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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意的将安全帽夹在腋下,连着大步晃进店里,两位店员见到他像看到了救星,实在是他们已经忙得快疯掉了,也不晓得今儿个是什么好日子,居然座无虚席!
左扬赶紧脱下外套,穿上母亲的围裙帮忙招呼客人。
接连端着饮料及点心给了几桌的客人,他总算才有时间喘口气。他刚抬起头,就见到玄关处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不,应该说是一大一小,大的是一名约四十多岁的男人,深色的西装显示出他高人一等的气势,左扬在见到男人五官的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仿佛在他脸上见到自己年纪大了以后的模样,他依稀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接着他的视线往下移动,定在正被男人牵在手上的小女孩,年纪约莫七、八岁左右,含着微笑,绑着公主头,正用好奇的眼神望着四周,大概不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欢迎光临。”说话的同时他已挂起职业的笑容迎上去,眼底却含着浓浓的评估意味,左扬看得出这男人也一样。
这是左云涛第一次和儿子面对面,心中尽管激动莫名,除了双眼因兴奋燃着火光之外,脸上却仍保持着平静,这的确是个的亲生儿子,是十八年前他死也不愿意承认的亲生儿子。天!他简直是个年轻时候的翻版,可当年他居然一口咬定是妻子背叛他和别的男人怀下的野种,就这么让儿子从此成了父不详的私生子。
他清咳了一声,缓和内心产生的冲击,眼光掠过店内的喧哗,沉声的问道:
“你们这家店的生意似乎不错,不知道还有没有位子?”他们母子俩就是靠经营这家店维生,他可以想象得出这十八年来前妻是过着怎样艰苦的日子,才把儿子拉拔长大。
“有,请两位跟我来。”左扬旋身领着一大一小的客人走进店内,他挑了绿风高中学生所聚集的区域,熟稔的勾住其中一位男同学生的肩,很哥儿们的说道:“各位兄弟们,你们也霸占太多的位置了吧!让出两个位子出来可不可以?我们有一位小客人,可不能让人家罚站太久。”
那群男生立刻挪出位子来,其中一个则往他胸口捶去,笑骂:“左扬,昨天那场比赛真是精彩,尤其是你那个三分球射篮,真他妈的酷毙了。”
“还可以啦!”他不好意思的说,很快的便收拾出一片干净的桌面出来。
望着已经杯盘狼藉的桌面,左扬又说道:“喂,你们怎么才点了这么一点东西,这样就吃够了吗?要不要再点些别的?”
大家也都很给面子,连忙又点了一堆食物,才继续聊他们原来的话题。
左云涛满是兴味的看着儿子招呼客人,没想到前妻将这孩子教养得相当优秀,完全不似一般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这使他更觉愧疚,不知自己让以何种身分来面对他?
“先生,你要喝什么?”他将菜单递到男人眼前,唤回他的神智,左扬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笑问:“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
小女孩羞怯的望一眼高大的父亲,才慢慢的比出八根手指,左扬摸摸她的头,道:“告诉大哥哥你想要喝什么?巧克力牛奶好不好?”
她皱皱鼻子,小小的头颅用力的点头。
“好,那等一下你可得要喝光光喔!先生,那你呢?”他转头问向男人。
“麻烦给我一杯热咖啡。”他说道。
左扬收回菜单,有礼的道:“请两位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接下来他忙着清除客人留下的垃圾,并没有太多时间注意那对父女。不过却能感觉得到男人不时朝自己投来的视线,但是他没有去理会那人的心思。不是听说他移民到国外了吗?没事跑回台湾做什么?不会是良心发现,想来探望被他拋弃了十八年的前妻和儿子吧!
饿着肚子忙到快九点,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他已经累得像条狗,昨天一场球赛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今天又忙成一团,全身的筋骨都像要散了,他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呃?”他低下头,见小女孩拉着他的围裙,扬起弯弯的唇角对他笑。
左云涛抽出一张五百元付了帐,转头对女儿说道:“静纯,跟大哥哥说再见。”
小女孩乖巧的挥挥小手,“大哥哥,拜拜。”
“拜拜,记得下次再来找大哥哥玩喔!”他也向她挥挥手。
“这孩子一出生就失去母亲,所以个性变得很内向害羞,平常也很少说话,难得她会主动对你示好,看来她跟你很投缘。”左云涛还想再说些什么,今天来没见到前妻,多少有些失望,不过见到儿子的面,也算是有收获。
左扬眸光如利刃扫去,唇上挂着假意的笑,“失去母亲虽然可怜,不过也要看当父亲的愿不愿意付出更多的爱心和关怀,女儿会变成这样,不能全归因于没有母亲的照顾,那是不负责任的说法。”
“你说的没错,我不该这么说。”他被儿子驳斥得无话可说,静纯的母亲就是因为他忙于事业,无法拨出时间陪她,才在剖腹手术生下女儿后,也撒手西归了。“能把你教育得这么好,一定是个伟大的母亲。”
“当然。”他有点赌气的说。
左云涛神情黯淡,嘴角苦涩的抽搐一下,听到这回答并不意外,他牵起女儿的小手,“静纯,来,我们该走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两条寂寞的身影步出了泡沫红茶店,坐上了外头那辆百万名车,很快的发动引擎绝尘而去。
左扬若有所思的想,该不该把这件事跟母亲说呢?他到现在还不清楚母亲对父亲抱持着什么态度,是恨呢?还是仍爱着他?他是不反对父母破镜重圆,不过,前提是要能确定这一次父亲不会再伤母亲的心才行。
只是,现在父亲身边又多带了一个女儿,母亲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第五章
星期天。
左青蓉整个早上都在厨房里忙着,还吆喝着儿子来当助手,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煮一顿饭了,一下子她要变出七八道菜来,还真是手忙脚乱。
中午十二点不到,客人已经到了,经过这么多年和老朋友再相逢,仍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台北距离台中并不遥远,只是双方碍于多年积压在心中的疙瘩,而疏于彼此间的连系,如今再度联络上,已都过了十八年。
“呼!不行了,我不能再吃了……”谢璧年抚着凸起的肚子,和其它人一起移动到客厅坐下,如今年纪也步入中年,身材更是开始横向发展,发福的现象从肚子就可看得出来,他满足的吁了一大口气,笑道:“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平常我们工作都忙,在家也都是随便吃一吃了事,很久不曾这样好好坐下吃一顿饭了。”
听见丈夫这么说,陈梅郁也一脸回味无穷的说道:“我也是好久没吃到你煮的东西了,记得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你经常煮东西给大家吃,那段日子真令人怀念呀!哪像我,怎么学都学不会,烹饪技术数十年来如一日,还是那么差。”
左青蓉微笑的为每个人奉上一杯热茶,“被你们这么夸奖,证明我还是宝刀未老,其实我们母子都不重口腹之欲,平常在家吃得也很简单。”
两夫妻的目光有志一同的看向坐在左青蓉身旁的男孩子,心中同时在想,这孩子的外貌和左云涛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任谁也无法磨灭他们的父子关系。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们都已经为人父母了。”谢璧年有感而发的说道,往事如昨,看到这孩子,宛如见到左云涛本人,难免回想起年轻时的种种,“阿扬,谢伯伯和谢伯母准备要搬到台北来长住,以后我女儿俐妤就得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左扬微感诧异,“谢伯伯的女儿要转学到绿风高中?”
“是呀!我那个女儿就像匹脱了疆的野马,幸好功课还过得去,只要有学校肯收留她就够了,更何况有你在,我们也比较放心,以前在台中就是没人管她,最后她才会交上一些坏朋友,老是给我逃课,所以,这次公司调我到台北总公司来,我们正好带她远离那些人。”话是这么说,私心里也是因为相当中意左扬,或许两家将来还可以结为亲家。
“阿扬,麻烦你有空就帮我们留意一下,只要她守规矩,不再随便逃课就好,你愿意帮谢伯母这个忙吗?”天下父母心,他们夫妻多年来只生了一个孩子,难免娇宠了些,其实女儿心地不错,就是被坏同学给带坏了,若再不管教,铸下了大错,那他们夫妻俩就后悔莫及了。
“没问题!谢伯父、谢伯母,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一点事要出去,不陪你们了。”他跟翩翩约好要去接她,准备一起去看电影,晚上再去淡水。“妈,我先出去了。”
左青蓉送儿子到门口,“骑车小心点,不要太晚回来了。”
“知道了,拜拜!”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楼下冲,一颗心早已飞到唐怡翩身边。
谢璧年称赞的说道:“青蓉,看来你当年历尽千辛万苦的生下阿扬是对的,阿扬乖巧又懂事,想必是你调教有方吧!”
她坐回沙发上,浅笑道:“其实应该说是我幸运,这孩子从小就比别人早熟,大概是知道自己没有爸爸、体谅我这做妈妈的辛苦,所以特别的听话,不论是家事还是店里的生意,都尽可能的帮忙,要不是有他在,我早就垮下来了,所以,应该是他帮我比较多才对。”
“他真是越来越像他爸爸了,不只外表相像,就连动作也非常相似,一时之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跟云涛说话咧!”
陈梅郁神情一凛,握住她的手,缓缓的道出埋在心中多年,迟迟说不出口的歉意,“青蓉,对不起,这句话我一直没办法说出口,直到今天我才有勇气说出来,那天我终于提起勇气打电话给你,听到你高兴的语气,心中更是觉得惭愧……这句对不起我早在十八年前就该说了,真的对不起,青蓉,当初我不该怀疑你的人格,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居然轻易的被人给离间了,你们夫妻会离婚,我也要负一些责任……”
左青蓉泛红了眼,反握住她的手,体谅的说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这些作什么呢?你当时也是因为太爱学长了,才会吃醋、嫉妒,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自然反应,没什么好道歉的,况且我也有错,我只想着要把自己的痛苦抒发出来,完全忘了自己的身分,所以我们会离婚并不是谁造成的错,而是我和他之间本身就存在了不少问题,就算没有人刻意的破坏,仍然会走到这一步。”
她淡然的一笑,毕竟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不是每一出戏都会有的结局,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在命运的安排下,一位寻常人家出身的女孩儿在参加同学的生日舞会上,偶然认识了同学大哥的朋友,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巨子,那意气风发的神态,和温柔深情的眼神在一瞬间掳获了她的心。
两人从此陷入热恋当中,他们爱得翻天覆地,什么身分、背景,什么门当户对,完全阻碍不了他们的爱情,最后,青年巨子不顾亲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向女孩求婚了。
女孩从没妄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想得到男人终其一生的爱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会善尽做妻子的责任,努力经营这段婚姻。
只是,原以为是幸福的开端,却成了坠入地狱的前奏曲,她的幸福殿堂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崩塌了。
每每回想至此,左青蓉都会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当年才二十出头的女孩,要她如何去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她生长在平凡的家庭,熟悉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生活,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在豪门中求生存,更遑论应对接二连三而来的浩劫。
她进门还不满三个月,公公就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对方是酒醉驾车的未成年少年,婆婆为此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把怒气和不满全发泄在她身上,骂她是扫帚星,才刚进门就克死了公公,指责她的八字不好,出身太低。唉!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举凡各种鸡毛蒜皮的事,都让婆婆成了责怪的借口。
公公尚未出殡,接踵而来的是左家的事业出了岔子,一笔投资错误的庞大金额几乎整垮了公司,左云涛频频向银行借贷周转,力挽狂澜,仍是不见成效,公司的状况岌岌可危,为了安抚疲于奔命、日渐憔悴的丈夫,她只得忍气吞声,默默的咽下婆婆对她的精神虐待,努力的扮好妻子的角色。可是,接连的挫败,让他彻底尝到从高高的云端坠下的滋味,由天之骄子变成人人避而远之的毒蛇猛兽,尝透了人情冷暖,让他变得暴燥易怒,动辄得咎。
在心力交痹之下,她只有将满腹的委屈向昔日交情甚笃的学长也是好友陈郁梅的男友——谢璧年倾诉。
直到她的行为被婆婆发现了,她总算找到逼使儿子离婚的理由,当左云涛得知这一切,看着征信杜拍到的照片,那些状似亲热的拥抱,她楚楚可怜的偎在学长胸前的镜头,竟成了自己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