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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这么认为,你不要胡思乱想。”
“你们并不需要我……”她的话语一再被哽咽声打断。“我对你们来说可有可无,凡事不用告诉我也没关系。你们把我当成什么?我真心拿你们当朋友,而你们只拿我当少爷小姐们身旁的下人──有事就吩咐一声,没事就搁在一旁?”
“不是的……”元瑛这才切实明了到芙蓉受创的真正原因。
一个人再有骨气、再开朗达观的面对世俗的贫富差距、阶级地位,也有最脆弱、最不可攻击的底限:自信与尊重。
而宣慈正是又狠又准的打击在这一点上。
“能保护亭兰的人不独我一个……”芙蓉捂着泪湿的眼苦笑。“我看能帮元卿查案、整理资料的也不独我一个,能够关心你、了解你的人也不是非我莫属。”她算什么?活像一个存在于少爷小姐们施舍下的寄生虫,永远不配与他们平起平坐或真心的坦诚相待,只能被排拒在外头。
“你不要被宣慈的话影响!不管足亭兰、元卿,还是我,没有一个人不把你当真心的好朋友看待。”他现在后悔刚刚怎么没及时赏宣慈两拳。
“够了,随你们去吧。你们决定我该怎么做、要做什么,一切依你们的意思就是了。我什么都不想听,也不必知道。”她抹掉眼泪吸吸鼻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她心底已有了结论。等这些事情过去后,她再也不要接触这完全不属于她的领域。
她宁可孤独,也不愿让自己的热诚真切被人践踏,让自己最宝贵的真心被别人视做可有可无的玩物。
“等一下!”元瑛赫然制止芙蓉落寞起身而去的步伐。“你话说完了,现在总该轮到我发言了吧!”
他严厉的态度令芙蓉微微一愣。
他语气刚硬是因为他的恐慌。他在方才的一瞬间忽然感到芙蓉的决定:她打算逃避朋友,打算在心门外开始筑起厚厚的墙。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和她心灵相通,可是这个念头令他心慌──
他不希望芙蓉改变,他喜欢坦率开朗的芙蓉。
“元卿急赴承德,丢下我们的事是我不对,我应该记得跟你说,我道歉。可是对于你其他的指控,我完全不服!”
芙蓉愣愣的眨巴眼睛,任凭元瑛像连珠炮似的开骂下去。
“你认为你在朋友们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够重吗?你有没有想到,亭兰一有感情困扰,是先跑去找谁倾吐?是你,左芙蓉!只不过当时你的躯壳里装的是我的灵魂。”
“可是我……”
“你不要说话!”现在换他发飙。“你以为元卿会随随便便任人接近他,甚至踏进他的书房吗?我告诉你,就连我,没有他的允许都无法随意进去,而他却让你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进入他的个人领域。他对你的信赖和尊重还不够吗?”
“那是因为元卿是好人……”
“元卿是好人没错,但他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好!我坦白说,尊贵如皇亲国戚子弟、一等公侯高官望族,只要他看不顺眼的,就算对方再怎么巴结笼络,他连瞟人家一眼都不屑!而你,小小一个内秘书院大学士之女,不仅随时可以自由进出这王府,还能让瞎眼的元卿为灵魂错体的你处处关照,他对你还不够好吗?”
“这个……我……”芙蓉现在真是百般愧疚。
“你对我又该如何交代!”这才是真正最令他恼火的一点。“你居然敢说能关心我、了解我的也不独你一人?你以为我是来者不拒,可以任人随意搭上的男人吗?”
“可是你错体之后在我家不是照样吃得很开,成天高朋满座?”这可是她亲眼看见的。
“因为对方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所以我愿意接纳他们,坦诚以待。可是他们哪一个人对我的了解有比你多?”光这一点,他就足以称之为芙蓉专享的“特权”。
“我……我只是……”真的吗?她真的是最了解元瑛的人吗?她突然觉得方才沮丧濒死的细胞全活跳跳的蹦起来。“元卿也很了解你啊!”
“他是我弟弟,当然了解我!”气煞元瑛。她也不想想元卿当了他二十几年的弟弟,而她和他才认识多久!
“我也没有很了解你,像你和宣慈他们这次商量的事,我全都不知道。”她嘟起嘴,像小女孩似的喃喃抱怨。
“亭兰不也和你一样,对案情的行动细节知道没多少。”她还有什么好念的?
“可是你和宣慈现在又来要求我,在狩鹿庆典保护兰儿,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我好像只是个备用品。对你们的事不必过问太多,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声令下就得听命行动。你们当我是什么?我想当的是你们的朋友,患难相助的朋友,而不是下人!”
“我从没有把你当下人!”元瑛雷霆万钧的一吼,吓退了芙蓉两步。
元瑛首次气到咬牙切齿,他真的快被这个小女人逼疯,他凶恶的瞪着芙蓉,两只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俩沉寂的对峙着,芙蓉怯懦得冷汗直流。
“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像使唤下人似的操控你?为什么不说是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才来恳求你?”
“走投无路?”
“当上回宣慈、元卿和我达成协议由我来看照亭兰在狩猎场的安全时,我是个男人。内在外在都是元瑛贝勒!可我怎么知道我们又灵魂错体,弄成这副不男不女的局面?”
“你……你不要吼那么大声嘛!”虽然元瑛目前占的是她的身子,用的是她的嗓子,可是她却觉得她面对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气势逼人的男人。“我刚才听你和宣慈的口气,一点都不像是在拜托我、恳求我,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使唤人……”
“是谁使唤你?是我还是宣慈?”如果可以,他真想掐着她的脖子晃死地。
“呃……好像是宣慈……”对喔,元瑛好像从一开始就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你到现在才搞清楚!”他都快气翻天。“宣慈本来就是那副傲脾气,向来狗眼看人低。可是我呢?我有这样吗?我会拿你当下人似的使唤吗?”
“元瑛,你不要生气嘛。”她开始装乖讨饶,可是没想到元瑛发起脾气来,挺性格的。
“你说!我有吗?”
“没有没有,对不起嘛。”她突然转念又想到一点。“可是如果我们没有又错体回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你们的秘密守护行动罗?你们是打算像瞒着兰儿那样也把我蒙在鼓里?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女人嘛!
“是我决定要大家瞒着你。”
“你说什么?”芙蓉的火气霎时全卯上来,他这么做对她简直是种污辱!“为什么要瞒我?你不相信我也有本事守护兰儿吗?”
“我之前已经说过,这案子的真凶已经掌握住我们查案的一举一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情况相当危急──”
“再危急我也不怕!我有自信可以做得很好。”
“我就是不要你冒险!”
“为什么?”要凶大家一起凶,她可不是从小被吓大的。
“因为──”元瑛盛怒的脸突然出现尴尬的红潮。“就跟宣慈不希望亭兰有任何危险,是一样的道理。”
“是什么道理,你给我讲明白!”说不出个她能信服的理由,她绝不善罢甘休。
“我已经讲得够明白了!”难道她的死脑筋就不会转一转吗?“反正现在已经非得由你参加狩鹿庆典、护卫亭兰不可,我们没什么好争的。”
“你这样跟宣慈使唤我的态度又何什么差别?我老实告诉你,我最不喜欢人家有事瞒我。就算是出于善意,欺骗就是欺骗!不要拿什么你为我着想、你是为我好之类的屁话搪塞!”
“你讲话斯文点!”他的红脸气得像是要着火。
“我讲话是很粗野,可至少我很坦诚!”她倔强的眼里摆明了就是不爽他的拐弯抹角。
“好,我坦白讲!”他豁出去了。“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希望你受一丁点伤害。我想好好保护你,有事我来担就行。要不是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找不到其他人代替我上狩猎场保护亭兰,打死我也不愿让你冒这个险!你再勇敢、再强悍,也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我不想让你有任何危险,只想宠你、爱你、给你安全!现在你知道答案了吧?你满意了吧!”
元瑛一口气噼哩啪啦的骂完一大串,两颊火红,死命喘着大气,活像一匹累得要命、喘得快口吐白沫的老马。
她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脸惊吓过度的表情。
“噢……”元瑛将脸懊恼的埋入双掌中。她为什么会是这种白痴反应?这可是他一生一次,最慷慨激昂的情感告白,为什么会这样?
芙蓉为什么硬要逼他做出像出兵开战的火爆宣言?爱情不是应该很含蓄,更委婉浪漫的吗?为什么会变成两军对峙,彼此叫骂的告白场面?而且他最后得到的还是她状若白痴的反应。
“我是造了什么孽……”向来文辞风雅、品味卓然的元瑛贝勒,今生今世最真挚的心意竟会用这种咆哮的方式发泄出来。
他虚脱的抬起头来望向芙蓉,不禁皱眉低叹。“芙蓉,嘴巴不要张那么大,合起来。”元瑛连她口里的大牙都看得一清二楚。
“嗯。”芙蓉傻呼呼的遵命行事,直觉式的反应今元瑛看了忍不住发噱。
看来芙蓉受的刺激比他还大。其实现在想想,刚才那种一口气把话老实吐干净的感觉,好像满痛快的。
“芙蓉,我可先声明,我不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又吼又叫的大胆告白。因为是你,我才能这样坦白吐露一切。你这份尊荣的特权可是独一无二,连元卿都无法享受到。”如果听他鬼吼也能称之为“享受”的话。
“真的?”芙蓉惊喜的眼神几乎快闪闪发光。
“被我鬼吼鬼叫你也高兴?”她脑筋没问题吧?
“我真的是唯一一个能让你这样打开心窗说亮话的人?”她才不在乎元瑛扯破嗓门的叫骂,她只在乎自己是不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他实在搞不懂女孩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你快回答我啊。”她追逼上走向门口的元瑛。
“是啦是啦,只有你这位男人婆能把我的涵养摧毁殆尽。高兴了吧!”奇怪,看到她雀跃的模样,自己竟也有几分得意。“我回左家去了,你好好保重。”
“等一下,元瑛。”
他随着身后急切的叫唤回头,却看见了似曾相识的幻象。虽然此刻巴在门边上叫住他的,是他自己的形体、自己的模样,但他却彷佛看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甜美而倔强的少女,既害羞又故作大方的娇态。
“你……你有空记得要尽量过来!”如果她脸不那么红,口气不那么结巴,威吓的力道会更强。
“为什么?”他开始逗着芙蓉玩。
“因为……元卿不在,我少了个参谋,情势对我不利,我会有点怕……怕出问题!”其实天塌下来她也没什么好怕,就怕没机会碰见元瑛。
“喔,好吧。”元瑛表面一副认命的样子,内心窃笑不已。老天,她说谎的技术真差劲。“对了,狩猎场上你自个儿小心,别做些太惊世骇俗的举动。”上回错体期间,他领教过太多回。
“我会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我又不会当着别人面前大跳艳舞。”
“答对了。”他就是怕芙蓉会。
“你什么意思?!”芙蓉朝元瑛远去的背影又羞又恼的大叫。“好,我不跳艳舞,我在狩猎场上勾引那些英俊魁梧的贝勒们,怎么样?”
“左芙蓉!”元瑛惊愕而愤怒的转身吼去,却只得到芙蓉摔门一哼的回应。
天哪,她不会是说真的吧?
※※※
元瑛并没有即刻回左大人府,而是派人快马追上宣慈,终于在往和硕豫亲王府的林道上拦住他。
“还有何贵干,元瑛?你和芙蓉灵魂错体的事我帮不上忙。”宣慈一脸冷若冰霜。
“我也没冀望要你帮忙。”元瑛外表是全然的女儿娇样,但眼神与口气间流露的稳重沉练,是元瑛特有的气质。
“拦我下来的用意?”宜慈对正事向来直截了当,不来拐弯抹角这一套。
“找出当初为我和芙蓉扎针的赵先生和他的弟子小四。”这回元瑛是真的动怒。他虽然吐息如兰,言词轻淡,但浑身上下散发的寒意,令人发颤,“你不是之前就已经派人四处搜寻这两个混蛋的下落吗?”宣慈轻笑,完全不同于身旁仆役的瑟缩。
“我当时是‘芙蓉身’,只能靠元卿的人马替我搜寻,成效不彰。本来上周我和芙蓉的灵魂各回原主,我就不想再计较这件事。可是现在──”他两手一展。“错体的怪事再度复发,我又成了芙蓉,这下子不抓回那庸医师徒俩,我这口气实在难咽。”
元瑛说得平平淡淡,宣慈敏锐的神经却有了肃杀之感,立即冷下了双眼。
“要死的还是活的?”
“活的。”元瑛一派悠然,脸上既无愤怒也无情。“如果我料得没错,他们人应在江南。”北方几乎已被元卿的手下踏遍,也不见他俩踪迹。
“活的?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