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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说我爱你(原名:碧甃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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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往惠港。她本来是病虚的人,最后挣扎到上了邮轮,几乎已经虚弱到昏迷。在船舱房间里休息了一天一夜,才渐渐的恢复过来。她仍旧晕船,人虽然醒来了,吃什么依旧吐什么,照顾她的老妈子看她病得厉害,连忙去请了程信之来。
  船上虽然有医生相随,程信之也过来看望过几次,只是前几次她都在昏迷中,这次来时,她的人也是迷迷糊糊的,医生给她量血压,她昏昏沉沉的,叫了声:“妈妈”,转过头又睡着了。程信之只觉得她脸色苍白,像是个纸做的娃娃一样,她的一只手垂在床侧,白晰的皮肤下,清晰可见细小的血管,仿佛脆弱得像是一根小指就能捅碎。他正要吩咐那老妈子替她将手放回被子去,忽然听见她模模糊糊呻吟了一声,眉头微蹙,几乎微不可闻:“沛林……”眼角似沁出微湿的泪:“我疼……”
  他心中无限感慨,也不知是什么一种感想,只觉得无限怜悯与同情,更夹杂着一种复杂难以言喻的感叹。这个时候正是早晨,冬季的阳光从东侧舷窗里照进来,淡浅若无的金色,令人无限向往那一缕温暖,可是到底中间隔着一层玻璃。
  他有些出神的望着舷窗外,已经到公海上了,极目望去,只是茫茫的海,唯有一只鸥鸟,不经意掠过视线,展开洁白的羽,如同天使竖起的翼。这样渺广的大洋中,宏伟的巨轮也只是孤伶伶的一叶,四周皆是无边无际的海,仿佛永远都只是海。
  可是终究有一日,能够抵达彼岸的。

第31章
  十年后 乌池稚园
  还是晚春天气,下午晌下过一阵小雨,到了黄昏时分,西方渗开半天的晚霞,斜阳的余晖照在窗前大株的芭蕉,舒展开来嫩绿欲滴的新叶子,那一种柔软的碧色,仿佛连窗纱都要映成绿色了。阶下草坪里,不知是什么新虫,唧唧的叫着。程允之手里的一只康熙窑青花茶碗,只觉得滚烫得难以拿捏,碗中绿盈盈的雨前龙井,喝在嘴里,也只觉得又苦又涩。大少奶奶见他默不作声,自己总归要打个圆场,于是款款道:“这婚也结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你这个当大哥的,也就别再作出这样恶形恶像的样子来。”
  程允之从来脾气好,尤其对着夫人,总是一幅笑容可掬的样子,这个时候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撂:“他此次行事,实在是过份,叫我们全家的脸面往哪里搁?”程信之却说:“结婚是我私人的事情,大哥若是不肯祝福我们,我也不会勉强大哥。”程允之气得几乎发昏:“她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你就算不为你自己着想,难道你不肯为谨之想想?你竟然瞒着家里结婚六年了,到今天才来告诉我。”
  程信之不卑不亢的道:“大哥,谨之并不会反对我的。”
  程允之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嘴角只是哆嗦,只拿手指住信之:“你……你……”
  大少奶奶见状,忙道:“有话好生说。”程允之怒道:“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和尹静琬结婚,就是打算不要这个家了,就是打算不姓这个程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程信之依旧是不愠不火:“大哥虽然出生在壅南,可是七岁即随父亲母亲赴美,数十年来,也是在国外的时间比在国内多,我以为大哥已经接受了西方民主的观点,不再被一些旧思想束缚。大哥既然如此拘泥于封建礼法,不肯给我的婚姻以祝福,我和静琬明天动身回美国去。”程允之大怒,说:“走,你现在就给我走好了,我拘泥?我食古不化?我是替你在打算,如今的慕容沛林远非昨日——自从定都乌池以来,他行事日渐暴戾,向来不问情由,有时连谨之都拿他不住,他能容得下你?”
  大少奶奶缓缓道:“信之,你不在家,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四年前谨之和总司令大闹过一场,两个人差一点要离婚,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谨之太草率了些。”程允之道:“那件事情怎么能怪谨之,当时谨之正怀着孩子,慕容沛林还那样气她。”大少奶奶道:“生气归生气,也不能下那样的狠手,我听人说,那女人最后死时,眼睛都没有闭上。总司令知道之后,提了枪就去寻谨之,若不是身边的人拦着,还不晓得要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程允之不耐的道:“太太,事情过去很久了,如今还说了做什么。现在他们两个人,不还是好好的吗?夫妻两个,哪有不吵几句嘴的?沛林是行伍出身,一言不合就动刀舞枪。”转过脸来对信之道:“老四,大哥不是要干涉你,只是你多少替家里想一想。如今的局势不比当年,慕容沣处处掣肘程氏,妄想过河拆桥。虽然议院仍可以受我们的影响,但他近年来性情大变,如何肯将就一二分?事情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是你娶了尹静琬,原先的旧事一旦重提,不仅是慕容沛林与尹小姐难堪,你将置我们程家于何地?”
  程信之道:“结婚是我和静琬两个人的事情,大哥,如果你不能够理解,我们回美国之后,再不回来就是了。”
  程允之气得顿足道:“你……你……你简直无可理喻。”
  程信之沉默不语,程允之咻咻的生着气,忽听听差来报告:“大少爷,总司令来了。”程允之没来由的悚然一惊,问道:“怎么事先没有电话?平常不都是要先戒严的吗?”那听差说道:“据侍从室的人说,总司令认为虽然明天才是正寿,大张旗鼓的来上寿,似乎对寿星公不敬,所以总司令特意提前一天过来。”
  程允之问:“总司令人呢?”那听差恭敬的答:“已经去后面小书房了。”
  程允之微松一口气,说:“那我马上过去。”转过脸对程信之道:“我们回头再说,你先去陪静琬在房间里休息一下。”程信之微微一笑:“谢谢大哥。”程允之哼了一声,掉转头就往外走去了。
  所谓的小书房,其实是一处幽静的院落,平时只用来接待贵客。慕容沣偶然过来,便先至此处休息。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古雅有致的,船厅中庭院落里,疏疏的种了几株梨花,此时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慕容沣负手慢慢踱过来,忽听前面的侍从官厉声喝问:“什么人?”抬头一瞧,只见船厅的窗子大开着,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正轻轻巧巧的从窗中翻出,落在地上,见着实枪荷弹的侍从官,顿时收敛了笑容,垂下手对着慕容沣规规矩矩叫了声:“父亲。”
  慕容沣眉头一皱,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母亲呢?”那半大小子正是慕容沣的长子慕容清渝,慕容沣向来教子严厉,侍从官见他这样问,无不捏了把冷汗。慕容清渝犹未回答,忽听窗内有小女孩子稚声稚气的声音:“渝哥哥,等等我。”紧接着红影一闪,只见一个小女孩翻上了窗台,不过三四岁的光景,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帽子,帽上插了几支五颜六色的羽毛,一张白净甜美的小脸儿,倒被帽子遮去了大半。她将帽子一掀,只见乌溜溜一双眼睛,黑亮纯净如最深美的夜色。她本来骑在窗台上,就势往下一溜,只听嗤啦一声,却是她那条艳丽火红的篷篷裙,被挂破了一个大口子。她摇摇晃晃站稳了,回手大大方方拿帽子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抬起头来向他甜甜一笑,露出左颊上深深一个小酒窝。
  慕容沣只觉得心中怦得一跳,四面春光暮色,无限温软的微风,静得如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天地间唯余那小小孩子乌黑的一双眸,清澈得教人不敢逼视。他不由自主温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子捏着帽子,神色有几分警惕的看着他。清渝担心她是害怕,在一旁道:“父亲,她叫兜兜。”慕容沣哈哈大笑:“怎么叫这么稀奇古怪一个名字?”兜兜撅起嘴来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妈妈说,是爹地给我取的名字,爹地说了,我是大姐姐,就叫兜兜,等我有了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就叫锐锐,有了小小弟弟或是小小妹妹,就叫咪咪,这样合起来,就叫兜锐咪,如果再有小小小弟弟或是小小小的妹妹,就接着兜锐咪法梭拉西……”她那样娇软的声音,像是嫩黄莺儿一样婉婉啭啭,听得一班侍从官们都忍俊不禁。慕容清渝看慕容沣亦是微笑,他自懂事以来,甚少见父亲有如此欣悦的表情。慕容沣嗯了一声,问兜兜:“你爹地人呢?”兜兜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他在和大伯说话,大伯很好,给我糖吃。”突然又撅起嘴来:“妈咪不许我吃。”
  慕容沣见她缠七缠八讲不清楚,于是问清渝:“这是你小姨家的孩子?”清渝说:“不是,她是四舅舅的女儿。”慕容沣怔了一下,忽见兜兜伸出双手,向着他身后扑去:“妈咪……妈咪……”只听见一个又焦急又担心的声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四处找不到你,可急死了。”这个声音一传到他耳中去,他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样,脑中嗡的一响,四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连转过头去的力气也没有。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仿佛过了半生之久,才有勇气回头。
  那身影映入眼帘,依旧如初清晰,记忆里的一切都訇然鲜活。如同谁撕开封印,一切都轰轰烈烈的涌出来。隔了十年,隔了十年的前尘往事,原来仍旧记得这样清楚,她鬓侧细碎的散发,她下巴柔和的弧线,隔得这样远,依稀有茉莉的香气,恍惚如梦,他做过许多次这样的梦,这一次定然又是梦境,才会如此清晰的看见她。
  静琬蹲在那里,只顾着整理女儿的衣裙:“瞧你,脸上这都是什么?” 无限爱怜的拿手绢替女儿抹去那些细密的汗珠,一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才慢慢的消失殆尽,嘴角微微一动,最后轻轻叫了一声:“总司令。”
  慕容沣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么短短一刹那,自己转过了多少念头。惊讶、悔恨、尴尬、惆怅、愤怒……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涌入心间,他只能站在那里,手紧紧握成拳,那指甲一直深深掐入掌心,他也浑然未觉。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忽然又转向兜兜。她下意识紧紧搂住女儿,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惶,很快就镇定下来,唯有一种警惕的戒备。慕容沣却像一尊化石,站在那里一动未动,他的声音几乎要透出恐惧:“你的女儿?”
  静琬轻轻嗯了一声,对孩子说:“叫小姑父。”兜兜依偎在母亲怀中,很听话的叫了一声:“小姑父。”慕容沣却没有答应,只是望着她,静琬平静而无畏的对视着他,身后传来细碎的步声,她转过头去,原来是程允之。程允之一看到这种场面,只觉得头嗡得一响,涨得老大。但慕容沣已经神色如常,程允之笑道:“总司令今天过来,怎么没有事先打个招呼。”又对静琬说:“四婶婶回去吧,伊漾在等你吃下午茶呢。”
  静琬抱了孩子,答应着就穿过月洞门走回去。她本来走路就很快,虽然抱着孩子,可是脑中一片空白,走得又急又快。兜兜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忽然说:“妈咪,为什么我从前,从没有见过小姑父?”静琬说:“小姑父很忙。”兜兜做了个鬼脸,说:“小姑父凶巴巴的,渝哥哥一看到他,就吓得乖乖儿的,兜兜不喜欢小姑父。”静琬恍惚出了一身的汗,一步步只是走着,那青石子铺的小径,她本来穿着高跟鞋,只是磕磕绊绊:“好孩子,以后见着小姑父,不要吵到他。”兜兜说: “我知道。”忽然扬手叫:“爹地,爹地!”静琬抬头一看,果然是信之远远迎上来,她心里不由自主,就是一松,仿佛只要能看到熟悉的面庞,就会觉得镇定安稳。信之远远伸出手来,接过兜兜去,说:“你这调皮的小东西,又跑到哪里去了?”兜兜被他蹭得痒痒,咯咯乱笑:“兜兜和渝哥哥玩躲迷藏,后来小姑父来了。”信之不由望了静琬一眼,静琬轻声说:“我没事。”信之一手抱着女儿,伸出另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温和有力,给了她一种奇妙镇定的慰藉,她满心的浮躁都沉淀下来,渐渐回复成寻常的从容安详。只听兜兜嚷道:“爹地顶高高,顶高高。”信之笑道: “好,爹地顶高高。”将女儿顶在肩上,小径两侧,种了无数的石榴花,碧油油的叶子里,方夹杂着一朵两朵初绽的燃红如炬。兜兜伸出手去摘,总也够不着,信之双手抱住了她,用力往上一送,兜兜伸手揪住了一朵,咯咯笑着回过头来:“妈咪,给你戴。”毛手毛脚的,非要给静琬簪到发间。静琬只好由着她将花插入发鬓,兜兜拍着手,稚声稚气的唱:“山前山后百花儿开,摘一朵花儿襟上插,人前人后走一回看一看,有谁来把姐儿睬姐儿睬……”
  静琬神思恍惚,两侧的石榴树都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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