在门口呼唤,却又不敢进来拉她出去。
“你刚才不是还怕得要死吗?”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地方──”
喀嚓!枯枝裂的声响突然揪住她的神经,她火速转身,突然产生强烈的感觉,
仿佛身后有人盯着她看。
“怎么回事?”姜文瑜发现她汗毛竖得高高的,开始紧张起来。
“没事……”她说不出来,“好像有人……”
喀嚓!树枝断裂的声音继续响起。是脚步声!有人踩在枝叶的脚步声,而且
正朝她的方向接近。
她极力想看清来人的身影,视线却被一人高的颓墙遮住,无助的情景像煞了
恐怖片中的场景,她只听得见“怪物”靠近,但无法辨明对方的身份和方向!
是游民吗?还是猎人?或是警方追捕的漏网之鱼?
“不……”她胆怯地娇喘一声,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是……是谁?啊!”
脚后一个踉跄,她被突出的小台阶绊倒。
“水笙,你还好吧?”姜文瑜空自在大门外跳脚。
微风飒飒吹起,绿叶飘、枝干摇,参差交织的自然乐音竟像煞了低哑的呼唤。
水笙……水笙……
这片树林认识她!这座废墟认识她!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如此奇异的联想,然而,她的名字切切实实地飘荡
在清风中。
“水笙……水笙……”
“不要……不要叫我了!不要叫我!”
强烈的畏惧感威胁着吞噬她。她害怕,又说不出自己究竟怕些什么,这处损
毁破败的土石堆充斥着过去的幽灵,微风中夹带着它们痛楚哀凄的呻吟,似乎
想抓住某颗悲怜的人心,倾听他们的苦涩。
她爬起来,心惊胆颤的步伐匆匆往门口奔出去,甚至不敢停下来,倾听他们
的苦涩。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记得,谁也不认得,我无法帮助你们!她茫乱地奔
出大门,连自己几乎撞倒同学也没发觉。
水笙……水笙……
回来,是我,是我们……回来……你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