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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很确定你逃不掉。」随着这声音响起，一个轻脆的折断声，关云晞痛的脸色一片煞白。
男人把他扔回刚刚的角落，坐回他对面唯一的那张沙发上，兴味盎然的望着他，「现在你应该可以安分点回答我的问题了，你是因为黑耀的钱所以接近他的吗？」
关云晞的身子紧紧靠着墙，左手软软的垂在身侧，他背部汗湿一片，疼痛让眼前起了氤氲，他喘着气瞪着他。
「你哭了啊？因为被猜中心事所以哭了？所以我说这世间没有人不爱钱，你不用太难过啦。」
「闭上你的嘴！黑耀家有多少财产跟我没关系，跟他也没关系！」关云晞吼了一声，疼痛让他的额际不断冒汗，他想到这一路上黑耀边抱怨拥挤的人群，没品的食物，但却跟以往不同的明亮笑脸。
这个黑耀比那那奄奄一息躺在医院里无人探病的黑耀像个活人多了，谁说有钱就一定幸福？
「怎么会跟你没关系？当然也不会跟他没关系，他可是要继承焱氏集团的人啊，至于你，成为他的爱人同志以后也不愁吃穿了，不是吗？」男人嗤之以鼻。
「放我回去，否则他会担心的……」关云晞紧咬下唇，想到黑耀现在一定到处找他就内心刺痛。
他明明已经答应不会离开他，会一直在他身边，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呢？
他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以黑耀的家世肯定有一堆觊觎的歹人围绕，而他竟然还提议什么平民旅游计划这种招摇过市的行径，都是他让这种人有机可趁，是他害了黑耀。
自责让他全身的血液快速的奔流起来，他满脑子都在想脱逃的方法，男人一伸手，一支手机递到他眼皮底下。
「拨通电话给那家伙，快。」
「我不知道号码。」关云晞咬牙迸出这几个字，那男的叹了口气站起身，突然一个飞踢狠狠击中关云晞的腹部，氧气仿佛被用力挤出肺部，他蜷缩着身子用力想吸进氧气，眼泪飙出眼眶。
「都吐血了，别逞强了，性命重要啊。」男人啧了两声，把手机递过去，关云晞横躺在地上，双目失焦，动也不动。
「你可不准晕过去喔，晕过去的话会被我打醒喔。」男人又一拳招呼在他腹部，这次痛到牙根都冒酸水了，腹部好像火在烧，他痛苦的在地上艰难蠕动，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算了，你手都骨折了应该是无法拨电话，你用讲的吧。」男人蹲在他面前，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横在脸上。
关云晞蠕动了下唇瓣说出一串数字，男人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脸，一通电话拨过去，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
「谁啊？」
张宥勋正在参加毕业旅行，男人一听不对劲啧了声，关云晞见机不可失，用尽全力嚷了声，「快报警！」
男人把电话用力摔在地上，一脸阴郁的望着他，关云晞全身紧绷。
「看来，你宁愿死，也不会告诉我对吧？那你就去死吧。」
男人的声音像死神一样轻柔，那只手伸过来，关云晞下意识闭上双眼。
第一次见到黑耀的情形竟然在此时光临他的记忆。
中庭里碎花纷飞，他俩擦肩而过，他还记得黑耀精致美丽的脸庞，荡着一股异于常人的冷淡孤傲，戴着耳机仿佛就能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
这家伙没见过，应该是新生。张宥勋的声音把他的视线拉到他身上，黑耀只是淡淡扫了他们一眼，他俩就背道而驰。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会跟这个人纠缠得这么深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定自己是恨他的，恨他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强力介入他的生命，害他失去了晓葳、自尊、还有很多东西。
直到他看到他的眼泪，这个日夜折磨他身心的恶魔掉下的眼泪，像原子弹一样砸在他的心底，不准离开我……恶魔压抑的骑在他身上哭泣。
他想到小时候看的卡通片「史瑞克」。
这个人见人怕的绿色妖怪离群索居，用自嘲又招摇的方式掩饰它其实非常自卑的心，它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不知道该怎么坦率的对喜欢的人说爱，是那只蠢驴子一次一次冲破它的心防，罔顾它隐藏得很好的保护色。
糨对驴子说你滚！但它不是真的要它滚，只是无所适从。因为开始习惯与人接触的它变得跟以往不同，它害怕这个新的自己。
它的奋力挣扎，甚至装出凶狠的样子只是显露出自己的不安。就像黑耀，在他的唇边溢出冷笑之时，他的心已经碎落满地，但没有人看到，很少有人相信妖怪也是会哭的。
他珍惜对他显露出真实自我的黑耀，他也发现，黑耀又一次夺走了他的东西，这一次，是心。
如果他把心给了黑耀，那他也应该从黑耀那里拿什么东西过来吧？不然就亏大了……
弥留之际，关云晞的唇角绽放一朵小小的笑靥之花。
「黑耀，祝你幸福。」他叹息一声，声音太轻，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但他知道黑耀一定听见了，所以他一定会幸福的。
「你住在附近吗？我以前没见过你。」瑶望着关云晞，她精致的脸上盈满了好奇。
「我曾经住在附近，后来搬家了。」关云晞看着侍者把餐点送上，脸上带着一贯礼貌的微笑。
即使他觉得这一切很是荒谬，三十五岁的生命中，他没被女人搭讪过，也没有回应过女人的搭讪。晓葳是他的初恋，他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后就跟她结婚了。
「是喔，看你的样子应该结过婚了厚？」瑶指了指他手上的婚戒，然后出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我老公常在世界各处飞，我们很少见面，但是婚姻关系没问题啦！」瑶说完爽朗的大笑起来。
言下之意是这不是搭讪，关云晞觉得心情轻松一点，他的手握上水杯。
「你老婆应该很漂亮吧？你这种大帅哥应该也喜欢美女吧？」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什么逻辑？关云晞定了定心神，苦笑的望着她，「内人过世了，现在我跟女儿住。」
「抱歉！我真没神经！」瑶似乎吓了一大跳，眼波流转，定在他脸上，「最爱的人过世了，那种痛苦一定很难形容吧。」她开口，声音轻到无法听闻。关云晞无声望着她，脑海里萦绕着晓葳末期的那几个月，形销蚀骨，皮肤惨澹粗糙的模样，半夜总听到她因疼痛持续响起的凄厉叫嚷，他无法帮她，只能隔着墙掉眼泪，她的身上一直闻的到死亡的味道……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其实真正痛苦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它来临的那段过程。如果能缩短时间，一枪毙命，会不会比较幸福呢？
离开简餐店，目送瑶回到公司，关云晞轻叹口气，转身回到公车站牌，抬手拦车。
「我不懂，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我。」黑瑶在公车的烟尘后拨打手机，「为什么他会回来？为什么他又出现在小耀身边？马上去调查，他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接近小耀的，记住，暗着办事，你应该不希望十五年前的事重演吧？」
十五年了，时间就像指尖坠落的砂，无声无息，迅速流逝。
只是该来的躲不掉，命运会把人带到曾经出现断层的那个地方。
第八章
关云晞在台东最大的医院醒来，他身上多处瘀青，腹部尤其严重，但没有伤及内脏，除了无法忍受的疼痛之外，并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关云晞第一个感觉是不敢相信，他不明白那个绑匪为什么没有杀他，难道最后关头动了恻隐之心？
原本不希望让黑耀知道这起绑架事件是因他而起，但又怕那个家伙再对黑耀出手，于是他报了警。
警察到医院询问他的时候黑耀都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他描述绑匪的长相，特征，说话方式。
一个礼拜后他出院，跟黑耀坐火车回台北的时候两人相坐无话。
从那天起黑耀就变了，他总是沉默寡言陷入自己的世界，关云晞无法猜透他正在想什么。
他不时偷瞄身旁的黑耀，发现他的表情非常可怕，他知道黑耀一定很自责，虽然这并不是黑耀的错，但追根究底，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
车子快到台北车站时，关云晞望着站起身收拾行李的黑耀，无声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的眼睛接触到他，竟然无声转开了，黑耀不着痕迹的择脱他，用与平时无异的语调提醒着，「到了。」
关云晞发现黑耀在四周张起一个隐形的屏障，那双眼眸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冷淡无感，他的心很用力的沉了下去。
「黑耀。」他忍不住出声叫他，人潮拥挤的车厢内到处都是准备下车的乘客，或站或坐，通道挤满了各色各样的行李箱。黑耀站在他前方，没有回头。
不要把我推开。关云晞想这么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太害怕了，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一种他曾经熟悉的陌生。
「唏，我们分手吧。」
车厢突然用力晃动了一下，关云晞站不稳往前栽去，黑耀及时转过身挡住他，他的头结实的撞在他胸膛上。
「台北，台北站到了，下车的旅客请注意贴身行李，感谢您的搭乘。」车内广播被吵嚷的人声淹没，每人脸上都荡漾着到达目的地的喜悦。
关云晞望着人来人往，他相信每个人都有回去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人才能露出幸福的笑容，即使旅途乏味劳顿，还是能忍耐，因为目的地终究会到。
黑耀帮他把行李箱拖下车，然后把行李交给他，「拜拜。」
「你不回学校吗？」关云晞错愕的望着他。
「我要回家一趟，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黑耀说完，拉着自己的行李，转身，身影在熙攘人群中越来越远。
「黑耀……」关云晞被丢弃在全台湾最错综复杂的车站，他望着他跟黑耀之间已经插入好几个快步行走的旅客，他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小，为什么黑耀没有回头？
他刚刚说了什么？
「黑耀！」他突然呼吸困难起来，胸口好像被戳了一个洞，随着那的人越走越远，他的心好像被一点一点掏了出来。
「我不要这样！黑耀！」他张开嘴大吼一声，眼泪完全无法控制的泉涌而出，经过他的路人都露出惊讶的眼神，有人甚至嫌恶的避开，他开始疯狂向前跑，但在一个挤满人的地方移动就跟在水里行走一样困难，一直有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撞到他，他不断的道歉，膝盖被撞得趔趄踉跄，大声喊着黑耀我求求你等等我，眼泪统统流进张着的嘴里，好咸，而且是苦的，就像海的味道。所以大海也是谁流的泪吗？
如果流了像大海般那么多的眼泪，就能挽回失去的爱情吗？
他渺小的身影瞬间被黑压压的人群淹没，他再一次被撞倒，这次他再也爬不起来，心沉入了万丈深渊，溺毙在缺乏氧气的幽蓝世界。
回到宿舍的那个晚上，他把自己紧紧裹在毛毯里，用力压抑次一次无法隐忍而冲出口腔的悲鸣，好像太久没有痛哭就会忘了怎么哭，他的哭泣没有声音只伴随着剧烈的嗫泣，眼泪像沙漠下的雨，迅速蒸发在身下的床垫里。
他的心被毫无预警撕扯成四分五裂，因为痛得太过措手不及，他变了一个人。
张宥勋跟黎晓葳都发现到他明显的改变，但他们不知道原因为何。
他常常无声望着某处，好像坠入一个无人能进的孤绝国度，他的眼睛无神的望着周遭，对所有的变化无知无感。
黑耀的东西就这么放在宿舍里，好像这些东西不拿走也没关系，而他，他也跟这些东西一样，被黑耀丢弃了。
他的高中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关云晞回到黑曜的宅邸，饭厅桌上照例摆满了各色菜肴，却不见那人踪影。
「林伯，黑曜还没回来吗？」他望着正牵着关慧从花房回来的老人。
「黑曜少爷在房里。」
关云晞点了点头，从厨房拿了一个托盘就朝二楼走去，林伯有点惊讶的望着他的背影。
指关节在门上敲了两下，关云晞很惊讶自己来到这扇门前不再怀着不安惧怕甚至憎恨，他惊讶这扇门后的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改变，而潜意识告诉他，这样的改变令他的内心感觉平静。
「林伯吗？我现在……」黑曜的声音嘎然而止，他有点惊讶的望着闯进来的人，「晞？」
「工作再忙也要吃饭，身体就是本钱。」关云晞说完把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也拉着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一个人吃饭比较难消化，我陪你吧。」边说边满脸愉悦的望着还冒着热气的白饭，「还好饭还是热的。」
黑曜愣在那，看着他舀了一大口饭放进嘴里，才跟着伸手拿取餐具。「超好吃的，林伯的手艺超过我了，觉得不太甘心。」关云晞又喝了一口汤，嘴巴咂咂有声。
黑曜表情奇特的望着他，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怎么从避他唯恐不及变成主动接近？
他眼前的这个真的是关云晞吗？想着他竟然有一个荒唐的想法想去掐他的脸看看是不是人皮面具。
关云晞查觉到黑曜脸上变幻莫测的迷惘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