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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灯-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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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离开这里再说。”他的声音沙哑又平静。
  接着她又胡乱的点点头,扶他起来,两人蹒跚着往山下走去。
  天色一点一点的变暗了,此处多风,不知何时天上又飘了细细小小的雪花,树枝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尽,淡淡的白让这密林显得更安静了。
  几乎毫无方向的走着,清晓这才有时间回忆整件事。
  “何人想要害我?”是锦帝?还是其他人?想破头,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在宫中唯一有仇怨的人便是眼前的他了。
  他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密林里很清晰,即便背上有伤,他却也能这般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
  他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道:“我也不知。”
  密林深处已经可见微光,显然这片林子马上就要走到头了。
  而他的生命里,唯独一条路永远走不完。
  他看了看她,选择的却是将答案不告诉她。
  有些事,她不适合知道。他总是会护着她的。
  清晓的声音语气难辨:“那你怎会与文其出现在这里?”
  “你执意要走,我不能拦你,却能在暗处跟着你。”
  “离开京城前,我便说过的,道阻且长,我需护着你。”
  这树林实在太静了,静得清晓都能听到她和莫云深的心跳声,她知道他在说谎,可她现在开不了口去质问他。
  这片树林此刻终于走到头了,薄暮的光笼在他们二人身上。
  眼前的景色美得让清晓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的天边是一片恢弘的落日,霞云像是上好的绸缎铺满整个天空,而眼前是一片山谷,向阳,一条清溪从山谷中缓缓流淌而出,如一条长长的玉带,泠泠水声在耳边作响。山谷岸边长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梅花树,大大小小的梅花树皆开了花,红的,白的,在这一片苍翠之间尤其显眼,清幽的梅香充斥在他们鼻息间。
  “你没看成那九座雪山,此处倒尽数补偿给了你,如何?”他偏过头,目光落在望着美景出神的她身上,几多温柔,几多感慨。
  人生永远都是如此,彼处失,此处得。
  清晓没有答话,目光四下望了一番,指着右边不远处的那个山洞道:“先去那里罢。”
  他们到达山洞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冬日天黑的又早又快,也不过几刻钟的时间,霞云已经尽数消散,月亮慢慢爬上了天空,天空逐渐转为一种深蓝。
  莫云深额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清晓也是筋疲力尽。扶着莫云深靠着石壁坐下以后,清晓便去洞口减了几根树枝,等到火堆燃起来的时候清晓才有时间去看莫云深的伤势。
  可他靠着洞壁,双眸紧闭,显然已是睡着了。
  他的表情很宁静,仿佛不曾经历风霜,雨雪,打斗,伤害,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清晓迅速将目光移到火堆上。
  跃跃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这温度让她精神有些恍惚。
  透过火光,她好像看见苦苦尖叫挣扎的父母,看见困在火中无路可逃的青碧,看见那些她从小便认识的村民们因为莫大的痛苦而蜷缩着身体,看见那些还未长大的孩童无助的大哭,看见房屋一间一间的坍塌,看见一切都慢慢变成一场灰烬……
  当——
  一声脆响拉回了她的思绪,她低头望去。
  是莫云深给她的那把匕首。
  这一路颇多灾难,它竟还未丢,从清晓的腰间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又好似一声沉沉召唤。
  她的手指慢慢触上了冰凉的匕首,雕花让手下更多了几分真实感,凉意从她的指尖慢慢传遍了全身,她轻轻拔出那匕首,寒光映在她那双仿佛失了魂的眼睛上。
  杀了他,杀了他一切就结束了。噩梦会结束,好梦也会结束。大仇得报,你也有脸去面对枉死的父母和浥河村的村民。杀了他,再杀了你自己,便解脱了。
  她紧握着匕首慢慢逼近他,眼中的泪却在一瞬间落了下来,她的双手颤抖着,刀尖在离他的胸膛不过毫厘之处时停了下来,眼泪让她的视线不甚清晰,月光撒在他宁静安睡的面容上,同样也照亮了她的眼泪,她握着匕首,停在这里,头疼欲裂,咬着牙哭得压抑又痛苦。
  匕首刺进皮肉时的声音被一声狼吼盖过,泪水朦胧间,天旋地转,她的脊背重重的撞在地上,而压在她身上的莫云深肩头却是血淋淋的一片,越过他的肩,她看见不远处的一只狼睁着一双幽幽绿眼森然的望着他们。
  她张张口,试图叫他,“莫……”可是手上传来的温热却打断了她的话——匕首已经没入他胸膛,温热的血顺着匕首流到她手上。
  她呆呆的握着匕首,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了她的鬓发里,脑中模模糊糊,尚且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过是一瞬,那狼张牙舞爪扑来的时候,她的只觉得手上一轻,他的胸膛已然离开匕首,温热的血液溅了她一身,他起身迅速拿起自己的剑,一剑刺进了狼腹,也因着他的动作,那把匕首再次刺进他的胸膛。
  他没忍住,呕出了一口血。抬手抹去嘴边的血迹之时,他淡淡的笑了,看了一眼胸膛上的匕首,眼中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苦涩,却连一丝责怪都没有。
  “我倒未曾……未曾想到,我送你的匕首……竟刺在我自己身上。”
  他就这样断断续续的说完,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覆在她还握着匕首的双手上,使力抽出的那把刀,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可就在那为数不多的意识中,他却能清晰的想到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甩开他的手。
  他望着她,粲然一笑,“也罢……你想杀我……我便,帮你杀。”
  然后握着她的手,毫不迟疑的将那把匕首再度刺进自己的胸膛。
  她的手劲竟还没有受伤的他手劲大,她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匕首就那样陷进皮肉。直至此时,她才像是被一记闷棍打醒,嘶喊出声:“不要——”
  她哭得已经发不出声,喉咙火烧火燎的痛,痛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绝望像是一双大手揪扯着她的心。
  是文其来将他的身子抱起,那时他的胸腹上已经满是鲜血,而她同样惨不忍睹,双手几乎被他的血染红,那把匕首此刻安安稳稳的插在他的胸膛上,而她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像是三魂七魄俱已不在,整个人都没了神采。
  他艰难的喘息着,只对文其说了一句话整个人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保住她。”他说。
  甯画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大火

  这是溪城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宅,
  主屋内只有五个人。华蕴正替莫云深上药,文其和甯画皆在旁边守着,唯有她,像是最突兀的存在。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莫云深带回来时,文其也将她带了回来,然后她就这样的突兀的站在这里,狼狈至极,满身血污。
  良久,华蕴收了最后一根银针,起身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是死是活,全看云深自己了。”这句话,尽数落在其他三人的耳中,也成了击溃甯画冷静的最后一支箭。
  甯画站在清晓面前时只吐出了两个字:“千盏?”
  清晓在一瞬间回了神,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甯画显然是看懂了清晓的表情,她嗤笑一声,下一刻,她的双手便掐上了清晓的脖子,一路将她逼至墙根,双手扣着她的脖颈将她狠狠的摁在墙上,她的后脑与墙壁相撞发出了很大的声响。甯画的面容狰狞至极,手上下了狠力,整个人脖子处和太阳穴处的青筋尽数暴起。
  她是真的想要掐死她。
  清晓的脸涨得通红,整个脑中都嗡嗡作响,眼睛也被她掐得充了血,只觉得眼前是一片红,就在她以为自己几乎快被甯画掐死的时候,脖子处的手却被人强行移开了,她的身子立时软了下去,跌坐在地上不受控的大口呼吸着,剧烈的咳嗽呛出了她的眼泪。
  挡在她面前的是文其,他钳制着甯画的手,面无表情的解释着原因:“王爷有令,保住她。”
  甯画几乎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屋子中有片刻的沉默,片刻后,甯画发出了一种尖锐讽刺的笑声,她仰头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那双眼睛再落到清晓身上时,几乎燃着滔天的恨意,她疯了一般的推开文其,弯腰上前用拇指和其他四指合力捏住清晓的脸,一字一句说出来,每个字似乎都沾着血:“你刺他三刀,他却到死都想保你平安!”
  “你怎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话音落下去的时候,她奋力扬手给了清晓一个耳光,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着清晓的衣领将她往房外拉,“你跟我出来!省得在他面前扰了他。”
  几乎是刚到院中,她的巴掌便又落了下来,她当真是将浑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数个巴掌落在清晓脸上,打得她耳朵一度听不清任何声音,清晓像是没了魂,跌坐在地,一言不发,脑中一会儿是满身血迹的莫云深,一会儿又是叫她千盏的青碧,一会儿又是面目狰狞的甯画。
  文其跟了出来,仍然固执的拦住了甯画,却被甯画一个巴掌打得偏了头,她歇斯底里的冲文其骂:“愚忠!”
  文其却站在清晓面前动也不动。
  甯画一瞬便又笑了,声音悲苦至极:“我等了他十几年,竟不如你的一眼!”
  她绕过去揪着清晓的衣领,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能算笑了,那狰狞的面容让清晓看了只觉得手足发冷,“你见我第二面时,便问我要真相!如今我便给你个真相!”
  “事到如今,你可还以为你爹娘的死是因为莫云深?”
  “他是在救你们!那场火的确是他命人放的!却是为了救你们一家,是我派人将你爹娘绑在屋中活活烧死!”
  “你知不知道你爹娘是什么人?青碧是什么人?”
  “是我故意放过你!让你看见那场大火!绝了他的念头!也让你往后见了他能恨之入骨!”
  空气中的尘埃寂静而缓慢的漂浮在空中,不远处刚从树上松落的枯叶打着旋儿从空中轻轻的落在地上,像是跌疼了一般,停歇在房檐上的麻雀许是飞不去暖和的地方,在此处百无聊赖的徘徊。
  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世间仍是这世间,一切宁静而有序,一切无言而温柔。
  清晓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恍惚起来,眼睛干涩,她竟连哭都哭不出了。
  甯画的笑容变得悲凄,似是带着穿肠之毒,声音变得轻柔,“你不是要报仇吗?我才是你的仇人!来杀我啊!”
  她嘴边划过一抹讽刺的弧度,接着松了手,将清晓狠狠推倒在地,转头对着文其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她在这里,只会毁了他!”
  “我不动她,但我也不容她!将那卷秘史给她,然后将她丢出宅子!一切后果我来担。”
  说完,她又将视线移到满身狼狈的清晓,“这个真相,算是我看在莫云深的面子上,大发慈悲赐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看完它,”她偏过头,往屋内走去,声音清清淡淡,“去死罢。”
  
  文其将清晓领出宅子以后,交给了她一本已经很破旧的书,有些厚,沉甸甸的,她的手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拿在手中,除了分量,竟已感觉不到书的存在。文其还交给了她一小瓶药,“这是戏风毒。”他虽然一切都听命于莫云深,可他却也崇敬莫云深,他当然也不能容忍有人去毁了莫云深。
  清晓便又呆愣着接过那瓶药。
  文其将宅子的大门关上了,吱呀一声,那般沉重,响在清晓心头。
  清晓拿着那本书,那瓶药,慢慢走着,没有方向,也没有打算。此处是城郊,她也不知要走去哪里,沿路的风景越来越荒凉,天大地大,她竟已找不到安身之所。
  甯画的确是想她死,那些杀手还未得逞,还会有人来取她的性命,她这样无人庇佑,被取性命不过早晚之事。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看见了一处破茅屋,许是路人歇脚之所,里面空无一人,她动动脚,朝那里走去,将茅屋四处都撒上了戏风毒,一边撒脑中一边胡乱的想,文其倒也算听莫云深的话了。戏风毒随风而走,只要近毒,便会带风,只要有风,便会中毒,她习医,自然是百毒不侵之体,便给她此毒让旁人不能近她身。
  撒完毒,她这才蜷缩着坐到了屋内,翻开了那本秘史。
  天边绵柔缱绻的白云,在沁凉的蓝色中翻涌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不远不近的漂浮在那里,端的是自在快活,冬日里那松针树也长势正好,有鸟儿扇动着翅膀路过此处时却无意间丢了性命,天色渐渐暗了,又是一日过去了。
  日升月落,海晏河清。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这一句曾被爹爹爱极,她以前不懂,如今却是明白了几分。
  人声寂寂,太阳快要完全落下去的时候她安静的看完了那本秘史。
  屋外响起了轻微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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